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修身養性
阮翎君雖然帶着傷,依然每日堅持作息不亂。每每看到他獨自坐在書房裏看書,額上隐隐沁出的冷汗,都讓人為之揪心不已。
可這就是他修身養性的方式,一日複一日,十年如一日。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書房的門悄悄地開了,一股藥氣撲鼻而來。阮翎君蹙了蹙眉,知道讨厭的時光又要來臨,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書卷。正擡起頭,就見葉伶俐身着鵝黃的暖色長裙,溫柔淺笑着,盈盈福了一禮,聲音又細又柔:“少主,該喝藥了。”
阮翎君面上沒有表情,只是一雙幽沉的眼睛裏寫滿了錯愕,他一邊望着葉伶俐,一邊接過湯藥,點了點頭,說:“今日為何這般打扮?”
葉伶俐低眉順目,抿唇莞爾:“小姐說少主懷傷在身,心有急躁,氣息難平,因此需要許多美好的東西,修身養性。”
阮翎君剛喝進口的藥差點一口噴出來,擰着眉頭輕斥道:“她都在胡說八道些什麽,把天水莊當什麽地方了?”他沒好氣地對葉伶俐揮了揮手,面色十分難看,“下去換回來,順便告訴她,別沒事找事。否則,我就讓她第一個有事。”
葉伶俐暗暗吐了吐舌頭,連忙提起裙擺退了出去。
将阮翎君的反應如實轉達給冰糖之後,冰糖又摸着下巴胸有成竹:“少主明顯是動了心,卻因為害羞而故意裝作生氣。這麽說來,白若水也一定抵擋不住你的魅力。”
葉伶俐不安地說:“可是少主好像真的生氣了。”
冰糖拍着她的肩頭,自信地笑道:“管他呢,你的目标是若水,又不是他。先生米煮成熟飯,先斬後奏也不遲啊。”
葉伶俐咬着紅唇,羞得臉頰一片緋紅:“小姐說什麽呀,什麽生米,什麽熟飯……”
瞧她一臉嬌羞的模樣,誰會想到她是個一只手就能扛起一個大漢的女壯士。看來在愛情面前,女人的智商全都會下降到零,無一例外。
她們躲在花叢和廊柱的後面,無視過往巡視的家丁們投來的眼神,跟蹤着白若水。終于找到了一個最佳的良機,葉伶俐趕緊躲在牆邊,冰糖則埋伏在花叢中給她打暗號。白若水仍是挂着他純真無害的笑容,昂首挺胸大步走了過來。
在他即将轉入轉角時,冰糖立馬做了個ok的手勢,葉伶俐就提起裙擺踮着腳尖,悄悄挪移到牆角,一個翩然閃身閃到了白若水跟前,一臉媚笑道:“若……”
她招呼還沒打完,突然一記飛腿就迎面直來,正中她沒來得及展開的笑顏上。葉伶俐一聲慘呼被踢出去老遠,衣裙飄揚,宛如桃花漫舞,美不勝收,也慘不忍睹。
冰糖目瞪口呆,白若水定睛一看才看清了來人,大驚失色道:“伶俐,怎麽會是你?我還以為又是楚卿呢……伶俐你振作一點……你流了好多鼻血啊……”
于是天水莊又增加了一名身負重傷的傷員。少莊主阮翎君沉着臉,決定跟冰糖好好地談一談。
“你到底在幹什麽,你是楚卿派來的卧底嗎?要從我天水莊內部接連瓦解我的勢力?”
冰糖像做錯了事被罰站的孩子,實際上,她也的确正在“罰站”。兩條腿被架在兩個椅子之間練劈叉,已經将近半個時辰了,她早已覺得兩條腿已經不是自己的。
“哥……我知道錯了,我這不也是為了做好事嗎?”她哭喪着臉,哀哀戚戚地望向阮翎君,希求他一點憐惜。
阮翎君絲毫沒有被那副哀柔所騙,面無表情地說道:“你說的‘好事’就是要撮合我的左膀右臂?然後在危機來臨之時,讓他們彼此保護相惜,将我這個主人的安危置之不顧?”他笑了起來,笑得分外好看,卻也分外寒冷,“這倒的确是一樁‘好事’,可惜我謝不了你。”
冰糖張大了嘴巴,格外的無辜,連忙辯解道:“沒有沒有,我真的沒有這麽想過,也從來沒有想到過……我只是想牽一回紅線,為自己……”她擡起眼睛悄悄觑了阮翎君一眼,喃喃說,“為自己積一點陰德。”
阮翎君無奈地看着她,一時卻說不出話來。這個鬼靈精怪的女子雖然惡行累累,卻也是古道熱腸。若非身世所迫,必然能成一番事業。可惜只可惜在,她并沒有這個良機,因而堕落于塵埃腐泥。
“好了,這次就饒過你。”阮翎君肅然道,“下不為例。”
冰糖倒抽一口氣,感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連聲謝道:“是是是,我再也不亂來了。”
可是問題來了,冰糖的雙腿已經麻木,動彈不得,她只好又将求助的目光轉向阮翎君,希求他一點憐惜。
阮翎君無奈地嘆氣,上前将她抱起。怦然有力的心跳自溫暖的胸膛裏傳出,健壯的臂彎将她纖弱的身體環抱起來,冰糖心中便如一陣蜜糖湧起,只從肌膚甜到心底。
“歐巴,你真好。”冰糖甜蜜地說。
阮翎君溫熱的鼻息拂在她耳際,低沉的聲音略為低啞,更多了幾分磁性。他問:“歐巴是什麽?”
