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姣兒巧離間
第五十七章姣兒巧離間
紫薇是紫薇，董霁堂是董霁堂，可是當了三萬年天君的某人，總還是有一副廣仁博愛的心腸。凡人父母縱然再與他緣淺，也畢竟賜予了他這一生的生命，也有養育之恩。
他的手，攥着阿水的手，那麽緊。仿佛怕她下一秒就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不見。
上一世，痛失愛人的絕望，他不想再來一遭。
他的目光在徐氏和她身旁的繼妹面上游移，姣兒仿佛被他看穿了心思，心虛地撇開目光。
最後，阿水扯了扯他的袖子。
“我陪你回去吧，就看一眼也無妨的。”
他轉過頭，看着她，依然舉棋不定。
阿水笑嘻嘻的，“我不能濫用妖法，但是可以保命啊。若是還如上次一樣，大不了我就跑呗，他們也抓不住我的。”
“好。”他點頭，“不過你要記住，無論你要逃到天涯海角，記得這次一定帶上我！”
随便你，浪跡天涯也無妨！
“好。”兩人約定好。
在場的衆人，對大少爺忽然對小婢女萌發的無限深情都很不解。就算再漂亮的女子，他也不是沒見過，至于才認識幾天就山盟海誓、海枯石爛的架勢麽？
不過，能請回少主人總是好的。
董霁堂趕回董家的時候，董老爺果然就吊着最後一口氣了。
他跪在床前，看着老爺子痛苦艱難地拔着氣，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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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前幾天的他，還是那麽的精神矍铄，一眨眼，居然就真的氣數盡了。
紫薇無法不自責，都是因為他這個不乖乖歷劫的天君，改變了許多凡人的命數。
司命說得沒錯，違逆天道，報應不爽。
董公卿之所以能撐到現在不閉眼，也實在是放心不下一直以來讓他最為看重的長子。人之将死，所有過往的記憶悉數浮現在眼前。
老者依稀記得，他的堂兒剛出生時的模樣。不哭不鬧，睜着一雙沉靜如墨的眼，打量着周遭。他從接生婆的錦被裏接過自己生命裏的第一個兒子，那種血脈相連的溫情瞬間盈滿了他冷硬的心，軟化了一切。
他的堂兒，玉雪可愛。他的堂兒，乖巧懂事。他的堂兒，有一雙可以洞察一切的眼。他看着他，一點點長大，稚嫩的肩膀變得堅實，背影卻越來越沉默……
“堂兒……”
董公卿伸出幹癟的手，向着跪在床頭的兒子。
董霁堂仰起臉，隐忍的眼圈已然泛紅。
“父親，孩兒不孝。”
老人搖了搖頭，都這時候還說這些做什麽呢？都沒意義了……
“堂兒，答應為父，不要放棄董家。留下來……你的爺爺，還有我，苦心經營的一切都不能讓它荒廢，這裏……一草一木，都是你的……”
身後守着衆人聽到這裏，無不落淚。尤其是郭姨娘，聽到那句“都是你的”時，哭得更兇了，簡直要背過氣去。
董霁堂垂下頭，兩滴淚水從面頰劃過。
三萬年前，他的父母是不是也帶着這樣不安的一顆心離他而去的？他素未謀面的父母，在三萬年前的誅滅異族的戰役中隕落了。當他們閉上眼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放心不下他們剛出生的兒子？
可憐天下父母心。
董公卿等不到他的回答，以為他不願留下。
他吊着最後一口氣，仰起頭，執拗地看着董霁堂。
“那個女子，你若真的喜好，就收入房吧。為父不是真的要拆散你們，為父只要你答應我……替我撐起這個家……”
語畢，老人眼中的光華散去。
紫薇來不及伸手，就見老人倒在了床榻之上，撒手人寰。
整個宗親的人來了不少，屋子裏屋子外，頓時哭聲一片。
他茫然四顧，在角落裏看到那個蜷縮的身影。
阿水，仿佛一只誤入異地的兔子，可憐巴巴地待在角落裏，恨不得消失才好。
這個屋子裏，這個屋子外，所有知青不知情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就是那個女子的出現，斷送了董家的父子情，葬送了董老爺子的性命。
“妖女……”
人群深處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輕蔑憤恨的聲音。
