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汀花雨細

雲絲帳下的耳語呢喃, 溫柔不落痕跡。

小娘子的心跳一丈高,快要飛出雲絲帳,沖破屋頂而去, 她拽了一把,輕輕呼吸, 把心跳按回心腔。

“三個元呢?”可呼吸也快要停住了,李合月又是一個急中生智,接着他的話問下去。

枕邊人輕笑一聲,藏星的眸子裏漾起了一層清淺的快樂, 他的視線從小娘子身上掠過, 側身的姿勢轉為仰躺着, 将手臂枕在頭下。

“可愛。。”

他仰過去, 小娘子卻偎近了一寸, 手肘支在了枕上, 捧着臉給他看。

“可愛。”她的臉頰在手掌裏擠成了胖嘟嘟的模樣, “三個元是可愛。”

她重複着, 笑渦清甜,“原來我娘給我起的名字這麽好啊。”

小娘子兀自可愛着, 枕上人的視線落在她胖嘟嘟的面頰上,忍不住伸出手捏了一下。

“你見過松鼠麽?它把堅果藏在兩側的面頰裏, 鼓鼓的,同你此刻一模一樣。”

他的手指輕捏的那一下, 叫李合月的心慌了一下, 她再度急中生智, 故作了不在意的樣子。

“小時候, 我有一回半夜偷吃糯米花兒, 叫我娘發現了, 她說我當時捧着一大捧糯米花兒的樣子,很像小耗子。”

“所以,你娘就疊小耗子哄你?”趙衡意同她說着話,指尖兒的那一點綿軟盤旋着,叫他心緒漸漸不寧。

李合月點了點頭,依舊拿手捧着臉,在他面龐的上方嬌靥如酒。

“我娘手很巧,用手帕能疊出小船,花籃,小兔子——她還會給我做小衣裳,剛生出來時候的小鞋小襪,百天的防風帽,每一年都要備料子,說要把我的嫁妝早早地備好,哪曾想到,她也沒能親眼看到我出嫁。”

她說着話,眼睫就慢慢地垂下來了,往趙衡意的身邊兒一趟,情緒有些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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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旨裏說,派人往耀州修墳立碑,該是什麽時候啊?”

小娘子的聲音和軟,在雨夜裏輕柔着,她拿手墊在一側臉頰下,側躺着去看趙衡意,“三年多了我從來沒有回去過,要不是舅舅把我從亂葬崗裏扒拉出來,說不得我也随着爹爹媽媽去了。”

枕邊人察覺到她的哀戚,也将身體轉了過來,學着她的樣子拿手墊在了臉頰之下,眼神溫柔。

“聖旨在下達的那一日,禮儀院的官員便往耀州去了,算着時間,應當還在路上。我擔心那些官員不盡心盡力,遣派了王府的屬官先行了一步。”

李合月想着家裏園子,花兒草兒的,如今想必也破敗不堪了吧。

“舅舅去年請人回去打聽過,說三嬸娘三叔父不知所蹤,我家的屋子被一幫軍漢霸占着,也不知是怎麽一回事。”

她嘆了一口氣,總覺得心裏空空的,“若是能回耀州的話,我還想再去一趟陝州城,那裏是我外祖家的祖宅,舅舅說要将它賣掉,托我去辦,我想着也好,橫豎都要在東京城成家立業,哪兒還有落葉歸根的時候呢。”

小娘子越說越困,眼皮沉沉的,趙衡意想着她說的那一幫軍漢,眉頭之間微蹙。

“擇一日回耀州城看看。我也為你的父母上柱香。”

李合月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乖巧地嗯了一聲,又想起那幾個元元。

“四個元元是什麽啊?”

“是善。”

第二日一早天氣很好,窗邊的鳥雀來來回回的飛,發出悅耳的叫聲,李合月從睡夢裏醒來,視線落在雲絲帳外。

趙衡意還在,肩背挺得筆直,正伏案寫着什麽。

從李合月的角度看過去,他穿星郎藍色的瀾袍,肩頸的線條很好看,再往下看,勁窄的一把好腰,勘堪束在玉帶裏。

她窩在軟被裏,拿手墊着面頰看,難免對這一道認真伏案的背影心生好奇。

他分明是武将,卻常常伏案書寫,也不知道在寫什麽。

就這麽靜悄悄地看了他好久,看到外頭的天光漸漸明亮起來,李合月想着該要起身了啊,揉揉眼睛正要坐起來時,忽見窗下那人停住了筆,似乎在看桌上的藤筐,她的心就忽得向上一提。

下一刻,窗下人的手指便擱在了藤筐之上,片刻的停頓之後,他将藤筐裏的那一片泥胚拿了起來——

李合月渾身的寒毛都要豎起來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她掀被跳下了床,口中喚了他一句,趙衡意聞言轉回頭看,這驚慌失措地小娘子卻腳下一滑,徑自撲了過去。

