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鬥色鬥藝
酒意正酣,熱鬧的氣氛已經完全點燃了每一個人心頭的熱火。就連陪坐的姑娘們,也熱火朝天地讨論起了今年流行的衣料和脂粉,冰糖沒心情跟大老爺們一起喝酒,便自覺加入了娘子軍團,不亦樂乎。
“你們知道,北地的胭脂啊,和我們南方的不一樣。他們那麽冰寒雪凍的,出産的燕支加上珍珠粉,不僅能讓雙頰紅潤動人,肌膚甚至還會隐隐發光,皎如白月呢。”
那些個養在深閨裏的名門閨秀個個豔羨不已,紛紛崇拜道:“阮姑娘真是好博學,平日裏阮少莊主一定經常帶着你走南闖北,游山玩水吧。”
另一個也說道:“我們可就沒這麽好的福氣了,只是一只養在籠罩的金絲雀,人生由不得自個兒做主。”
冰糖一聽就氣血上湧,古人真是迂腐,白白毀了多少姑娘的幸福。她借着酒意,有了個大膽的想法,便對衆位姑娘說:“他們之所以要掌控你們,是因為你們容易掌控。可你們一旦發覺到了自己能夠反抗,他們就會對你另眼相看。這種事情啊……”冰糖邪邪地一笑,“只能靠自己。”
一衆千姿百态的美人們聽了面面相觑,各有各的思量,這時一聲清咳聲響起,冰糖才住了嘴。她滿臉堆笑地回到阮翎君身旁,一雙亮麗的眸子裏清澈又無辜,似乎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你若是慫恿那些姑娘跟你一樣離經叛道,她們的父兄可都會扛着刀子殺進天水莊的。到時候……”他恍若漫不經心地斜了她一眼,彎起唇角笑道“你可要第一個去做人盾。”
切,人盾就人盾,她又沒幾斤兩肉,還能砍幾下啊?
不過受到了阮翎君的斥責,冰糖還是收斂了一些,百無聊賴地支手撐在桌上,心思早已飛到了窗外,飛到了熱鬧繁華的大街上去了。
忽然,她輕輕扯了扯阮翎君的衣袖,紅着臉小聲地問:“我能稍微離席一會嗎?”
阮翎君的回答只有兩個字:“不能。”
他在觀察着每一個與會的人,他們的表情,以及動作。乃至看到冰糖時,那一瞬而逝的驚訝。
冰糖又不死心地拽了拽他,小小聲道:“真的很急。”
阮翎君有些不耐煩,蹙着眉頭說:“急什麽?答應過你會去街市上玩,我又不會食言。”
冰糖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只好咬着唇直言相告:“我要上茅廁!”
臉色驀然一僵,阮翎君輕聲咳了幾聲,掩蓋住她口無遮攔的聲音,神色有些尴尬:“下了樓梯,去內院,門口只容一人進出的地方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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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糖心急火燎地起身便要走,阮翎君拉住了她,再三叮囑:“盡快回來,別和人說話。”
冰糖草草地點了點頭,趕緊沖着樓梯奔去。
還忘了告訴她,不要在樓梯上奔跑……阮翎君無奈地撫了撫額。
解決了人生三急,冰糖頓覺神清氣爽,她也不急着回去,就地百無聊賴地扯了一根茅草,一邊晃着一邊東張西望。後院十分僻靜,只有幾個住客來往進出,看見她時,都微有疑惑。但沒人停下來與她攀談,似乎早已知曉,如她這般裝扮的女子,定是非富即貴,乃自己招惹不起之人也。
誰知,就有這麽一個膽大包天的人,輕聲喚住了她:“阮姑娘?”
