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我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累了後,只覺得心髒越發壓抑。正難受時,身後卻突然傳來殷子涵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淡然矜貴:

“怎麽突然進我書房?”這句話明明是句質問,他卻問得格外心平氣和。仿佛并不想追究原因。

“我來查資料。”我回答的也很平靜,雖然還是有些哽咽,但一字一句說得很清晰。而他只是淡淡應了個單音節,緩步走到我身後道:

“現在資料查完了吧?出去吧,我給你買了零食。”他只字不問我為什麽哭,英俊臉上的神情甚至還有幾分缱绻的溫柔。我卻只是定定望着他,好半天才哽咽的開口:

“我想去找他。”

我提到的他是誰,殷子涵自然明白。但他什麽話都沒說,只是抿着唇角自顧自道:

“今天幫你買的零食是草莓慕斯,你昨天不是還抱怨想吃甜的嘛……”

“我想去找他。”

“……”

“我想去找他。”

“小夏,你……”

“我想去找他。”

“……”不管他說什麽,我都是這句話,于是他終于沉默了下來。幾乎是為難的看着我,他嘆了口氣:

“小夏,你別這樣。”

“……”

“不就是個視頻麽,現在事情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你就算是想找他,又該去哪找了?”殷子涵這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我愣了愣。好半天才捂着胸口深處那個隐隐作痛的地方,悶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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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也要去找。我現在好後悔,我真的好後悔……”我有點說不下去了,只能痛苦的止住聲音,緩緩閉上眼。我覺得這種痛幾乎要虐殺我的神經,可是拼命的閉上眼,卻是一滴淚也沒有。

我難受得喉頭梗塞,只能拼命喘着粗氣,卻絲毫無法緩解。最終是他輕輕抱住了我,男人的身體很溫暖,我卻只覺得心尖冰冷。那種冷意幾乎要從心尖透入到四肢百骸,深深滲進皮膚裏,成了拔也拔除不了的,刺。

我用力的閉上眼,聽見他的聲音在我耳畔回蕩:

“乖,小夏,你現在冷靜點。蘇夏,你冷靜些,你別想了。乖啊,現在去泡個熱水澡,睡一覺,再起來就好了。乖……”他一直安撫的輕輕撫摸着我的頭發,動作小心翼翼,連聲音都是溫柔缱绻。而他喃喃絮語的樣子,就像個溫和的大哥哥一般。可以撫平一切傷害與不堪。

我卻再也無法在他這樣安慰裏定下心神,痛苦的閉着眼,我問他:

“你早知道的吧?”

“什麽?”他的聲音絲毫不變,依舊溫柔的能滴出水來。我卻一點感覺也沒有了,只是淡淡的把話說完:

“葉斯年的記者招待會。他開完以後你就知道的吧,所以你才把我關在家裏寫劇本,是不是?”

我的語調特別平靜,并非指責他,我只是實話實說。而抱着我的殷子涵依舊沒做什麽特別的反應,他的手指甚至還是很溫和的輕撫着我的頭發,只是再開口,他承認的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是。”話音落,我幾乎用盡全力的推開他。他沒有防備,被我推得摔倒在地,擡起眼時臉上卻依舊沒有一絲一毫的抱怨。只是靜靜承受着我刻骨仇恨的目光,神色卻很疏離。

我已經無心注意這麽多了,只是冷冷望着他,一字一頓:

“為什麽要這樣做?”

“……抱歉。”他沉默了許久,最終只給了我這兩個字。優雅的起身,他再一次走近我。然後不顧我的掙紮将我抱入懷裏。這一次,他抱着我的手很緊很緊,就像已經知道了我會掙紮,所以抱的格外用力。他開口,一向平淡無波的聲音裏似乎都滲進了一些其他的東西,變得有些澀,有些啞:

“我真的很抱歉。但是小夏,我們開完記者招待會後,葉斯年的記者招待會已經結束了。我也是在那時才知道葉斯年說了那樣的一番話了。我真的沒想到,小夏。抱歉。”

“……”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拉弓沒有回頭箭,難道你要再開一次記者招待會把你前面說的話都否定掉嗎?”

