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芳魂歸來兮

第四十九章芳魂歸來兮

凡間的二十年對于妖界來說,也不過短短的二十天。二十幾天,是傾城的幾碗蘑菇湯,是夜晚水下的水草飄蕩,是林子裏的鳥兒來了又走。可是對于凡人之軀的紫薇來說,卻是這一生裏最漫長的一段煎熬。

他帶着所有對她的記憶和前世楚幽與她的耳鬓厮磨,卻禁锢在孩童的身軀裏。一顆深沉而焦急的心,在苦守的歲月裏被漸漸磨砺。那種鈍刀子磨肉的感覺,與他每個直直盯着床幔頂端的夜晚,相伴入眠。

終于一晃眼,他長成了偉岸的男子。負手而立,可以引得女子頻頻側目。可是他的一顆心,早已熬成了古井一潭,任何的莺莺燕燕再掀不起一絲波瀾。

不過,他的身邊卻一直有一道清麗的身姿作陪。那是他的繼妹,姣兒。

姣兒八歲随着她的母親改嫁到董家。董家是個大家族,聲名顯赫,可是姣兒的母親也是名門望族出身,且貌美如花多才多藝,丈夫去世後也一直經營着自家産業撫育幼女,在當地的名門貴婦中也算是名聲和美貌并存的稀有者。兩家的結合在當地,也是一段佳話。

紫薇生來就為董家嫡子長孫,正統的繼承人。受得期望有多大,被教育得就有多嚴苛。生母十分喜愛他,卻不敢太過親近,在他十歲時染病去世。他三萬歲的心藏匿在十幾歲的孩童中,那份苦楚和煎熬常人自然不知道。不過,在他繼母和繼妹到來之後,家裏确實不一樣了。

繼母心思細膩,為人謙和,對他多有照拂。繼妹心思純淨,更是一心将他當做自己的親長兄一般親柔對待。不曾想,這樣的一對母女居然給了紫薇在凡間許多的溫情感觸,也算彌補了他身在天宮時成長的缺陷。

是以,就算他身在凡間再怎樣心不在焉,也無法忽視這對母女,平時也是對她們親厚有加。

平時,他不喜交際,和那些貴族的少爺公子們也來往不密。經常一個人在書房裏一呆就是一整天。姣兒就會去廚房做好各色糕點,給他仔細地泡好茶,端到書房來靜靜地陪着他。那般安靜乖巧,倒讓紫薇想起了天宮那位七公主,他的小表妹蝶靈了。

那時,她被男水妖的形神所惑,居然動了芳心。一想到這,紫薇的心坎裏就仿佛紮了一根刺。

天族的古籍中曾記載,物妖确實有很多是雌雄同體的存在。可是,他隐約還記得,書裏面也說,物妖雖然不定性,可是待他們真正有了情感之後,或者随着法力的增加,有朝一日是會定下性別的。

那就意味着将來的某一天,阿水和冰只有一個能存活下來。剩下的那一個,恐怕就會永遠消失了……

越想越心煩,他索性丢下書卷站起身來。

那個家夥怎麽還沒來?說好了要三世對他照拂,明明才過了一世,居然就把他抛之腦後了嗎?

妖就是妖,沒一個靠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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姣兒被董霁堂忽然的動作吓了一跳,原本以為他也會和以往一樣一看就是一整天,她陪着都有些困了。不料一個盹還沒打完,他就起身釋卷了。

“霁堂哥哥,你不看了嗎?”

紫薇低頭看她一眼,點點頭。

“嗯,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告訴父親母親,中午不必等我吃飯。”說完,也不招呼書童小厮,看樣子是要自己出去。

姣兒眨眨眼,瞬間就明白了。

“霁堂哥哥,你是要去那裏對嗎?”

紫薇不置可否,一轉身推門走了出去。

姣兒站起身,望着董霁堂極快消失的背影,柳眉緊鎖。

有的時候,她真的會覺得他已經屬于他,而她也可以這樣陪伴他一輩子。可是,每當這個時候,她就又不确定了。

一種錯覺,他離她好遠好遠,遠得似乎她從未走近他一般。

一年中,他總是有很多時候會這樣,心事重重,愁眉不展。不帶任何一個人,一消失就是一整天。

他,究竟去了哪裏?

“冬兒——”姣兒忽然喚道。

門外伺候的小丫鬟“哎”了一聲,趕緊進來。

“小姐,有何吩咐?”

“準備馬車!”

冬兒一愣,随即點頭。

走出門去,她狐疑地想,每次少爺出門都不讓人跟着,小姐不是不敢不從的嗎?今天怎麽了?少爺前腳走,她後腳就要跟去,到底還是坐不住了?

“唉!”嘆了口氣,冬兒搖搖頭。少爺和小姐之間的事情,他們下人都看出門道來了,怎麽那個少爺還是不開竅呢!真是急死人了!