冰糖過了好一會才意識到是在叫自己,回過頭去,只見一個玄衣長衫的男子正微笑着望着她,腰間美玉晶瑩似雪,手裏還拿着一把折扇,都是用牙骨雕成,珍貴非凡。
“阮姑娘莫非已經不記得在下了。”男子徐步上前,微微笑道。軟潤的唇間露出些許潔白的牙齒,教人不禁心生好感。
冰糖使勁在腦海中搜索着這個人對應的名姓,好不容易才想起,頓然道:“錢公子啊,恕小女子失禮了。”
說着,她盈盈一福,巧笑嫣兮。
阮翎君說,他是鹽商之子,為人陰狠狡詐。冰糖不由地提高了警惕。
錢威從容而笑,收起折扇負于身後,一雙明眸積蓄着灼灼的光,淡笑道:“想不到,不過只一面之交,姑娘竟然就記得我。莫非……”他打量的眼光在冰糖身上,有些說不出的讨人厭。
“錢公子誤會了。”冰糖不露痕跡地微轉過身,不去看他的臉,口吻也冰冷起來,“小女子不過是随口與兄長一提,才會從兄長口中得知錢公子的大名。”
她端着兩手,盈盈一福:“若無他事,請恕小女子先行告退了,我家兄長還在等我。”
錢威倒是也沒有挽留,側身讓出一條路來。冰糖挺直了腰板,不失風儀地自他身前走過。
在擦肩而過的那一瞬,她聽得錢威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我今日才知道,原來阮翎君有這樣的愛好。”
冰糖驀地腳下一頓,錢威已經扇着扇子離開了。只是那聲笑猶回蕩在耳際,教人毛骨悚然。
回到席位上,冰糖的臉色很不好看,阮翎君問道:“怎麽這麽久才回來。”
她悶悶地回答:“被人堵住了。”
阮翎君臉色沉了下來,眸中暗光流動:“是誰?”
“錢威。”
聽到這個名字,不用去瞧,冰糖就已經察覺到了身側所傳出的殺氣。阮翎君的手緊緊地握緊,握得指節發白,似乎一個不注意,就會爆發出來。冰糖擔心地握住那只手,低聲道:“沒有證據,也不宜在此地發難,少主千萬要冷靜。”
自怒火中逐漸恢複的阮翎君輕輕地笑了,他移目望向冰糖,眸中盡是溫柔:“我苦等了這麽久,不會在此功虧一篑。”他凝着她的眼睛,徐徐地說,“芷憐,要委屈你了,直到宴席散去,我們都不會走。”
冰糖頹然地蔫了下來,這時回夢包着琴,盈盈走到她身邊跪坐而下,身後自然跟着她的護花使者段輕崖。她袅袅娉婷地依偎在冰糖身後,嬌聲軟語酥潤得沒有哪個男人會舍得拒絕她。
她一雙波光潋滟的水眸望住冰糖,嬌軟道:“小女子只是一介歌妓,高攀不上在席的客人。素聞阮姑娘擅于瑤琴,可否請姑娘屈尊降貴,陪小女子奏琴一曲?”
冰糖當時就傻眼了,直呆呆地望向阮翎君,阮翎君亦未料到這意外的變化,一時也沒有應對之策。
這回夢雖是一介歌伶,背後卻有朝堂官吏撐腰,雖不屬于江湖,卻是江湖之人惹不得的角色。他沉吟着,尋找着借口:“回夢姑娘,舍妹大病方愈,已有些累了,多謝姑娘的美意。”
回夢嬌豔的臉上露出了遺憾的神色,幽幽一嘆,惹人心碎:“那可真是可惜了,我早已聽聞阮姑娘瑤琴之絕,卻從未有幸親耳聆聽。如今阮姑娘就在眼前,卻又錯失了機會,真是……”
她說着說着,竟泫然欲泣起來。阮翎君眉心微蹙,更是左右為難。冰糖見她如此,怕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了,便提起羅袖輕輕笑道:“哥哥,其實不妨事的,彈個琴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事,怎可讓回夢姑娘抱憾而歸。”
阮翎君開口想要說些什麽,回夢已經破涕為笑,拉着冰糖的手妍妍道:“阮姑娘真是心地良善,這是回夢的福氣。”說着,她嬌言于身後道,“輕崖,快将瑤琴奉上,與我的琵琶一同鳴奏。”
冰糖硬着頭皮走上臺時,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抽了哪根筋,才會答應下來。她在人群中看到了阮翎君黑着的臉色,暗暗有些懊悔。瑤琴擺在她面前,她跪坐于地,雪白的裙擺宛如月光鋪灑般傾瀉一地。
本正喧嚣的大堂,忽然間安靜了下來,每個人的目光都注視着臺上這兩位絕色女子鬥藝鬥色。回夢福了一福,悅耳的歌喉婉轉地問道:“阮姑娘是願意和鳴,還是單奏?”