“為什麽不可以!?”我幾乎是立時就回駁他的話語,他卻冷笑了一聲:

“你當觀衆們是沒有自己思想的木頭人沒嗎!?你這樣出爾反爾,你覺得誰會信!?小夏,我知道,這件事肯定對你打擊挺大,你知道後肯定會一時間承受不了。所以我才借口讓你寫劇本,把你關在家裏的。小夏,我真的很抱歉。”

他最後這句話,說得特別慢特別艱難。相應地,抱着我的手臂也環緊了一些。我卻只是睜着眼看着空落落的天花板,心底一片荒蕪:

“算了,我不怪你。”

“小夏……”

“是我自己的問題,要是我足夠相信他,要是我能早點想通,要是我能……”最後這句話我根本說不下去,我只能痛苦的閉緊眼,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而殷子涵至始至終都靜靜抱着我,沒有安慰,他甚至沒有說一句話。他只是一直抱着我,很用力又很溫柔。

這其實是無比矛盾的一件事情,但他做起來卻特別合适。也許是因為,他本來就是一個矛盾的人。

最終是我哭累了,他扶着我去床上休息。把我送上床後,他并沒有第一時間離開。只是坐在我床邊,靜靜望着我。

“你去休息吧。”他剛才安慰了我半天,想必也應該累了。但我現在實在沒精神去關心他,所以只能悶悶和他說完這句話,就閉上了眼。

他并沒有依言離去,只是坐在我床邊,很平淡的說話:

“我不累,在這陪陪你吧。”

“随你。”

“睡不睡得着?要不要我唱搖籃曲哄你?”

“殷子涵,我沒力氣和你開玩笑。”我閉着眼,有氣無力的說完這句話,然後床邊的人終于噤聲了。

他安安靜靜的坐在我床畔,我哪怕是閉着眼依舊能感覺到他如影随形的目光。靜靜地,在我皮膚上流淌。然後眼睫上便感覺到了他的輕觸,他的手指很暖,撫摸的力度也很輕柔。我略有些不适應,本想避開,卻聽見他的問話,裏面包含的情緒太複雜,反而讓我聽不出裏面最深層的含義:

“你就這麽愛葉斯年。”

“……子涵,我不想和你談這個問題。”我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悶悶扔下這個答案。他卻笑,似乎有些狡黠,仔細去聽,卻又仿佛很悲哀:

“你不用談了。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

“那你還願意繼續做我未婚妻嗎?”

“抱歉。”我遲疑了許久,終究還是悶悶說出了這兩個字。其實最開始這就是一場鬧劇,與我與他,應該都是。所以趁着這個機會,趁早結束也好。

我在心底默默想着,他卻苦笑,似乎有些郁悶:

“我就知道是這樣。”

“真的很抱歉。”

“說抱歉有什麽用了。”他的語氣也并非責怪,只是那種淡淡敘事的語氣。于是我突然就愧疚起來,只能悶悶繼續:

“真的真的很抱歉。”

“算了,你翻來覆去就這兩句,還是別說省點口水吧。”

“……”

“話說,我最後很認真的問一遍,就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

“殷子涵,你就別和我鬧了吧。”

聽到這句話,我都要哭笑不得了。睜開眼,對上他似笑非笑的英俊眉眼,我實話實說:

“何況你對我,其實也沒見得有幾分真心吧。何必再這樣了。”

“你這話可真冤枉我,我對你的心,可鑒日月。你怎麽就是不懂了。”他很認真很認真的看着我,一句話說得煞有其事。我卻只是擺擺手道:

“我不是傻子,你對我幾分真心,我還是看得出來。”

“……切!真不好玩。”他沉默了許久,才悶悶丢下這句話來。于是我也沉默了,不再理他。我只是轉過身去,緩緩閉上眼。然後聽見他在身後對我道:

“反正不管我們倆是什麽關系,劇本你還是得好好寫完。”

“可是斯年。”

“葉斯年的消息,我會幫你留意。等你寫完劇本後,我便不會再拘束你。你想去找他,就去吧。”

“……謝謝。”最終,我只能靜靜應下這兩個字來。卻沒得到他的回應。

很長一段時間,身後都沒有聲音。我甚至以為殷子涵已經走了,卻不曾想他竟還會開口。雖然聲調雲淡風輕,但內容卻并非如此:

“你真的覺得,我對你一點真心也沒有。”

“……”

“算了,你還是別回答我了。免得讓我傷心。”他說完這句話後,便是起身離開的聲音我聽見門開了又關,然後一切又漸漸恢複平靜。

而我只能用力抱緊自己的身體,小聲說話:

“斯年,葉斯年,你在哪兒啊?”