趙衡意何等敏捷,起身踢開了椅子,将李合月牢牢地接在了懷裏。

睡房裏點着薰籠,小娘子穿了玉色的寝衣,不曾梳起的發絲披散兩肩,因動作太大的緣故,還有幾縷烏發垂落在了趙衡意的手臂上。

懷裏偎着一團溫軟,小娘子心虛地看了看桌上的那一片泥胚,偎在他的懷裏由着臉色漸燙。

他的胸膛緊實,面頰耳朵貼上去,硬硬的質感,即便穿戴整齊也難免叫李合月浮想聯翩,正胡思亂想的時候,頭頂他出聲輕詢。

又是一句怎麽了?李合月覺得自己又要急中生智,又覺得自己很好笑。

“自打認得了你,我急中生智的能力都變得很厲害——”小娘子仰頭同他說話,睡出兩道印記的面頰上,顯出笑渦來,“我記得你從前不愛笑,很兇很兇,如何眼下變得這般溫柔?”

她問的很直接,聲音卻是極輕極輕的,謹記着他同她交代過的隔牆有耳的話。

趙衡意一笑,将懷裏的小娘子扶在椅上坐好,接着撿起了她的繡鞋,半蹲下去,認真地為她她把鞋子穿穿好,方才擡起頭看她。

“又不是待誰都溫柔。”

他像是在反駁她的話,可聽在李合月的耳中,卻覺得很熨帖,她坐在椅上晃了晃腳,仰頭看他,狡黠一笑,

“那你只待誰溫柔?”

“不知道是誰。”趙衡意回應着她的話,繼而揉了揉她的額發,“去梳洗。舅母要等着急了。”

提到舅母,李合月便着急了起來,提了裙去了淨室,在穗绾同桑禾的服侍下,穿戴一新。

再同趙衡意共乘的時候,李合月就有些不自然,視線總有意無意地飄到他的胸膛上。

方才他險些看到自己在泥胚上,刻的那些計劃和謀略,是時候要換個地方藏起來了。

藏在哪兒好呢?

她冥思苦想,想了一萬種方式,可惜都被自己一一推翻,還要再想的時候,安貴巷已經到了。

一整個安貴巷圍滿了瞧熱鬧的百姓,舅母領着棠玉和青玉、雲度在門口接駕,認真行過禮之後,将鄭王與鄭王妃迎進了門。

安貴巷的百姓們就都陸陸續續地散了,倒是先前來過的那個女使小厮,一臉難以相信地往回慢慢走。

“鄭王殿下何等身份,怎還會陪她回門?”小厮百思不得其解,同身邊兒的女使說着,“昨兒這安貴巷門前,不還鬧了宗醜事?殿下該要把她休回家才是。”

女使倒持不同的意見,“你呀,看見什麽往回禀報就是,偏還要議論這麽多。”

二人落寞地走了,安貴巷韓家門裏,韓雲度陪着趙衡意說話,李合月則同姊妹倆個一道上了二樓,說起了體己的話。

許是覺着元元不在,趙衡意便同韓雲度一起,往開封府大牢裏去,臨行時,又叫王府的仆從去潘樓街去叫索喚,置辦一桌子菜,也叫舅母不要勞累了。

李合月同棠玉、青玉坐在未嫁前的卧房裏,難免幾分感慨,青玉最是頑皮,上下打量李合月,一時才坐在她的身側,撞了撞她的肩。

“元元,同一個陌生的人共眠,睡的可香?”

李合月毫不猶豫地點頭,她說香,“很奇怪,就像同大姐姐共眠一般,睡的實在安心。”

棠玉掩口笑,青玉卻道了一聲完了完了,遺憾的說道,“要臉紅心跳才是啊,睡的安心反而沒戲唱了。”

“臉紅心跳……”李合月想到晨起時他的胸膛,難免悄悄紅了臉,“奇怪的是,我總不想睡覺,盼着能同他多說話,就算說一夜都不嫌累——”

青玉又道了一聲完了,悄悄地說,“那你們禮成了嗎?”

李合月搖搖頭,同姊妹說話毫無保留,“我同他三年多前有舊,因緣際會之下才結成夫妻,彼此都心知肚明,怎麽會真的成禮呢?”

青玉很遺憾,棠玉卻笑她可愛,“不管未來如何,橫豎都成婚了,就要做該做的事。”

“什麽是該做的事?”青玉笑鬧着,豎起了手指頭,一根一根地往下掰,“牽手?”

李合月覺得大姐姐說的有道理,一樣一樣回答青玉的話。

“牽手了。”

“抱抱了麽?”

“抱……算是抱了吧。”

“親親?”

“沒有沒有——”饒是爽直如李合月,都有些羞赧的擺手加搖頭,她迎着姊妹兩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急急解釋道,“要一步一步地來,比起親親,我更想幹點別的”

青玉和棠玉不知曉元元和趙衡意從前的那些過往,只相視而笑,撲倒在元元的身上。

“快說說,你都想幹點什麽!”

姐妹幾個就笑做了一團。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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