自然是和鳴,冰糖想也沒想。
回夢的臉上卻顯露出了一絲歉疚,軟聲細語道:“小女子也盼望與阮姑娘和鳴一曲,只可惜……”她頓了一頓,冰糖也就抽了一口涼氣,靜待着她接下去的話,“只可惜瑤琴音色清靈,而琵琶又顯哀怨。今日是楊公子大宴之日,琴瑟和鳴固然好,掃了興致卻是大過。”
她文绉绉地說了半天,就是要與她單挑的意思。冰糖極為不耐,搖搖手說:“那就單奏吧,随便。”
回夢一雙美目中綿裏藏針,繼又問道:“不知阮姑娘願意誰先開始,小女子悉聽尊便。”
這一招狠啊,她若先開頭,衆人只會捂着耳朵尖叫,然後在她的天籁妙音下治愈;而她若先開頭,珠玉在前,冰糖只會落得個衆口嘲諷的地步。
她不禁開始懷疑,阮芷憐究竟跟回夢有沒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仇恨,不然她挑誰不好,偏要選到她頭上。
想當年為了追求校草,她也是苦練過幾個月的吉他的,這些弦啊于她而言并不算陌生。于是她索性豁了出去,硬着頭皮說:“我——”
“不如就抓阄吧。”
人人循着聲音齊齊望去,說話的竟是主辦宴會的楊飛揚。冰糖發現他身邊少了一個誰,眸光一轉,立刻就在阮翎君的身邊找到了那只騷狐貍,胸中的妒意立時熊熊燃燒,當場就咬牙應道:“好,抓阄就抓阄!”
回夢猝不及防,便也只得應下:“那就有勞楊公子了。”
楊飛揚派人拿來了兩支盅子放在桌上,冰糖和回夢各自選了一個,等待抓阄的結果。這場出乎意料的好戲自然圍攏起了許多人,江湖兩大美人鬥色鬥藝,不論誰輸誰贏,都能大飽眼福和耳福啊!
回夢取到簽子,咯咯一笑:“看來我是先手,要向大家獻醜了,阮姑娘也要多多讓我一些,別教妹妹輸得太難看。”
她巧笑嫣兮,冰糖卻冷若冰霜。在她抱起琵琶款款走上臺時,臺下的男人們紛紛引頸向上,甚至有人還偷偷吹起了口哨。
回夢對這些早已習慣如常,她輕柔地撫着她的琴,仿佛那就是她的孩子,她的至愛。琴弦叮咚,如水滴落盤,蕩起漣漪。忽然,毫無預兆地,她五并攏,“噌”地一聲劃過了琴面。這一聲驟響令所有人都心頭一震,猝不及防,心跳猛然增快,氣血倏然上湧。
回夢的琴音越來越快,越來越急,聲聲铮然如刀劍相鳴,馬蹄嘶吼,俨然是一曲激烈的戰神之聲。每個人都被那琴音所懾,屏住了呼吸,似乎不到她停止,他們就不敢喘息,個個都僵立地瞪大了眼睛,望住身前的美人。
終于,琴弦減緩,戰亂平息,幽怨的哀歌自琴弦上如落雨一般叮叮咚咚,每一擊都打亂在受傷的心口上,催人淚下。最終,化為了平息。
将士一去,不知返兮。悲歌一曲,祝君凱旋。
當她的琴音落下之後許久許久,才有人顫抖着雙手鼓起了掌。随着那一聲掌聲,越來越多的人都紛紛鼓起掌來,掌聲如雷,迅速響徹了整間屋子。
回夢在衆人熾熱的目光下盈盈一禮,便于段輕崖的守護下款款離席,對冰糖嬌言笑道:“拙劣之技,讓姑娘見笑了。接下來,還請姑娘多多指教。”
呵呵,呵呵呵呵呵……這都叫拙劣之技,那她豈不是狗屎都不如?雖然她很想讓阮翎君幫她出個主意,但那只騷狐貍始終黏在阮翎君的身邊,讓她無從下手。
人群裏已經有人喊了起來:“阮姑娘,你也來一曲吧!”
“是啊,給大家夥兒,賞個臉吧!”
冰糖真是孤身奮戰,騎虎難下,在回夢微笑的催促中,衆人齊聲的吶喊中,只得硬着頭皮走上了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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