☆、2

因為殷子涵承諾等我寫完劇本後,就能出門。所以我開始格外賣力的寫劇本,前些日子好歹還有些放松小活動。現在已經完全化身為工作狂,殷子涵每次回來都會發現我埋頭在筆記本裏噼裏啪啦的敲字。

後來是他實在看不過眼,開口對我道:

“你陪我下局棋吧?”

“不要。”我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他卻固執的不肯罷休。

我倆互不相讓的用眼神對峙着,最終是我敗下陣來。嘆了口氣,我只能妥協道:

“好,陪你下一局圍棋,然後我就要工作了。”

我做出了很大的讓步,他終于也不再勉強。我倆各退一步,事情總算平息下來。下圍棋的時候我持白子,他持黑子。我并不是很專心,注意力大多都在看表,幾乎都沒怎麽用心下。

他自然也看出來了,冷冷看了我片刻。終于還是沒忍住:

“你就這麽急着要去工作?你就這麽想去找他?”

“……”

“你找到他又能怎麽樣了?繼續在一起?還是對他道歉?”

“……我只是想看看他。”我沉默了一會,終于還是悶悶答話。于是對面的英俊男人嗤笑,他靜靜望着我,好看的眉眼裏頗有幾分不屑:

“看完後又能怎麽樣了?”

“我會陪在他身邊。”

“可是他需要你陪嗎?”

“……”

“小夏,你別傻了。你們倆現在鬧成這樣,是怎麽都回不去了。這個道理,你不明白?”他低聲細語,話語間頗有幾分灼惑。我卻不為所動,只淡淡答他的話:

“我知道。不過我還是要陪着。”

“你陪着他做什麽?”

“陪他站起來,陪他再一次登上這個圈子的頂峰。”

“然後呢?”他輕聲問話,落下一枚黑子,這枚黑子與他前面布下的棋子呈首尾呼應狀态。此時白子已被包抄,已經沒有回頭之路了。

我卻不大在意,也沒想過去挽回什麽敗勢。只是淡淡對他道:

“沒什麽然後呢,他重新登上那個頂端,我就離開。”

“你這是何苦。”他嗤笑,盯着我的眼眸卻很認真。隐約,還含了幾分我看不透的東西,波光潋滟。

我也無心去研究他的眼底究竟有些什麽,只是悶悶說下自己的想法:

“是我害他從最高處跌下來的,所以我自然要陪着他再登上去。”

“你只是在找借口。說到底,你就是愛他。”他一針見血,于是我終于無話可說。痛苦的閉了閉眼,再開口,我竟然能比想象中的還要雲淡風輕:

“愛又怎麽樣?現在我和他之間,橫隔了這麽東西。哪怕再愛,也不可能在一起了。”說完這句話,我落下最後一粒白子。整盤棋大局已定,我的棋已到絕路。

就如我現在和葉斯年的關系一樣,早就大勢已去,山窮水盡。

我靜靜想着,好半天才開口對殷子涵道:

“棋下完了。我去工作了。”

“好。”他沉默了許久,才淡淡應下這個單音節。于是我起身離去,沒有看見身後的他落在我身上太過複雜的目光。

我的劇本寫得不太順利,雖然這是我寫得最努力的一個劇本,但總是有些地方寫得不盡人意。我知道這樣的劇本就算給殷子涵看也會被他打回來,所以我也沒去自找麻煩。

只是寫不出好的劇本,我就不能出去。這個認知讓我覺得焦躁無比,我已經在這裏待了快一個月了。換言之,據那場記者招待會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我依舊得不到葉斯年的消息,即便是拜托殷子涵幫我留意,他也依舊音訊全無。

如果再不出去,我真怕自己會發瘋。

不過我沒想到很快自己就迎來了一個出門的機會,殷子涵告訴我,我寫的那部微電影劇本首映後效果斐然,已經很順利的在微電影大賽中拿下獎項。過兩天有個頒獎晚會,我需要出席。