紫薇去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二十年前楚王府所在的那一條街。

二十年風雨侵襲,二十年萬物變遷,二十年早已物是人非。

明景王朝已經換了年輕的帝王,當年的楚王府自從二十年前的滅門慘案後,也早已荒蕪成了一座廢園。當年的故事,沒有人提起,只是會慢慢被人遺忘。唯有茶樓裏的說書先生,偶爾還會講上一場“癡情世子一怒為妖娘”的傳奇戲碼。

作為那個故事的主人公,紫薇曾耐着性子在茶樓待上一整天,細細地聽。遇到不妥或者不實的地方,他會去後臺跟說書先生耐心糾正。最後,這個故事終于距離真實版本相差不多,他才滿意地扔下幾個大金定子。面對說書先生錯愕的神情,他淡淡地說——

“如果有一天,你的茶樓裏走進一個美麗妖嬈卻偏偏有一雙最純淨無邪的眼眸的女子,記得将這個故事講給她聽,并且送她一碗甜茶。”

說書先生似懂非懂地看着這個闊綽的少爺,愣在原地很久。

憑借他敏銳的職業素養,他覺得這位公子肯定是一個有故事的男人。若不是貴人身份他忌憚,他鐵定要拽住公子衣袖,真誠地邀約一句——

“說出你的故事。”

出了茶樓,紫薇又繞到了老地方。那是她曾經賣豆花的鋪子,街角倒數第三家。那裏如今依然是賣豆花的,老板娘卻是一個實在淳樸的婦人。看到他走近,熱情地向他招呼着。

“公子,來一碗豆花吧,香甜可口,保準您喜歡。”

紫薇不喜歡甜食,卻也遞給豆花娘子一角碎銀子。

“不必找了。”

“哎呦,謝謝公子!謝謝公子!您快請坐!”老板娘笑得喜上眉梢。

豆花鋪外有三張小桌子,此時沒有人光顧。紫薇就坐在那裏,看着那個鋪子。面前放着一碗熱氣騰騰的豆花,一坐就是一下午。

最後,夕陽西下,他面前的豆花已經完全冷掉。

他終于起身,緩慢地走向那座荒蕪了很久的王府宅子。

站在門外,看着那斑駁的大門和已經從圍牆裏支出來的樹枝,滿園的凄涼在殘陽的映照下,居然還帶了絲絲森然的詭異。

一個婦人扯着啼哭的孩子路過,嘴裏還在恫吓。

“再不聽話,再哭就把你推到王府宅子裏。那裏有妖精還有鬼,晚上要吃你的肉呢!”

孩子果然不哭了。

紫薇皺着眉,指尖摩挲着那門扉上的銅環,沾了一手銅綠。

“當當當……”他叩擊了三下,喃喃自語。

“阿水,夫君回來了。”

躲在暗處的姣兒此時瞪大了眼,雙手緊緊捂住了嘴,眼裏一片駭然和震驚,都化作滾滾熱淚,爬滿面頰。

霁堂哥哥在說什麽?他說他是誰的夫君?

她緊咬着唇,眼看着董霁堂推開那扇門,走了進去。

那座可怕的鬼宅,當地人都避開繞道走的地方,霁堂哥哥居然在傍晚的時候自己走了進去?

難不成,他被鬼怪迷了心竅?

烏金西沉,最後一縷霞光消失在天邊。紫薇月白色的衣衫在暗沉的院子裏穿梭,恍若鬼魅。

他一處處走,一處處停,一點點搜尋記憶裏的人和事。

那處荷花池邊,他給她戴過花。那個涼亭裏,她靠在他身上喝茶,一口一個蜜餞,吃的嘴唇沾滿了糖霜。再往前是他和她住過的地方,每當他從書房裏走出來的時候,總能聞見她的歡聲笑語。

一個妖精而已,哪來那麽多歡樂的心思?現在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想他堂堂天族紫薇大帝,居然就沉溺在這凡間俗世輪回的一遭。

那時的他分明不是他,那時的她也分明是別有目的而來,可是為何他卻偏偏走不出那段回憶,甚至都不忍飲下往事如煙,短暫的擱淺一世?

“阿水——”

他立在他們曾經的窗外,失聲大喊。

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宣洩他如困獸一般的癡癡守候,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發/洩自己苦陷回憶的糾纏。

“阿水——”

“阿水——”

“阿水——”

你為何還不來尋我?

你可知,我在等你,等得多辛苦。

聖水寒潭,水底。

睡得正香甜的阿水忽然驚醒,水波搖曳裏,她被蕩得翻了個身。

迷迷糊糊地揉揉眼,她嘟囔。

“誰在叫我呢,叫魂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大蝦歸來咯,大蝦要加油更!

這章給紫薇加加分,別問我為什麽,爾康給我打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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