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登臺亮相

聽了緣由始末以後,不知怎的,冰糖對阮翎君多了幾分同情。

強忍悲痛擔起重任,結果卻連最後的親人都沒有保住,可想而知他內心的自責,和報仇的渴望,會有多激烈。

大小姐調.教計劃,第五日。

阮翎君一如既往坐在雕花大椅上,淺啜着清茶,目光如炬凝望冰糖。随着日子逐漸臨近,他看似平靜的表情下暗藏的緊迫,已讓冰糖漸漸感到緊張。

“哎喲!”她腳一崴,阮翎君立刻站了起來,大步上前道:“怎麽了?”

冰糖忍住劇痛,搖了搖頭:“沒事的。”可眼睫上懸挂的淚珠與額上沁出的冷汗,可都騙不了人。

“上回傷還未愈,你卻不知休息,只顧玩鬧。當心你今後一輩子都站起不來。”阮翎君冷言冷語地說道,手底下卻十分溫柔,抱起冰糖轉向白若水。

“若水,去叫個大夫。”

葉伶俐難得沒有擺出一張臭臉,望着少主離去的背影,內心卻想:她到底想幹什麽?

親手将她放平在床榻上,阮翎君坐在床沿,輕輕地捧起她的腳,放在自己膝上。鞋襪都被褪盡,腳底心上早已凝結的疤口,此刻又洇洇地滲出血來。

冰糖臉色發白,卻不動聲色地提了提自己的裙擺,露出她圓潤而光潔的腳踝,苦聲笑道:“冰糖有傷在身,練不了功夫,恐怕難以如少主所願了。”

阮翎君斜過眼睛看她,幽黑的眸子裏隐動着某種猜不透的光芒,他扶着她的腳,意有所指地說:“你若因傷殘而不能再用,就別怪我無情,留不得你了。這樣,你也甘心嗎?”

冰糖內心一怔,怎麽,她心裏那點小九九難道都被阮翎君看出來了?

不過就是想努力達到他的要求,幫他報了仇,然後讓他感激零涕,再以身相許……也不是什麽罪惡吧?

可面上她自然不能承認,更不能服輸,逞強道:“難道你真這麽狠心,欺負一個傷員?再這樣下去,到了那天,你只怕要給我準備一個輪椅了。”

“如此說來,的确不妥。”阮翎君面無表情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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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糖一顆心方要落地,卻聽他又對葉伶俐道:“通知若水,不必請大夫了。準備一輛馬車,送冰糖姑娘回大牢。”

冰糖腦中一炸,趕忙拉住他的袖子哀求道:“不用了麻煩若水了,少主。我……我還可以咬牙堅持一下!”

阮翎君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真的可以?”

“完全可以!”冰糖堅定地點頭。

聽到她這麽說,阮翎君緊繃的神色放松了下來。他瞅着冰糖慌亂的神情,驀地輕輕一笑,伸手在她耳畔拂過,将她滑落的一縷碎發捋于耳後,柔聲道:“該進則進,該退則退。否則,你将一無所獲。”

這親昵的舉動,和恍如警示的話語同時擊來,令冰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少主這是何意?”

阮翎君淡然道:“你這麽聰明,多想想便是了。”

冰糖凝着他的雙眸,猶疑不定。這時,白若水已經領着大夫走了進來,阮翎君便起身讓大夫上前,為冰糖診治。他再也未與冰糖說一句話,甚至也沒有露過一絲笑容。那日夜裏背着她的寬厚背影,溫柔替她包紮傷口的專注眼神,仿佛只是一個夢。

冰糖人生中的首次初戀,似乎……就此宣告完結了。

因為腳傷的緣故,阮翎君只得取消了武課,冰糖便成日浸泡在那間無聊的書房裏,讀書頌詞,研究古籍,偶爾還能啜一口清茶,欣賞一下院中桃花的美景。

對于她這般的乖巧,阮翎君有些訝異,但也十分滿意。

可他尚且不知,當一個女人對男人失去了興趣時,她往往就是最美的時刻。

又一個五日飛速地流過,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終于到了登臺亮相的時候。那一日正是花燈節,街上人馬順流不息,熱鬧非凡。天氣乍暖還寒,阮翎君親自給冰糖披上了一件外衣,系緊了繩結,生怕她着涼似的。

冰糖用開玩笑的語氣說:“手法這麽笨拙,看來你一定很少如此關照芷憐妹妹了。”

幽眸中黯然一沉,阮翎君擡眼望着她說:“我已說過,今後你我以兄妹相稱,你莫要忘了。”

冰糖吐了吐舌頭,改口道:“知道了,哥。”