雖然殷子涵說了,參加完那個晚會我就得乖乖回來繼續寫劇本。但能出門,總是好的。

很快,那一天就到來了。殷子涵給我準備了白色的塔夫綢晚禮裙,自己穿白色的燕尾服。這樣站在一起就像是情侶裝,我頗為不自在。他卻視若無睹,直接帶着我去頒獎晚會了。

雖然是微電影頒獎晚會,但還是辦的頗有規格。請來的評委也皆是業內大腕,頒獎晚會過後,還有聚餐。我們作為得獎人,不能推拒,所以就留下來了。只是我沒想到竟然會遇見淩霜!

這段時日發生了太多事情,我幾乎都要忘記這個人了。這個昔日我如此信任卻活生生的給我上了一課告訴我人心究竟有多險惡的師傅!

我和她遇上是在洗手間,她在洗手,我剛進來。開始的頒獎晚會我整個人渾渾噩噩的,所以也沒注意到淩霜竟然也在這裏。看見她,我的第一反應是轉身想走。可是才轉身我就反應過來。

我又沒做錯什麽,用得着怕她麽!想到這,我便大大方方的進去了。進了隔間,上完廁所出去後,卻發現她竟在門外面候着我。

廁所的大門早已關上了,而看她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樣,想必是上了鎖的。我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也不大想理會她。只是在洗手臺旁洗好手後,便準備離去,不想她卻擋在我身前。

“這麽急着走幹什麽?我們可是好久不見了,就不想和我敘敘舊。”

“我和你沒什麽舊好敘。”我冷冷回了她一句,看也不看她,就想直接過去。她卻伸手攔在我面前:

“何必急着走了。我好歹也算是你前輩,曾經還是你師傅,你就真的一點面子給我?”

“我何必給你這個抄襲犯面子。”我想也不想的就回了她一句,果然見她臉色鐵青。冷冷看了我許久,她才冷笑道:

“行啊!小姑娘現在氣性大了!不就是傍上了殷子涵那棵大樹,你還真當自己有恃無恐了?”

“……”

我懶得理他,拍開她的手就要走。她卻不依不饒,竟是一把拉住我,冷笑:

“你真當殷子涵那樣的人會有幾分真心。小心落得和我一樣,被他利用完了就丢。”

這句話終于讓我的動作頓了頓,我突然想到了什麽,看着她,冷聲問道:

“你什麽意思?”

“怎麽?殷子涵沒告訴過你我是他前女友。”

“……”看我不說話,她便笑了,似乎很得意:

“喲!我還以為他多愛你了。原來還是沒和你坦白。看來他對你的愛也就不過這點程度。”

“你究竟是什麽意思,你說清楚。”

我這句話幾乎是用吼得說了出來,于是淩霜笑得更歡。她本就是成熟優雅的熟女,這樣笑起來便別有一番妩媚風味。輕挑的挑起我的下巴,她輕笑:

“小妹妹,你果然還太嫩。”

“……”

“這樣和你說吧。當年我抄襲你的那件事情,他是知情的。而提議把你弄出公司,順便倒打一耙,也是他的主意。”

“……”

“你真以為他殷子涵是什麽好人!?”

“……”

“蘇夏小妹妹,你別太天真了。”她很快意的笑着,突然又想起了什麽,淡淡道:

“對了,前段時間你和葉斯年鬧出的緋聞也是他的手筆哦。”

“……你、你是什麽意思?”

“別人可能看不出來,但我可是和他相處了三年。他的手筆,我可是一眼就看得出來哦。網絡水軍、群衆輿論,還有最後一擊的當事人記者招待會。這些都是玩剩下的,以前他也常用這招,還擊垮過不少他的競争對手。”

“不、不會的。殷子涵沒有理由要這樣做,他沒有理由。”淩霜的話讓我遍體生寒,不敢置信的望着她,我的這句辯駁與其是說給她聽,倒不如說是在催眠自己。

大約是這個樣子太過好笑,淩霜幹脆放肆地笑出聲來。有些可笑又可悲的望着我,她的話太過嘲諷:

