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有緣終無份
第六十章有緣終無份
阿水急沖沖趕回聖水寒潭的時候,于狐貍傾城來說不過半日不到的光景。
他訝異地看着她回來,心裏面莫名的喜悅不知從何而來。
她早歸,是否意味着那人對她再沒那麽重要?
他想問,可她願意說嗎?
阿水也在糾結,對于她和冰的異魂同身,她從未和傾城他們說過。一則是怕吓到他們,另一個也是覺得別扭。
可是眼下,冰似乎并不太好,他們的秘密還能瞞到何時?
晚霞鋪滿的時候,阿水吃了滿滿一碗的蘑菇湯,傾城将她換洗的衣物都拿了出來。
穿上那個水草綠的衣裙,她的夜晚又可以蕩漾在粼粼水波裏了。
本以為這久違的水床最是好眠,她肯定能入水即睡,可是輾轉反側了許久。紫薇在凡間和她的種種過往,就像回放一樣,一桢一桢的閃現在她眼前。
“唉——”
小小的水妖阿水,彼此還不知道,這般纏綿滋味,人們喚它作“相思”。
盯着潭水外的月亮,影影焯焯裏都是那人的臉。
他的眉、他的骨、他的眼,還有他的唇……
意識海裏,阿冰立在沉睡的她身旁看了許久。
老天對他們物妖總是這樣不公,明明最應該親近的人,卻只能如晝夜一般永不相見。他的阿水這樣純白,這樣傻,若是這世間再沒了他只剩下她,物妖一族的仇恨恐怕再也無人能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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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族的那幫混蛋,恐怕從此真的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他不是貪戀這紅塵,他只是無法放下心底裏從出生起就壓在他心頭的,沉甸甸的過去。
所以阿水,不要丢下哥哥。你就這樣沉睡在我的懷抱中吧,我可以承諾你我此生絕不動情。那樣,至少我們還可以一直在一起,相依為伴。
“睡吧……”
他擡起指尖,對着她的眉心一點。
阿水便真的沉沉睡去,再不願醒來。
傾城今日起得更早。修煉了赤練,又打坐半刻。天邊卻還是剛有一絲亮意。他起身去溪邊跳水,又用新打的豆子上磨給阿水磨鮮豆漿喝。
青石邊的蒸籠裏是昨晚就發了面的面點,有桂花糖餡兒的,豆沙餡兒的,還有香菇丁的。
當天邊朝霞終于挂起,他巴望着的水潭裏終于有了響動。
破開水波走出的,卻是一個高大颀長的身影。
冰……
好久不見的冰。
傾城迎了過去,看着他。
冰狹長的鳳眸也看着他。
不知名的情緒在彼此間流淌。
許久,傾城的眼眶不争氣地潮紅了。
“你把她弄沒了,是不是?”
冰看着他這樣子,無奈地搖搖頭。
“傾城,成人這般久了,你卻始終都是她懷裏的那個小畜/生,毫無長進。”
“住口!她那麽信任你,從不曾忌憚過你,你怎麽忍心?!”
目露兇光的傾城被仇恨激得雙目赤紅,額前阿水留下的水符被體內法力激發得若隐若現,周遭的空氣暗流湧動。
那些平時隐匿在暗處的精怪們感受到了戰火的訊息,吓得頃刻間逃竄得幹淨。
風鼓動得傾城的紅衫獵獵作響。
兩個男人之間的戰鬥,一觸即發。
而冰看着他的目光卻只有蔑視。
“你想死,本座可以成全。就像一條不聽話的狗,主人要殺便殺了。不過,本座也警告你,若是想再見她,就收起你的爪牙乖乖滾回你的狐貍洞裏!別惹我心煩!”