阮翎君點點頭,伸出手來牽着冰糖的細嫩小手,一齊登上了馬車。透過晃動的車簾,只見街頭沿至街尾都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小玩意,男女老幼攜家帶口,其樂融融。吆喝聲,歡笑聲,齊齊湧入耳中,撩得冰糖只想快點飛奔下去,加入節日大潮的歡樂氛圍裏。

“你想去嗎?”身後,阮翎君悠悠地開口。

冰糖頭也沒回:“當然了,多熱鬧啊。不瞞你說啊,我以前最喜歡過節了,因為大家都忙着歡樂,我就有機可趁。但其實我真的很想認認真真、毫無雜念地享受一次節日的喜慶。”

不知是因為這節日的氣氛終于感染了他,還是冰糖無意間的話語觸動了他,阮翎君淡然道:“等事情辦完,我帶你去。”

冰糖訝然回眸:“真的嗎?”

阮翎君微微一笑:“騙你是小狗。”

她驀地紅了臉,別扭地轉過頭去,嘟囔說:“幹嘛學我說話……”

身後的男人只是靜靜地笑着,雙眸望着她,未發一語。

馬車在一座富麗堂皇的酒樓門口停下,一塊匾額挂得極為顯目,上書“醉仙樓”三字,筆勁蒼虬,姿态潇灑。阮翎君當先走下車,立刻引來不少行人驚嘆的注目。他俊朗的容顏與深邃的眼眸,契合着微微帶有距離感的生澀與禮節,是所有姑娘們的死穴。衆人只見他回身伸出手,牽了一位妙齡女子款款走下馬車,人群中的騷動更加強烈了起來。

“是天水莊的大小姐。”

“她不是病死了嗎?”

“誰說的,人家好着呢。這不,看上去比以前更水靈了。”

閑言碎語飄入冰糖的耳朵,讓她既感到些許不适,又從中找到了勇氣。阮翎君低聲在她耳邊說道:“別忘了你的身份。”

她點點頭:“哥哥放心,小妹自不會讓哥哥丢臉。”

得到她冷靜自持的答複後,阮翎君微笑着颌首,又說:“進去之後,你要時刻跟着我,我會為你介紹每一個你可能認識的人。”頓了頓,他加重了語氣,“千萬不要離我太遠。”

冰糖低下頭,浮上緋紅的臉頰羞怯不已,在衆人的目光中,宛如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般盈盈應道:“是,哥哥。”

兩人雙雙進入醉仙樓,迎面而來俱是歡鬧與嬌小聲,店小二匆忙出來迎客,點頭哈腰道:“阮少莊主,阮姑娘,樓上請。”

阮翎君嗯了一聲,便兀自踏上了樓梯。冰糖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為眼前所見的歡喜感染,唇邊不由也泛起了微笑。

樓上包廂比起樓下,顯然安靜了很多,阮翎君在店小二的帶領下,在一間包廂門口停住了腳步。他拱手道:“多謝楊公子款待。”面上仍然沒有什麽表情。

正坐在主席的楊飛揚尚未開口,身邊一個嬌滴滴的女聲便盈盈笑了起來:“可把少莊主盼來了。想見您一面啊,可比登天都難。”

她一雙柔媚的目光牢牢地盯在阮翎君臉上,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失禮。楊飛揚咳了一聲,這才對阮翎君道:“阮兄日夜操勞,能賞光前來,是楊某之幸。這裏随意入座,随意入座。”

不想,那女子注意到了阮翎君身邊的冰糖,一聲嬌怨中滿含着一絲醋意,酸溜溜地說:“阮姑娘也別來無恙,怎的竟一句也不肯多言,是不是見到我,不甚歡喜呀?”

冰糖被說得莫名其妙,擠出一絲甜美的笑容,客客氣氣地說:“夫人嚴重了,只是冰糖前段時日大病初愈,身子還不太方便,有些疲倦罷了。還望夫人見諒。”

楊夫人依然不依不撓,譏聲笑道:“妹妹身子不時的話,可服一些益母麝香,早日化血褪淤,身子才會通暢。”

冰糖亦擺出一副虛心求教的神情盈盈一拜:“多謝姐姐指點,芷憐銘記在心。”

在楊夫人如刀一般的眼神中,兩人退出包廂,像大廳走去。冰糖暗暗拽了拽阮翎君的衣袖,悄聲地說:“你和那個楊夫人,是不是有一腿?”

阮翎君一記眼刀橫飛過來,吓得冰糖立刻住了嘴,他沒好氣看她一樣,卻問:“你怎知,他們是夫妻。”

冰糖還以為什麽事,随後就道:“一男一女坐在同一個包廂,又是主人的包廂,不是夫妻,難道是姘頭啊?”