“怎麽沒有理由。揚風一直想進軍內地市場,但內地市場從來都是Vitally公司的天下,怎麽會這麽大方的願意分塊糕點給揚風。所以,打壓Vitally公司的王牌巨星葉斯年就是最佳的突破口。”

淩霜冷冷說完這番話後,看我依舊是一副呆呆滞滞的癡傻模樣,便冷冷做下最後結語:

“你怎麽就不想想,葉斯年被迫退出劇組後,Vitally不是也無奈撤資了嗎!而進軍的PM公司和揚風是老合作夥伴,兩家聯手,內地市場就不再是Vitally一家獨大!這麽簡單的道理,你都看不懂。”

“你的意思是,殷子涵,他陷害了葉斯年。”這句話我說得格外艱難,淩霜卻像是聽到了個天大的笑話一般,嗤笑道:

“你別急着把自己摘幹淨。要是沒有你在一旁相助,葉斯年能這麽快被扳倒?”

“……”

“對了,你和葉斯年結婚又離婚的事情也是你告訴殷子涵的吧。要不殷子涵也不可能那麽快得手。他可是一直盤算着怎麽打擊Vitally公司了。還是你,助了他一臂之力。”

“……”

“不過你也挺下得了手的啊。把前夫踩在腳下來讨好他,夠狠心啊。”

“……”

“就是不知道他能記你這份情多久。”

“……”

“好好珍惜現在把,小妹妹。”她嘲諷的說完這句話,終于不再攔着我了,很痛快的轉身出去了。

☆、3

我卻呆愣在那裏,只覺得渾身冰冷。最後是怎麽走出去的,我都不記得了。出去的時候殷子涵正在到處找我,看我出來才仿佛舒了口氣。很快的迎了上來,他問我:

“你剛才去哪裏了?”

“衛生間。”我竟然還能很冷靜的回答他的問話,就連我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而他似乎也沒看出我的異樣,只是淡淡嘀咕了一句:

“怎麽去了這麽久?”

我沒答話,他也沒再繼續追問。只是擡腕看表,神情依舊透着種高高在上的貴族氣質:

“時間也不早了。我們過去打個招呼就回去吧。”

“我不回去了。”我很平靜的接下他這句話,于是他也終于看出了我有幾分不對勁了。微微蹙起眉,他的眼神依舊溫柔:

“小夏,你這是怎麽呢?”

“我說我不回去了。”

“你什麽意思?”他看我說得特別堅定,表情也漸漸轉冷,再說出來的話便是一種公事公辦的态度:

“當時你自己也是答應好的,我并沒強求你。”

“可你騙了我。”這句話我說的有些急,失去了最開始的平靜态度,我才明白其實自己根本難以在得知真相後,面對着他還能做到心平氣和。

對面殷子涵的臉色已經完完全全的沉了下來,靜靜看着我,他的眸光太深太沉:

“我騙了你什麽?”

“葉斯年。”我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下這三個字,于是他沉默了。定定望着我,他的眼神依舊很鎮定。甚至連話語也沒絲毫驚慌: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他說得太過理所當然,以至于讓我好久也沒反應過來。當回過神來後,我第一反應是不敢置信的望着他,本以為他可能會解釋可能會否認,卻從未想過他會那麽痛快的就承認。

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他坦蕩到幾乎讓我覺得可恨。我看着眼前這個男人,心中陡然就升起一股無法言語的恨與悲傷來,我看着他,一字一頓的問清楚所要:

“前段時間那個爆料的Z先生也是你?”

“是的。”

“你從最開始就想着對付葉斯年?”

“是的。”

“那你最開始接近我的時候,是不是也是抱有目的?”

這次他沉默了許久,片刻才輕聲嘆氣,再開口卻并非答我的話:

“小夏,我奉勸你一句。別把什麽事情都問得太清楚,不好看。做人,該糊塗的時候就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說的無比真誠,英俊眉眼中的眸光甚至依舊溫柔缱绻。我卻只想呸這僞君子一臉,冷聲開口,我一字一頓:

“是、不、是!?”

