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楚溪的這趟澡洗得很慢，但是庒維維一點兒也不着急。她坐在客廳裏，前方的茶幾上放着的正是他的手機。

拉門聲傳來，楚溪走出浴室，卻沒有出來。

從庒維維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拿着什麽東西站在洗衣機前，接着被洗衣機啓動，呼隆呼隆地工作着，他則愣愣地站在洗衣機前發呆。

過了許久，楚溪才頹然地從洗手間走出來。

當他擡起頭看見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庒維維時，似乎感到有些意外，他抿抿嘴，笑着走上前，在她的身邊坐下，順勢将她拉入懷中，“怎麽不睡了？睡不着嗎？”他的聲音輕柔，一如既往。

她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伏在他身上，聞着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原先那些腐臭味早已消失不見。

“怎麽了？”見她一動不動，楚溪有些疑惑，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身體不舒服嗎？”

“剛剛，有人給你發了條消息。”庒維維一邊說一邊指了指前方茶幾上放着的手機。

楚溪的動作一頓，“是嗎，一會兒我看看。”

“不現在看嗎？”

“深更半夜的，肯定不是什麽重要消息。”

“萬一是關于你二哥的呢？”庒維維說道，聲音裏不帶一絲情緒。

楚溪的身子有些僵硬。

他懷裏的庒維維能夠明顯感覺到他的變化。

“你看了。”楚溪說道，不是疑問，是肯定。

庒維維沒吱聲，算是默認了。

楚溪遲疑片刻後，探着身子拿過手機，當着庒維維的面輸入鎖屏密碼，接着打開那條二哥發來的消息。

二哥：我查到點東西，你趕緊和她分手。

他沒有避諱，所以庒維維自然而然地也看到了這條消息。

庒維維盯着屏幕上“分手”的字眼，竟然不感到生氣，“你要和我分手嗎？”她問。

“不。”楚溪答得很幹脆，接着拇指一頓操作，幹脆利落地将“二哥”這個人拉黑了。

“昨晚做什麽去了？”庒維維淡淡地詢問着。二哥既然還能發消息過來，那麽出車禍的肯定不是二哥，至于是誰出車禍，是不是出車禍，只有楚溪清楚。

可惜楚溪沉默良久，絲毫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不能告訴我嗎？”庒維維扯扯嘴角，苦笑一聲。

楚溪沉默地搖搖頭，“對不起，我不能說。”

庒維維低眉看着茶幾，上面放着楚溪新買的遙控器，連外層的塑料包裝都還沒拆。

她站起身，準備回房間。

繞過楚溪時，庒維維的手腕突然一緊，她扭頭看過去，見他正緊張兮兮地拽着她的手腕，惴惴不安地擡頭看着她。

兩個人對視良久，楚溪緊抿嘴唇，放開了握着庒維維的手。

回到房間後，庒維維裹着薄被重新縮在床的角落中。

她覺得冷。

自從有記憶一來，楚溪是她最信任的人。而現在，這種信任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崩塌着。

他在撒謊。

回想起楚溪說謊時那極為自然的表情，庒維維直覺得脊背發涼。

她蜷縮得更緊了些。

楚溪一夜沒有進房間。

庒維維在床上坐到天亮，直到楚溪敲門。

“我做了早餐，一起吃吧。”他神色無常地看着她，臉上還帶着淡淡的笑。

以前她很喜歡看他笑，現在卻覺得諷刺和恐怖。

庒維維靜靜地看着他，沒有動。

楚溪見她不動，臉上的笑容越發苦澀，“現在不餓嗎？那等你餓了記得吃。”說完，重新關上房門。

庒維維收回視線，将臉埋進臂彎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客廳裏傳來關門的聲響。

直到這時，庒維維緊繃着的神經這才稍稍放松一些。

她擡起頭，正巧放在一旁的手機震動了一聲，接着響起熟悉的鈴聲。

庒維維扭過頭，伸手拿過手機。

陌生號碼。

庒維維不自覺地皺起眉毛。

遲疑了一陣後，她接通電話。

“喂？”

一秒、兩秒、三秒。

電話那頭沒有回應

庒維維又“喂”了一聲。

難道是騷擾電話？

正當她準備拿開手機掐斷電話時，那頭總算想起了聲音。

“我送你的禮物，你應該很喜歡吧？”低沉，沙啞，熟悉的聲音，“過些天我再送一份大禮給你，如何？”

一瞬間，庒維維感到有一陣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向後腦勺，全身的毛孔仿佛炸開一般。

她驚恐地将手機朝着一邊甩去，手機在空中劃了一個抛物線後穩穩地砸在牆面上，接着又彈落回地面，在地上轉了個幾個圈後才停下來。

——是那個男人。

庒維維看着靜靜躺在地上的手機，本能地要去找楚溪，但是剛掀開薄被，腦海裏不斷湧現出楚溪回來時身上沾着的血跡。

她的動作僵在當場。

無助感正慢慢充斥着她全身上下的每一根毛細血管。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庒維維楚溪碰面的次數變少了，可笑的是他們明明住在同一個地方。

她很少走出房門，每天都蜷縮在床上，困了就睡，醒了就坐在床的角落裏發呆，窗外的日起日落似乎都與她無關。

楚溪也很少進房間，除了每天堅持不懈提醒庒維維吃飯外，兩個人之間鮮有交流。

客廳裏傳來的開門聲和關門聲不算清晰，也不模糊。

楚溪總是每天深夜出門，淩晨歸來。

而這個時間段，正是楚溪睡眠最淺的時候。

她開始大段大段地做噩夢，好像只要一睜眼，躲在陰暗角落中的噩夢就會侵襲而來。

血淋淋的房間，腳邊的是眼球，四周不斷掙紮哭喊的人，發黑濃稠的血液從空無一物的眼眶裏溢出。

她感到萬分恐懼，她撕心裂肺地尖叫，她想逃離，但是她找不到出口。

朦胧間，她聽見楚溪的聲音，帶着細微的哭腔，一遍又一遍地說着“我愛你”。

她怔怔地站在血淋淋的房間裏，周圍的嘶喊聲被這一遍又一遍的“我愛你”壓了下去，腳下的眼球也不知滾去了何方。

她的恐懼感正在慢慢散去，但是眼睛裏卻不斷溢出淚水，一滴接着一滴，砸向地面。

醒來時，她的臉頰是濕的。

幾天沒有吃東西，她的腸胃已經感覺不到饑餓了，支撐着坐起身的時候，雙臂甚至打起了顫。

床頭櫃上放着她摔出去的手機，似乎被楚溪撿了回來，她拿過來按了按，已經不亮了。

她伸手擦掉臉頰上的淚痕，踩着拖鞋走出房間，沒什麽力氣的她差點一個踉跄摔倒在地，好在她在關鍵時刻扶着了門框。

她扶着牆走到客廳，桌面上放着一人份的飯菜，她伸手摸摸碗，還是熱的。

楚溪不在家，不知道去了哪裏。

空蕩蕩的家裏窗簾緊閉，既昏暗又悶熱。

庒維維拉開椅子坐下，一口一口機械地吃着桌子上的飯菜，她品嘗不出味道，直覺楚溪做的應該很好吃。

吃完後，她将碗筷收拾掉，又去洗了個澡。

換好衣服後，庒維維從楚溪的錢包裏拿了些錢，走出去之前，她深深看了一眼這個家。

庒維維有一種預感，她應該再也不會回到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