她說得如此坦然,只教阮翎君深眉緊蹙,可他的回答卻讓冰糖大出意外:“他們不是夫妻,也不是姘頭,是兄妹。”

呃……冰糖無言以對,瞬間明白了什麽,悄悄地問:“那個騷狐貍恐怕是要看上你了。”

阮翎君輕哼一聲,雲淡風輕:“所以我從不參加他的宴會,只有今日特例。”

他與冰糖走得極近,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字字清晰地說:“左邊那個身着黃杉背負大劍的男子,便是崆峒派大弟子游自在。你與他有過交談,向他請教過劍法。”

說着,他的目光又移到身邊的人,低語道,“他旁邊正與他談話的紫衣人乃飛霞仙子紫玲玲,她曾經找過你麻煩;那邊那個一身素紗姿态婉約的女子便是這場盛宴的歌妓,回夢。你曾經接近過她,但我并不知你與她說了什麽。至于她身邊守護的粗犷男子,便是她的護衛段輕崖。此人不好惹,你莫要靠近他。”

他的聲音平緩而又急促,不斷說着:“那位身着玄服,腰間佩玉的公子是鹽商的兒子,錢威。此人八面玲珑,但心狠手辣,對回夢情有獨鐘。他若主動與你交談,你盡量避開……”

那麽多人,那麽多錯綜複雜的關系,自阮翎君口中一刻也不停地道出。冰糖安靜地聽着,将所聞所見都一一記在心裏。

阮翎君也不知她究竟能夠記得多少,嘆了口氣說道:“記不清也沒有關系,你與他們反正不熟,只要記着:少說多聽,謹言慎行。這就夠了。”

他們此行的目的,就是讓冰糖在大庭廣衆之下亮個相,讓那個躲藏在黑暗裏的殺人兇手知道,阮芷憐還沒有死。更多的危機潛伏在漆黑的角落裏,通通道瞄準了她。

入席之後,楊飛揚說了幾句場面話,大家就都興高采烈地動了酒菜。冰糖始終坐在阮翎君的身邊,時不時含羞低眸,笑容妍妍,令不少在座的男子都蠢蠢欲動。其中一名端着酒盞上前說道:“難得阮姑娘肯賞臉陪坐,請讓在下敬你一杯,先幹為敬。”

說着,他仰頭就将杯中酒一飲而盡,目光灼熱地望着冰糖。

阮翎君面色不悅,方要開口,卻覺察道冰糖拽了拽她的袖子。冰糖站起身,也端起酒盞盈盈笑道:“大哥真是好酒量,可是小女子不介婦人之身,怎敢與大哥較量。不如你三杯,我一杯,這才顯得公平。”

男人愣了一下,周圍人都跟着起哄,他也就一拍胸膛,豪爽道:“阮姑娘實乃女中豪傑,就這麽定了,三杯就三杯!”

說完,他又拎起酒壺,連灌三杯,黝黑的臉上頓時浮現除了酡紅之色,輕蔑地看着冰糖說:“該到你了。”

“是該到我了。”冰糖抿唇一笑,無視阮翎君逼人的視線,她舉起杯子,放在唇邊,輕輕地咬着杯沿,一雙明眸美目卻是直直看着那大漢,吐出舌尖輕輕地舔了一口酒,便放下酒杯溫柔笑道,“多謝大哥指點,小妹我榮幸至極。”

那男人還未從她那妖魅勾人的眼神裏回過味來,好半晌才搖搖頭清醒過來,頓時勃然大怒:“我都喝了三杯,你才舔了一口,這何來公平!”

起哄的人紛紛應和道:“對,這不公平!”

冰糖款款起身,向衆位少爺公子盈盈一拜,面帶委屈地說:“可是我方才答應這位大哥的,只是他三杯,我一杯。我可沒有承諾,一定要空杯見底才行啊,大哥。”她轉向依然浮起薄怒的黝黑臉頰,笑容似花,低聲喃語道,“男人這麽心急,女人是會被吓跑的。”

這一番柔情似水又暧昧不明的話語,立刻堵住了黝黑大漢的臉,他悶聲坐下時的臉色,不知是酒熏,還是什麽,竟微微地泛紅。

阮翎君在桌子底下捏了冰糖一把,冰糖痛極,卻也只得含笑望着衆人。

“你都在說些什麽,芷憐可不是這個樣子。”

冰糖拿開那只手,幽幽地說道:“那我應該辦?像你的芷憐妹妹一樣,遇到騷擾不敢拒絕,因此全然接受?”

阮翎君看着她的目光,簡直想要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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