“是。”他閉上眼,終于給了我最後答案。雖然早有所料,聽見這個答案時我還是不可避免的身型微晃。他幾乎是立時趕到我身旁,手也很及時的伸過來想扶住我。

我卻絲毫不領情,一巴掌拍開他的手,我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你這個卑鄙小人!”

他只是略略挑眉,并不否認,甚至還很痛快的承認:

“是,我的确卑鄙。”

“……”

“不過我從來沒有逼迫你做過什麽事情。我一直對你說,你和葉斯年的事情,你願意告訴我就告訴我,不願意我不會勉強。我沒逼你。”

“……”

“而記者招待會的事情我只是給你提了一句,最後是你自己說要開的。”

“……”

“小夏,從始至終,我都沒逼過你什麽。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決定。”

“……”

“雖然的确是我設計把葉斯年害到這一步,但小夏,別忘了,你是幫兇。”他說這句話時,臉上甚至還帶了點淡淡的笑意。

我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眼前這個男人可以這麽礙眼,而無恥到這種地步,實在讓我嘆為觀止。我深深吸氣,好久好久,才冷冷對上眼前男人的眸光。

唇角勾起不屑的弧度,我的聲音幾乎冷到骨頭裏:

“殷子涵,你還可以再無恥點。”

“我就是不夠無恥,才會把事情搞到今天這個地步。”他丢下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語,臉上竟還浮現出一個苦笑的神情。

我根本就懶得在乎這些,不想再花時間和眼前這卑鄙小人浪費生命。我再不答他的話語,只是轉身要走,可是才走幾步,手腕就被人從身後狠狠一把禁锢住:

“你要去哪裏?”他竟然還能問我這麽白癡的問題,我幾乎要冷嘲出聲了。懶得搭理他,我只是用力想掙脫開他的手腕,卻根本無法撼動分毫。

他依舊緊緊禁锢着我,甚至連聲音都一如既往:

“抱歉,除了乖乖跟我回家,你哪裏也不能去。”

“殷子涵,你不要太過分!”我這句話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來,他卻不為所動,冷聲道:

“究竟是誰過分!蘇夏,你的劇本還沒寫完,你想去哪裏!?你究竟有沒有職業道德!?”

“沒有!我什麽都沒有可以了吧!?”我幾乎是自暴自棄的回答他的話語,拼命想掙脫開的手腕卻依舊毫無起色。

他的神色難以分辨,連聲調都太冷:

“好!你沒有職業道德是吧!?那你和我們公司簽約的事情要怎麽辦?我現在是你頂頭上司,你和我簽約的時候,合同上就明明白白寫着你什麽事都要聽從我的安排!你現在這樣是想毀約嗎!?”

“對,我就是想毀約!我毀約可以了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我毫無顧忌,痛快的回駁他的話語:

“我毀約,你放開我。”

“毀約也可以,你把毀約金賠償出來,我就放了你!”

“賠就賠!你先放開我!”

“你先聽聽毀約金是多少!”他冷冷說着話,英俊臉上的神情冷淡到近乎冷酷的地步。我卻絲毫不懼,聽他這樣說,也只是順着他的話冷聲回道:

“多少!?”

“一千萬。”他冷冷說着話,聲音還是雲淡風輕,甚至那副做派也依舊是我所熟悉的貴族公子模樣。只是他說出來的話語未免太殘酷,我幾乎被震得難以接話。好半天,我才不敢置信的瞪着他,再次重問了一遍:

“你說多少!?”

“一千萬。”他的表情還是很淡,英俊臉上挂着的笑意卻是志得意滿,冷笑着對我說話,他的聲音就像是在嘲諷:

“當時和你簽約時我已經告訴過你,我打算把你培養成強大到能支撐揚風影視的專業編劇。我把我所有的知識都毫不保留的傾囊所授給你,自然要有點保障。合約上清清楚楚的寫了毀約是一千萬,上面還有你的簽字,要不要看看?”他最後一句話問得頗禮貌,我卻只想一耳光扇上他那張俊臉。

深深吸氣,我一字一頓:

“殷子涵,我真是再也沒有見過比你更無恥的人!”