董霁堂跪在父親靈前自然聽不見，可是阿水聽得真切。她只低垂着頭，不吭聲。
入夜了，董霁堂在靈堂裏為老爺子燒紙守靈，阿水被他安排回那個密室休息。
她不想離開他，可是也知道此時的她出現在他身邊都是一種讓人唾棄的行為。那些親眷，即便嘴上不說，可是那目光都仿佛淬了毒，恨不得将她即刻扒皮拆骨一般。
她不過是寒潭裏一只閉目塞聽的小妖，那裏的人們都喜愛她，看見她時都是滿面笑容。傾城也好，山雀也好，他們都是用愛将她包圍。然而這裏，所有的人，都對她滿滿的惡意。她也真是怕了，真是倦了。凡人們似乎都不喜歡她，甚至讨厭她，恨她……
夜很深了，她卻在床上輾轉反側。
密室的門扉忽然被叩響，在陰森的夜裏格外瘆人。
阿水一個骨碌爬了起來。
她穿着輕薄的亵衣亵褲，赤着腳踩在柔軟的地墊上，貓兒一樣悄無聲息地靠過去。
叩門的聲音斷斷續續，卻執拗地不肯停歇。
遲疑着，她開了口。
“是誰？”
叩門的聲音頓住，片刻後，姣兒溫婉的聲音傳來。
“是我，姣兒。”
是董霁堂這一世的命定之人，也是溫良無害請她吃飯的好姐姐。
阿水以前對她沒什麽的，可是自從紫薇那個家夥對她說了那些沒羞沒臊的話以後，她對那個女子就有些別扭起來。
尤其是看她那麽溫婉美麗地站在那裏，含情脈脈地看着紫薇，她心裏就有些不舒服，說不出的氣悶。
阿水沒開門，聲音悶悶地。
“姣兒小姐，我睡了呢。”
門外之人也不惱，聲線依舊溫和。
“我知道你可能累了，姐姐我只同你說幾句話就走了，絕不多打攪片刻的。”
阿水到底還是涉世不深，又曾經吃人嘴短，最後還是旋開了密室的門。
董姣姣只身一人，邁了進來，環顧四周。
這個神秘的地方，霁堂哥哥從未讓她進來過。
如今，托這位小婢女的福，她終于能進來瞧一瞧究竟了。
璀璨的夜明珠，滿室的光華琉璃。在夜明珠暖雅的柔光裏，那個穿着單薄中衣的女子，散着瀑布一般的黑發，雙眼盈盈地望着她，美得好像另外一個世界的精靈。
心裏的嫉妒像瘋漲的水草，糾纏住她整個心。可她的面色，卻因為這噬心刺骨的嫉恨而愈發平靜。
終于，她站定了，帶上溫和的笑意，看着她。
“阿水姑娘，你與霁堂哥哥是不是要成親了？”
這話問的，阿水一愣。可是旋即她又想起，之前他對自己的承諾。找一處湖光十色的地方，要有山有水，建一處房子，他和她一起。拜天地，入洞房。
他說過，若是三世都能結為夫妻，那便有了命定的緣分。到時候等到他歸位，也能去天帝那裏請上一請。
她的遲疑，被姣兒當成了默認。
她點點頭，看不出悲喜。
“父親一走，霁堂哥哥便成了家裏的頂梁柱。宗親叔伯，還有董家的旁支，哪一個不是以咱們本家馬首是瞻呢。他的責任重大，每一步行走踏錯都能讓整個家族跟着受牽連。阿水姑娘你說，如此的情形，哪個家族的宗親會答應他娶你一個來路不明的流/□□子？”
面對董姣姣的忽然發難，阿水猝不及防。
姣兒卻一發不可收拾。
“阿水你是深明大義的女子，當知曉大丈夫存于天地諸多不易，首要的便是要對得起皇天後土和自己的生身父母。你說，他肩上的擔子那麽大，又如何能再為了你背上忤逆父母大逆不道的罪名？”
咄咄逼人的氣勢，讓阿水甚至無理還嘴。
她傾身繼續道。
“他可以與你私奔，但是終其一生他都會活在自責裏，不可自拔。他也可以留下來，娶了你，卻注定要遭受親眷一輩子的白眼和唾罵。阿水你說，你這樣的愛，對他來說不是重擔不是自私嗎？”
阿水啞口無言。
她是單純，她是笨，可是這些她其實也懂。
紫薇是紫薇，董霁堂是董霁堂。既然入了凡塵，有了這肉身，他就要過完凡人的一生。責任、擔子他肯定要挑起，而他和她的情誼……
那本該是另一個世界的事了。
看着阿水灰敗的臉色，姣兒滿意極了。
夜深人靜，她也起身告辭。有些東西，即便此時沒成形，那也埋下了隐患的種子。
這世間再是深厚的感情又如何？一旦和世俗為敵，又有幾人能善終？
人來了又走，終于又留下她一人面的滿室的孤寂。
阿水抱着膝，坐在床頭。
上一世害得他家破人亡，肉身被淩遲而死。這一世，她還要繼續搗亂嗎？
靜靜地，她忽然想起聖水寒潭搖曳的水床，想起那透過水光可以看見的夜晚的月亮，還有傾城的蘑菇湯和他身上淡淡的味道。
紫薇大哥，究竟如何才是對你最好的呢？
阿水，糊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因愛生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