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到錦繡莊,小厮似是有備而來,她剛進門,片刻就迎了上來,谄媚地問:“二小姐,今兒個怎麽回得這麽早?”

沙玥橫了他一眼:“大少爺呢?”

小厮額頭墜着幾滴汗珠,颔首往回看一眼,壯着膽子說:“今兒個是初一,大少爺琢磨小姐該去水盛詩林看看,自己就一大早去賬房裏待着了。”

沙玥冷笑,也不拆穿。

“去告訴沙珏,下回再多嘴,我一文錢也不多給他。”

“是、是。”小厮點頭哈腰地說,心中卻想:大少爺要銀子,您哪回大大方方給過?

見她要走,小厮松了口氣,追問道:“二小姐要去何處?可需小的準備馬車?”

“不必了,你給我好好看着沙珏,在我回來之前不準他踏出賬房一步。”

“是。”

折返路上撞見孫閑笑,她見沙玥臉色奇臭,揶揄道:“沒抓着大傻子?”

“哼,賬房裏躲着呢。”

“每回都來這招兒。”

沙玥發起牢騷來:“你也知道他的德行,整天只會花天酒地,還打扮得跟只金孔雀似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他腰纏萬貫,養着他還不如我家去年那頭野豬有用!野豬好歹還能吃,他能幹什麽?瞧他這樣子,再多的家産也遲早給他敗光。”

孫閑笑見多不怪地掏了掏耳朵,及時阻止她的長篇大論,說道:“去水盛詩林看看,這回說不定有你瞧得上眼的人。”

沙玥片刻便被轉移話題,她狐疑地問:“你跟我一起去?你不是發誓再也不去嗎。”

“哼!三哥為了個姑娘和母後吵了一架,聽說那位姑娘今日要在詩林裏獻上一曲,我倒想看看,她有什麽能耐。”

聽罷,沙玥唏噓不已。孫閑笑這三哥喜歡風花雪月,身邊的姑娘三天兩頭地換人,比他衣服還換得勤。不過,因為姑娘與長輩吵架倒是頭一回,沙玥不由對其心生好奇。

兩人很快就來到水盛詩林。水盛詩林是京城一月一度舉行的“天下詩會”,各地慕名而來的才子才女多不勝數,甚至有人進入京城就只為一瞥水盛詩林的風采。

當然,想進入水盛詩林,是有條件的。水盛詩林處于一條長湖中心,要想抵達此地,只能行舟。故而,在水盛湖的渡頭邊,有朝廷中人把守,要想乘舟而去,就必須按照皇帝給出的飛花令作答,答案讓把守人滿意,方能進入湖中。

兩人在衆目睽睽之下越過把守人,徑直走向湖邊的木舟。登時,渡口邊的“對令人們”開始口誅筆伐。

面對一衆書生才子的質疑,把守人擦拭額頭的汗珠,正想着如何替她們解圍,其中一位女子便道:“我家修的。”

沙玥笑容可掬地用拇指指向水盛詩林的方向。

孫閑笑緊跟其後,她指着腳邊的水盛河,“我家的。”

“……”有錢有勢就是這麽任性。

她們坐上木舟,在衆人百味雜陳的眼神下離開渡頭。

木舟劃到湖中,孫閑笑忽然撞了下她的肩,意有所指地說:“看。”

“嗯?”沙玥順着她的眼神看過去,只見不遠處的木舟上,青衣男子端坐一頭,他眉眼微彎,嘴邊噙着儒雅的笑容,不經意地偏過頭,便與沙玥的視線撞上。

青衣男子落落大方地朝沙玥點頭示意,旋即從容地收回視線。

“今日來得可不虧,這位公子就算與肖培風相比也不遑多讓。”

沙玥揚眉道:“肖培風可比不上他,人家好歹是正兒八經進了水盛詩林,肖培風那厮能對出一句對子來?”她又想了想,“強詞奪理倒有一套。”

正說着,一只小舟忽然撞向後船舷。孫閑笑仰靠在船邊,根本來不及抓住什麽就向水裏栽去,千鈞一發之刻,沙玥抓住孫閑笑衣領将她拽回來,自己身體卻失了平衡,直直朝湖水裏跌去。

自己這身衣服僅僅幾兩銀子,孫閑笑可不同,渾身上下都是貢品,這水落得值!

“沙玥!”

在水中掙紮之餘,她恍惚看見孫閑笑要往湖裏跳,竟然奮起全身力氣吼道:“你給我好好待着!”

孫閑笑動作一頓,咬牙收回邁出去的腿,與此同時,熟谙水性的船夫跳下湖,一把撈住沙玥,将她拽到木舟邊,讓孫閑笑将她拉上去,自己再翻身上船。

“咳……”沙玥在湖裏沒少喝水,她蒼白着臉伏在船舷上,船夫擰幹的衣服,關切地問:“二小姐,沒事吧?”

沙玥忙擺手,“我沒事,多謝。”

孫閑笑一臉埋怨地為她順氣,責怪道:“你傻啊?”

