第60章 案二:短坡村(三)
“不夠吃。”符一往伸手扒拉開王青秀, 從王青秀和冷文宇二人間借路,他那大塊頭往裏正娘子身前一攔,像座小山非常吓人。
王青秀堪堪站穩,有些莫名其妙地偷瞄符一往,又想湊到冷文宇跟前問問自己到底哪裏得罪了兇神惡煞的符少俠。
結果王青秀剛向前一步,符一往就像是後腦勺長眼睛一眼後退一步, 擋住了王青秀前進的方向, 兇狠地睨着到他肩膀的王青秀。
“不是符少俠你這是……”王青秀頓時覺得一大塊石頭重重壓在了頭頂, 整個人有些發軟, 他試探地後退一步,發現符一往沒再看他,松口氣之餘心裏有點納悶。
冷文宇黝黑冰冷的眼中倒映着二人的身影, 将二人之間的動作不動聲色的收入眼中,手中扇子頂部在自己下巴上點了點, 眼底流轉出困惑與猜疑……
符一往飯量大, 幾個土豆下肚壓根就跟沒吃過似的, 委屈的揉揉胃部, 低頭渴望看着裏正娘子。他自帶習武之人都無法抵抗的如芒在背的壓迫感……
裏正娘子覺得這人一副兇神惡煞模樣,不敢擡頭連連稱是。見符一往不動,她雙腿發軟都邁不開步子繞過他出門, 一咬牙抓走別人桌子上的半盆土豆塞給符一往,“您……先吃。”,奪門而出出門。
符一往叼着土豆睥着門外的裏正娘子奔逃的背影,感動:其實不用這麽急, 大娘真是非常好客。
符一往湊到冷文宇跟前,“裏正娘子讓我先吃。”,說着将裝着土豆的盆遞到冷文宇眼前。
“既然如此,我們先吃也好。”冷文宇眉毛挑了下,吊梢狐貍眼就那麽目下無塵地垂眼盯碗,不緊不慢地将那麽大的半拉土豆塞進嘴巴裏,又塞半個……
“冷師爺符少俠也就算了,你……”墨寶氣悶悶地想理論,結果被符一往瞟一眼就啞火了,“你、你們吃。我就等、等一會吧。”只是幾個土豆,要不要露出扭斷人脖子的神情,恐怖。
“墨寶,你也可以拿別人的不是?比如……”冷文宇冰寒的細長眼眸不懷好意地示意墨寶瞧莫習等人的方向。
墨寶雙眼露出恍然,來到與下屬官兵們邊說邊吃的莫習跟前,手疾眼快偷拿走莫習的土豆,轉身溜了。
莫習一拿,碗空了,面露困惑低頭,心道:吃完了吧?
王青秀撿了個大笑,扯着冷文宇噴笑說這事,“冷先生你說姓莫的是不是……哈哈……”
冷文宇擡眼看好戲地冷瞥莫習一眼,仿佛沒她什麽事兒似的,抖抖衣袖,表達對墨寶行為的譴責,“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有如此事情,當真是世風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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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青秀、墨寶:你個捅咕別人做壞事的這麽說真的好嗎?
“……冷先生所言甚是。”王青秀瞅着茫然摸肚子的莫習,又是一頓笑,對着冷文宇肩膀拍了幾下。
符一往戾眼緊睥着王青秀拍打冷文宇的賤手,暗道:王大胡子真是怎麽看都不順眼。
他鬥氣般,把整個個土豆豪邁地往嘴裏一塞,使勁嚼碎咽下,再拿一個……
裏正娘子回來,硬着頭皮,眼一閉将新弄的土豆塞給符一往,等半天不見他接,膽突突地一看,暗罵:好啊,我說土豆怎會不夠,可逮着了。
飯後,花問鼎公孫錦等去休息去了。裏正娘子在廚房收拾。
符一往與符響在雨中院內切磋,消食。符鈴、符成、王青秀、墨寶、莫習等官兵閑着沒事,蹲在房檐下觀看符一往和符響過招。
裏正面朝外坐在廚房的門檻上,面容愁苦渾身僵硬,神游天外,有一搭沒一搭地抽旱煙,時不時警惕的看一眼那些保護花問鼎的喬裝士兵,每當他們這幫人和他說話他都會下意識皺眉。
冷文宇審視的視線落在裏正身上,心知需找好切入點打開對方心防,才能問到想要的信息。她眼角掃過爐膛旁柴火堆中,有個書生趕路必備的書笈,裏面書本衣服等物雜亂地塞作一團。
冷文宇手中扇子轉了一圈,扯了下衣擺坐到裏正身旁。小家搖着尾巴坐到冷文宇身邊。她伸手環住小家的脖子,抓着小家後脖頸子上的毛,視線不自覺落到前方雨中正給符響喂招的符一往身上。
符一往處在戰鬥狀态的渾身肌肉緊緊繃起,每一拳每一腳更加剛勁有力,出招迅猛不留餘地,打得水滴亂濺泥土飛濺。
原本就不是他對手的符響開始吱哇亂叫,“老大我認輸……莫習前日說要與你切磋,……哎哎哎!”
奈何符一往正急着好好表現呢,壓根不放符響走。符響一臉生無可戀地被符一往打過來打過去,心裏淚崩:我最近也沒惹到老大啊。
莫習正愁這個機會,自個沖到院子裏,和符響一起對打符一往,結果不一會就變成莫習和符響兩個人一塊淚奔了,想罷手逃走就不成,被符一往壓着一頓好打。
沒錯!符一往打莫習要更用力更積極一些,誰讓莫習總是瞪眼熱情(?)的偷看小白臉。
符鈴等人還在旁邊加油起哄,小家跟着一塊亂叫。
冷文宇漆黑的眼珠下意識随着符一往移動,态度溫和問裏正,“原來裏正家中還有位讀書的兒子?”