傾城僵硬着身子,任憑靈力激發的冷風刮在面上,刺骨得疼。
他在警告他,若是想再見她,他只能做一只乖順的狗兒。
風停了,他無力地垂下頭。他不敢賭,因為他輸不起。他知道,就算為了她死去,在黃泉路上他也見不到她。
冰越過他,腳步沒有停頓。
路過那滿桌子精細的早點時,他微不可聞地冷哼。
阿水那個白癡,明明可以完全辟谷,卻還貪戀這些對自己靈力修為毫無用處的零嘴。作為一只集天地之靈氣孕化的物妖,她當真是不夠格。
天邊的太陽漸漸升高,冰就在坐在青石桌般啜飲着清茶。他的指尖修長,輕輕點着桌案,一下下像敲擊在傾城的心上。
傾城就在不遠處燒茶,他不敢妄動,卻抑制不住心裏對水的思念和惦記。幾次被柴火燙到,六神無主的樣子冰看在眼裏。
“唔,都是一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将來妖族的振興還指望這些成天只知道兒女情長的家夥?”冰在心裏莫可奈何地想。
正午不到,天族的天兵天将就到了。
傾城豁然起身,全程戒備,而對于冰,他卻早已料到。
天族還是坐不住了,他也等得煩了。這層窗戶紙早點捅破,早點好。
來“請”他的,是天界的二郎神父子,還有身後一衆天兵天将。
而這“請”的名義也剛剛好,說是水妖妹妹幹擾了天族的紫薇大帝去凡間輪回歷劫,所以天帝要找他這個“束妹不嚴”的哥哥調查一些詳情。
看着天族人一臉如臨大敵的樣子,冰只覺得可笑。
“既是‘請’我去天族坐坐,一個小仙童足矣,何須勞煩衆天君跑這一趟。”他施施然起身,面容安詳,舉手投足間的做派,讓人如沐春風。
冰當然有這樣的本領,他若是冷起來可以讓人如身在冰川,當然如果他想獲得你的好感和敬慕,也是分分鐘的事情。有型、有顏更有風度和靈力做烘托,他的魅力無人可抗。
二郎神父子是帶足了十八般兵器的,這會兒乾坤袋裏滿滿的戰争武器,現在居然成了白帶的行李,也多少有點尴尬。
摸摸鼻子,也只能順着男水妖的話茬,将他畢恭畢敬地“請”上了天。
一行人在傾城不解和擔憂的目光中,浩浩蕩蕩上了九重天。
在南天門時,楊戬要給守門的天将介紹一下,想了半天只得這樣說。
“這位是天帝的客人,妖界的水君,聖水寒潭的那位。”
守門大将一愣,心想,妖界的水君,那是個什麽鬼?不過,既然是天帝邀請的客人,那也只得“啊哈哈哈,久仰久仰,水君請進!水君請進!”
冰看着這群虛僞至極的面孔,只覺得反胃。
一群二百五!
到了天帝的金銮殿,殿裏天帝和幾位心腹還在揣測那位據說攻擊力爆表的水妖會如何對待楊戬那群“不速之客”。外面居然通傳說,是楊大人攜着一位風度翩翩的妖族水君來了。
天帝愣了愣,和太白老叟對視一眼,交換的目光中皆意味不明。
後來,據很多當年在場的天族官僚回憶,初見男水妖的那個日子,是個晴朗無雲的天氣。天空瓦藍瓦藍的,偶有天鶴從空中劃過,那個水妖被幾位天将簇擁着邁步進來。那倜傥的風姿,那絕世的容顏,頃刻間讓滿是祥光的金銮寶殿也黯然失色了須臾。
天帝在高高的龍椅上俯看,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年輕後生當真是好氣魄,好皮囊。在這個看臉的世界裏,他真不愧是集日月精華孕育出的精魂,俊美不可比拟。
“晚輩妖族冰,拜谒天帝尊者。”
風光霁月的人,微微施禮,禮雖輕不過态度真誠大氣。
天帝回過神,輕咳一聲。
“水君免禮。”
冰直起身,目光筆直地望着天帝,不卑且不亢。
天帝的心肝兒一顫,轉頭去看心腹太白,後者也似乎是被水妖的風姿折服,暗暗稱奇。
感受到天帝視線,太白心意領會。
起先,他和天帝曾徹夜長談,為的就是水妖兄妹的事宜。男水妖靈力過強,且行蹤不定神出鬼沒,千裏眼日夜監視卻也不得見其影蹤,可見其太過難以掌控,終究是三界的不安因素。而他那個妹妹,更是妖媚惑人。寡廉鮮恥地小手居然伸到了天族第一才俊青年的身上,實乃可惡至極。
既然,女水妖阻礙天君渡劫在先,那麽天族發難也算師出有名。再以懲戒其妹為借口,探一探這位水妖哥哥的虛實,也實屬上策。
本以為多少還是會費些口舌,可是人家一來,就這般恭敬姿态,倒也讓人不好發難。
不過,最終,太白為了天帝的面子,還是站了出來。按照原計劃,控訴了一番女水妖的罪行——
魅惑天君、阻其渡劫、擾亂凡人命格,三大罪狀,樁樁屬實。
冰聽着,直到太白星君悉數說完,沒有反駁一句。
殿上衆人,都留意着他的動态,片刻後,卻見他竟然撩起前袍,跪了下來。
“舍妹頑劣,是兄長教養之過。因是水妖中的柔态一方,她的性子難免懶慵随意了些。不過,也的确是晚輩教養失職。父母是天地,無可問津。那麽長兄即為父,晚輩願意代為管教。如今,她已經被我拘在寒潭之底,面壁思過,三萬年內,我不打算放她出來搗亂。還請諸位仙君,海涵則個。”
好家夥,一關就是三萬年啊,苦逼的紫薇大帝豈不是要等到花兒也謝了?