沙玥有氣無力地說:“又死不了。”

身後那只木舟緩緩劃過來,同時,一道輕靈的聲音響起:“姑娘可有大礙?真是對不住,船忽然不聽使喚,無意冒犯了姑娘。”

罪魁禍首來了!兩人回頭一望,誰知這麽一眼,就驚得說不出話來。

聲音的主人是位妙齡女子。

她袅娜地站在船頭上,姣好的臉上正帶着濃濃的關切,眸子微微彎起,像一輪彎月,更像月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半晌,沙玥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沒事、我沒事……”

聞言,女子稍稍松了口氣,又道:“天還涼,不如随小女子回府上換身衣服?”

“不……”

孫閑笑暗中推她一把,對女子道:“有勞了。”

于是,兩只木舟又開始往回劃。

沙玥不明所以地問:“你為何答應她?”

孫閑笑朝女子所在的木舟昂首,道:“她船上有把琴。”

“有把琴怎麽了?”

“我三哥送的。”

沙玥驚訝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這麽巧?”

孫閑笑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誰和她一家人了?”

“我倒是知道你三哥為何這麽喜歡她了。”

“有張好皮囊罷了。”

深知孫閑笑對此人有偏見,沙玥挑起眉頭,沒再說話。

“你不冷嗎?”

“有點。”

“活該。”

“等等……她說‘回府’不會是回你三哥的府邸吧?”

“你以為呢?”

“我随她回去,豈不是會撞上肖培風?”方才與肖培風不歡而散,沙玥還沒那臉皮見他。

“放心吧,慶功宴在晚上。”

果不其然,女子帶兩人回到了三王爺府。

一進府邸,小厮就迎上來,他恭敬地問女子:“知雪姑娘為何回來了?可是途中發生了何事?”

知雪随和地點頭,應道:“嗯,麻煩你回我房中,準備一套衣服到客房來。”

小厮正要應下,忽然看到了孫閑笑,他躬身打算行禮,卻被孫閑笑一個眼神制止,只好委身離開。

知雪回過頭來,對沙玥道:“你與我身量相近,不介意穿我的衣服吧?”

沙玥搖頭道:“麻煩你了。”

知雪眸光一凝,臉上的笑容忽然變了味道,片刻後又恢複如常,“請跟我來。”

“有勞。”

回到客房不久,小厮将衣服送了過來。沙玥換上後,發現衣服料子很薄,好在還有件披風,她系緊披風,委身道謝:“多謝姑娘。”

“姑娘折煞知雪了,知雪該向你好好陪個不是才對。”

不知為何,沙玥從她這句話裏品出了其他意味。她瞥及一臉審視的孫閑笑,心中一動,問道:“知雪姑娘不是京城人?”

“嗯,近幾日才到京城。對了,還不知道兩位貴姓?”

“我姓沙,單名一個玥字。這位是……”

房外傳來一道聲音,恰當好處地打斷了沙玥:“雪兒,雪兒?聽說你落水了?”

聞聲,孫閑笑恨鐵不成鋼地跺了跺腳。

“王爺!您聽誰胡說,落水的是沙姑娘。”

“不是你就好了。”孫閑樂笑容滿面地走了進來,懷中抱着兩個黑不溜秋的盒子。

“诶,笑笑和玥兒也在?正好,笑笑,培風讓我給你帶件禮物,玥兒可別介意。”

“我介意?我巴不得呢。”沙玥輕蔑地昂起下巴,餘光卻不自覺地看向黑盒子。

“禮物?給我?”孫閑笑不可思議地指着自己,“不是給玥兒?”

孫閑樂親昵地敲了敲她額頭,“他要送禮物給玥兒,肯定會親手送,哪裏輪得到我?”

他将一只盒子交給孫閑笑,轉身又将另一只放到知雪面前,說道:“這是培風給你的。”

驀然間,沙玥像被人一手攥住心髒,呼吸一沉,黑不溜秋的盒子變得刺眼起來。

“給我的?”知雪難以置信地問,聲音裏居然帶着輕顫,她慢慢伸出手,在指尖接觸到盒子的瞬間退縮一寸,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接下。

這廂孫閑笑已經打開了盒子。當看到盒中精雕細琢的簪花時,她生無可戀地說:“肖培風是有什麽特殊癖好?去年也送來一支簪花,京城許多女眷都有收到。”

沙玥陰沉着臉,口氣不善地說:“誰知道呢。在邊關這麽閑,他還當什麽将軍?當賣簪子的得了。還省得朝廷把俸祿發給閑人,餓死他得了。”

“他沒送過你?”

“不稀罕。”沙玥揚着下巴,一臉不屑一顧。

“真沒送過?”

她雙手環胸,頗有些咬牙切齒地說:“去年春獵,他送了頭野豬給我。”

“……他什麽毛病兒?”

“缺心眼兒。”

作者有話要說: 肖培風:談戀愛嗎?送其他女人簪子,送你肉肉吃的那種。

沙玥:狗頭伸過來。

孫閑樂(y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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