“過獎。”他面不改色的回了我這兩個字,見我咬牙切齒的瞪着他,他也絲毫沒有反應。只是冷冷問我:

“鬧夠了吧。鬧夠了我們就回去。”

我們剛才這樣的一番對峙早就惹來不少人的旁觀,雖然礙于殷子涵的面子不敢光明正大的過來圍觀,但明裏暗裏還是在注意着我們這邊。

我根本就不想跟他回去,但眼下根本找不到好的辦法,于是我幹脆當衆耍起潑來:

“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

“回去!”他似乎也沒料到我會來這一招,臉色當即有些難看。見我抱着柱子死不撒手,又冷冷加了一句:

“你不肯自己回去,是不是要我叫保镖來請!?”

“……”

“蘇夏,我最後再好好說一次。要不,你給我付一千萬的毀約金,接着你想去哪去哪,想幹嘛幹嘛。我絕不攔着你!你要是付不出那一千萬,就給我老實聽話,乖乖跟我回去!”

“……”我根本懶得鳥他,只是一直死抱着柱子不撒手,然後他也終于怒了,冷聲說話:

“我真叫保镖……”

“是不是她付完那一千萬,你就能痛快滾了。”

殷子涵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略微帶着笑意的聲音打斷。我幾乎是不敢相信的朝着那個聲音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葉斯年雙手環抱胸的站在不遠處,他迷人的丹鳳眼裏還帶着漫不經心的笑意,亮若天空的星辰,竟是我此生見過最美的流光。

我覺得呼吸都要靜止,看着他卻是沒出息的一句話也發不出來。站在我身旁的殷子涵一直鎮定自若的臉色在見到他的那一刻終于有了一絲裂紋。

他冷冷直視着不遠處悠悠然站着的葉斯年,抓着我的手卻不由自主握得死緊。而葉斯年只是半勾着唇角輕笑,目光從殷子涵緊抓着我的手那裏移到他的臉上,他又問了一遍剛才的話,這次似乎帶了點莫名的笑意:

“喂,我說,是不是她付完那一千萬,你就能痛快滾了?”

殷子涵并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冷冷望着他,驀然便勾起唇角嗤笑道:

“這裏是私人宴會場所,葉天王你這樣不請自入未免有些不合規矩。”

“誰說我是不請自入。”葉斯年毫不在意的勾了勾唇角,靜靜抿了一口紅酒,才淡淡道:

“我雖然落魄了,但在這個圈子裏總是有幾個肝膽相照的朋友。這場宴會是他們請我來的。殷總要是不相信,這是我請帖,要不要看看?”他說着話,就從亞麻色的休閑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張紅底燙金的請帖,甚至還對我眨了眨眼。

我看見他這個動作時,一直不安的心便奇異的鎮定下來。而殷子涵卻被他這番話堵得無話可說,冷冷瞪了他很久。他不再說話,只是拉着我轉身想走。我卻不願意跟着他走,拼命的掙紮着,我想掙脫開他的手,他似乎也有些惱了。沉下臉色對着吼了我一句:

“蘇夏,你別添亂!”

“放開我!”我絲毫不懼他的氣勢,毫不示弱的吼了回去。他的面子似乎有些挂不住,第一次沒有再維持他那副優雅的貴族範,竟然有些示弱的對我道:

“你別鬧了。有什麽事我們回去再說。”

“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我毫不遲疑的回了他一句,看見他的臉色越發難看。而葉斯年已經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好整以暇的牽住我的另一只手,他的手心很溫暖:

“聽見沒,人家不想跟着你走哦。”他笑着說完這句話後,便轉過眼靜靜望着我,那雙迷人的丹鳳眼裏是我最熟悉的溫柔缱绻:

“公主大人,需不需要騎士為你效勞?”他說着話時還不太正經的行了個紳士禮,擡起眼時,一臉溫柔的笑意。

我卻驀然難受起來,靜靜對視着他帶笑的丹鳳眼,我覺得自己這句話說得千難萬難:

“你不怪我?”

“只要公主大人一聲令下,赴湯蹈火,我也萬死不辭。”他這句話像是在調侃我,但話語裏的真心,我卻聽得一清二楚。我覺得自己難受到近乎窒息了,只能用力握住他的手。而他突然轉了轉手,讓我們兩人的手十指相交。

依稀間,就像是那些年我們最初相愛的模樣,陽光溫暖,山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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