殿上諸位議論紛紛。
太白瞄了一眼天帝,發現老人家似乎很滿意這個小青年。
天族和妖族在三界成立之初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态,後來的幾場惡戰,雙方也是時而同盟相攜抵禦魔界,時而又刀戈相向勢不兩立。如今數萬年過去了,魔域已經和天族簽了和平條款,妖族也成了一片混戰之地。什麽仇也好,什麽恨也好,也都在戰後的焦土裏淡了許多。
如今,天族是三界老大這是毋庸置疑的,而妖族嘛,在他們眼裏不過是一只再也爬不起來的小弟弟,罷了。
更何況,這只小弟弟還是蠻懂事的,知道大義滅親,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
天帝沉吟了片刻,看向地上匍匐的冰。
“到底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你也未免罰得重了些,三萬年啊,再出來青春都不在了,老姑娘了。”
“有錯有罰,天理循環。”冰再磕一頭。
“那你有何打算?”天帝望着他。
“妹之錯,亦是兄之過。晚輩願意守在寒潭邊三萬年,監督舍妹面壁思過。”
倒也是個拳拳之人。
天帝在心裏滿意地點點頭。
曾經派紫薇下去招安水妖兄妹,種種原因紫薇卻和那女水妖厮混到一處。如今,他親自過目,發現這個克己複禮老實本分又深明大義的男水妖真不愧是收拾妖族爛攤子的不二人選。
戰後焦土,除了寒潭水域還算一處世外桃源,其他的妖族地方早已混亂破敗得不成樣子。時不時還爆發一點小沖突,天族人去擺幾回,後來也懶得管了。
天族如今标榜自己是三界老大,是維護世界和平的先驅,妖族的民不聊生和混戰始終是天帝心裏的一根刺。這根刺,他親自去拔了吧還有點傷筋動骨,若是有個頂包的人去,那真是最好不過。
不過,怕就怕他的老實本分只是表象。
他們天族要的是一個傀儡“妖王”,是一個老實聽話能幹活,卻又便于掌控的木偶。
不知,天賦異禀的他,野心是否也如他的寒潭水域一般廣博?
天帝向着太白使了一個眼色,太白心領神會。
“水君既然也承認了自己妹妹的罪責,卻不曾想着彌補些什麽?”
跪着的人一愣,神色迷茫。
“勞煩仙君指點,何以彌補?”
“既然有虧于天族,自然也應該為天族做一點事。天族這些年來一直致力于整頓妖族的混戰局面,卻發現有些力不從心,水君可有法子替天族分憂解難?”
一絲清冷的笑意,浮現在冰的嘴角邊,不易察覺地溜走。
将別人家打得亂七八糟就撤了,現在看人家家裏內鬥得稀裏嘩啦你又嫌煩,天族的這些金貴們,我能說你們是真的很賤麽?
緩緩地傾身,他再度磕下一頭。
“天帝,諸位仙君,晚輩有一番話,實乃肺腑之言……”
天宮的內宮花園裏,一個宮娥打扮的小丫鬟正飛奔着跑向不遠處的那間涼亭裏。
涼亭裏百無聊賴托腮發呆的不是別人,正是天族的七公主蝶靈。
她在夏末出生,生來引天蝶無數在空中翩翩起舞,故而賜名蝶靈。
“公主——公主——”
蝶靈撩起眼皮,看着自己的小婢女由遠及近。
“這麽急急忙忙的,做什麽呀你?”
小婢女一溜煙跑到她跟前,上氣不接下氣。
“公主,奴婢看見,看見那個水君了!”
哐當——
手裏盛着仙果汁的銀杯跌落在地,染了她母後新賞賜她的彩霞衣。
蝶靈的眼眸一瞬間瞪大,眸子煥發出異樣的神采。
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
紫薇:據說,我愛的人要撩我表妹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