冰糖甜甜地說:“在某一個遙遠的國度,是哥哥的意思。”
阮翎君對她的胡言亂語早已見怪不怪,也就沒有追問,颌首道:“原來如此。”
嗯,歐巴是哥哥的意思。可是冰糖沒有說出口的,是除了哥哥之外,還有另一層意思……她一直一直望着阮翎君溫柔含笑的側臉,目中的柔情幾乎如水一般溢了出來。直到阮翎君将她抱回房內,她才戀戀不舍地松開了手,離開了他的體溫,甚至還感到有些涼。
“好生呆着,別再鬧事了。我會讓丫鬟過來給你揉揉腿。”
冰糖敲着膝蓋,點了點頭:“哦。”
阮翎君見她一臉的失落,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便轉身離去。這個鬼丫頭的心思他何嘗不明白,她雖然是個騙子,可內心仍然還是單純的小姑娘。對感情的流露,一點也不懂得隐藏,讓他無法招架,也無法拒絕。
可是……芷憐已經死了,他卻還是無法面對與她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那在他心裏,是永遠無法抹平的傷痛。
院子裏的桃花一朵一朵地凋謝,春去夏來,時光荏苒,空餘一聲惆悵。阮翎君的傷勢已經好轉,冰糖這個閑不住的小女子又開始籌劃起新的計劃,以免讓阮翎君想起他們之間的契約已經結束,是該到她要決定是否離開的時候了。
冰糖不想離開天水莊,更不想離開阮翎君。可是若她決定要以大小姐的身份留在天水莊,那麽他和她,将永遠隔着一道天塹。
“哥,今日風光正好,牡丹花都開了,我們出去轉一圈吧?”她笑眯眯地捧着臉頰,一如既往帶着殷切的神情。
阮翎君這回倒是沒有猶豫,看了看她,颌首道:“可以,你想去哪裏?”
他回答得這麽爽快,讓冰糖心頭一驚。莫非,這就是所謂的“斷頭飯”?阮翎君不會已經在考慮如何解約的事宜,才會盡最後的時間給她享用吧。
盡管如此,冰糖還是很開心,一張俏麗的臉上似乎永遠都是笑眯眯的,笑得意味深長:“哪裏都可以,只要跟哥在一起,哪裏都好看。”
阮翎君瞥了她一眼,便道:“那就哪裏也別去了,留在家裏就好。”
冰糖連忙改口說:“不不不,那……那就去十裏長亭賞牡丹吧,好不好?”
阮翎君幽沉的眸子凝着冰糖,心道這鬼丫頭肯定又在打什麽主意,他略作思索,便也答應了下來:“好。”
他突然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麽。
十裏長亭是湖面上連接着兩岸的長廊,三步一亭,五步一閣。湖面上荷葉嬌豔,河岸上牡丹瑰麗,秀麗的景色吸引了無數文人騷客在此吟詩作賦。阮翎君和冰糖擇了一間開在長廊上的酒樓裏坐下,二樓的窗臺盡數敞開,微風清涼拂在臉上,還帶來陣陣的花香氣息,令人格外舒爽。
冰糖趴在窗棱上,看着樓底下的溫雅書生念着一句句她只能聽懂單字,卻聽不懂長串的詩句,盈盈噙着笑。
阮翎君目不轉睛地望着她,淺啜着清茶,開口問道:“你又不懂,在笑什麽?”
冰糖回過頭來,滿臉的不服氣:“你怎麽知道我聽不懂?再說了,我聽不懂,還不能裝懂啊?”
這個理由他真是服氣,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冰糖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又打量起身邊兩位得力幹将,支着下巴調笑道:“哎喲,今日兩位都系着黑帶白稠,剛健勇猛,莫非是事先說好了?”
葉伶俐聞聲立刻紅了臉,急忙辯解道:“才、才不是呢,只是……只是碰巧。”
她擡起眼觑了白若水一眼,白若水則歡笑道:“小姐,我們平日裏也是這麽系的,你莫非忘記了。”
冰糖啊了一聲,尴尬地撫了撫額,點點頭道:“是這樣啊。”
阮翎君帶着笑意看着她,心中已經了然。
冰糖仍不死心,看見下面有人在賣糖畫和絲竹,便對兩人說:“我突然想吃糖畫,還有葫蘆絲,你們下去幫我買一個。”
白若水望了一眼少主,得到默許的眼神後便說:“何必兩人,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冰糖急忙道:“不行,你看那麽多人,說不定還要排隊呢。我想快點拿到,你們兩個一起去。”
白若水和葉伶俐對視了一眼,葉伶俐飛快地移開了視線,這才紅着臉跟着白若水走下了樓梯。
等到他們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阮翎君終于開了口:“即便你如此賣力,只怕也是白費心機。”
冰糖飲了口茶,不服氣道:“那可未必。賭嗎?”
“賭什麽。”
“我若是贏了。”冰糖抿唇而笑,“你就要吻我一下。”
“你輸了呢。”
“那我就吻你一下。”
阮翎君放下茶盞,含着不動聲色的微笑,答道:“不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