“小老兒哪那麽好命。”裏正也被符一往二人吸引了目光,心說剛吃完飯正愁沒事幹,看這個挺好。
裏正徐徐吐出口煙:“只有個賠……閨女,上個月剛剛嫁人。”
冷文宇瞧着裏正暗淡失神越發渾濁的雙眼,知道裏正夫婦并非她想得那樣,将自家閨女看得比牛馬還要低賤。
如此她面上也有了幾分真意,寬慰:“裏正且放寬心。女兒一向比兒子惦念父母,定會時常回來探望二老。”,雌雄莫辨的沙啞聲音放緩放柔,就像是給人催眠一樣。
裏正原本瞧她森冷倨傲不怎麽好相與的模樣,但沒想到說起話來倒是冷淡平和,就像是雙方是平等的人,這種态度讓裏正眉目舒展開來。
“公子你是不知道情況,嫁出去好啊。”裏正拿遠了旱煙,伴着雨滴噼啪聲,念叨:“遠遠的……但最好別回來。”
“嗯?”冷文宇沾染着夜色的漆黑眼瞳轉過幾種情緒,把玩兒着手中扇子,表示疑惑:“父母大多希望兒女承歡膝下,裏正……倒是不同尋常。”
裏正被她話語勾出了傷心事、共鳴感,“不是不想,哪個不想兒女在近處,但你說說這地兒……”差點禿嚕出不該說的話,支吾含糊說:“還是嫁到外地好。”
冷文宇打楮樹林到現在,見到聽到的種種交錯在腦中,終是心中有了個粗略線條的存疑推測。
她上睫毛輕微向下壓,遮住眸光轉動的深思眼瞳,遲疑說:“冷某方才進村,看到村裏有個造紙作坊。耕種之外還有營生,想來此地應還是不錯。”
“什麽作坊,那是害人的東西!”裏正是煙也不抽了,面上一片苦澀,無奈道:“起先的确風光過兩年,但後來幾乎所有的村子都有,今年更是有了細白光滑的晴州紙,原本就開不下去的作坊……直接黃了。”
“這樣……?”冷文宇心道終于要問到關鍵點了,因思考微散的目光一凝,手中轉動的扇子一收,緊握住扇柄,作出恍然遲疑的語氣,繼續求證試探,“難怪剛村就聽見那家将閨女發賣。原來是制紙不種田,導致生活難以維持。”
那邊,符成發現了廚房幹草堆中沒見過的書笈,叫來符鈴一起研究,“阿鈴姐你看這是什麽東西?”
符鈴納悶地說:“裝着書後面還帶着頂棚和背帶……”
王青秀解救下差點被小家磨牙的書笈,借機獻殷勤準備好好解說一番。
墨寶相當沒有眼力價的湊過去,“你們虬族人也太沒有見識,這個是書笈,讀書人趕路背行李用的!你瞧就是這樣上面的頂棚還能擋雨呢!”自個背上給大夥演示。
這邊,裏正對村子人家的事兒知之為甚詳,一聽冷文宇說就知道是哪家了。
裏正面上瞬間浮現憤恨,脫口而出:“哪裏是發賣明明是……”,及時醒悟,壓低聲線哼哼出,“……晌午衙門來收了稅。”
“竟不是秋收時節征稅……這些官兵真是越發的無法無天。”冷文宇跟着壓低聲音探身靠近裏正,繼續順着揪住的“滕邁”探詢的說着。
裏正已被打破心防,更是被他帶出憤慨情緒。他張口就要說些什麽,可惜卻是被墨寶橫插一缸打斷——
墨寶咋咋呼呼,“方才裏正不是跟冷師爺說沒兒子嗎?那這裏怎麽有個書笈?!”
師爺?裏正瞳孔驚恐地一縮,嘬口微涼要熄滅的旱煙嘴兒,“啊那個呀,那書笈是李家小子的。”
冷文宇瞥了壞她事兒的墨寶一眼,手癢的摩擦着扇柄。
墨寶頓時感覺到了如芒在背,但八卦之魂熊熊燃燒,抵住了那陰冷的感覺,繼續問:“李家小子的怎麽跑裏正家來了?”
裏正旱煙點點對面院方向,看不慣道:“……與爹娘都鬧翻了,當天都沒進院……這書笈就是當時小老兒內人聽到争吵出去撿的,都大半年了也不見回來……”惋惜的嘟囔着:“哎祖墳冒青煙的茂都學院的學子,做孽喲。”
符鈴露出四顆小牙:“裏正大叔為什麽不還給李家,留在自己家……不大好吧?”
衆人瞅裏正的眼神都不對勁兒了:哦吼吼,這小老頭不地道喲。
裏正抽煙抽不是味兒了,“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好像越解釋越怪異。
“哪能給啊。”廚房裏的裏正娘子聽到這話可不得了了,在圍裙上擦擦手,走到門口,“轉眼不得被那對喪良心的糟蹋,得給親手給李家小子……”
冷文宇坐在那裏,保持側身向着廚房裏的姿勢,一身青白衣裳一半沾染着夜的冷藍,一般染上了廚房火光的暖色,被睫毛半遮的黝黑眼瞳反射着橙黃火光,倒映着扔在亂柴堆中裏面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書笈……
她就像個旁觀者一般聽着他們對話,周身充斥着游離在世外的涼薄,思考着方才被墨寶打斷的事情,唇邊譏諷的笑意越發的陰冷:到底是為了交稅而不得不賣女兒?還是女兒充當稅收被交了上去?這裏面的門道可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 高考加油↖(^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