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3)
江柔把宋琦和宋珍送到了家門口。
她問宋琦:“以後打算怎麽辦?躲着警察,一輩子活在大衣櫃裏?”
宋琦咬咬嘴唇,說:“你能不能借我錢?”
“你想做什麽?”
宋琦說:“我想帶小珍去鄉下,那裏沒有警|察來抓我們,我可以繼續撿廢品賣。”
江柔說:“你就不怕你出去撿廢品的時候,小珍再出點什麽事?”
宋琦不說話了。
江柔靠在門框邊,腳随意地踢着大門:“我能幫你,就看你願不願意配合我。”
宋琦想了一會兒,說:“只要不讓我們分開,我就願意。”
“沒問題。”江柔拍拍手,“李明恺,你出來吧。”
一個身影從屋子後面繞了出來。
宋琦和宋珍都吓了一跳,宋琦一下子擋在宋珍身前,臉上露出生氣的表情。
“你不是答應過我們,不會帶警察來的嗎?”
“我不是警察。”
李明恺微微彎腰,目光與宋琦的眼睛平行:“現在只有我能幫你和你妹妹,只要你回答我幾個問題。”
這似曾相識的口氣。
站在李明恺身後的江柔輕輕彎了彎唇角。她想,自己和李明恺有些地方還真像。
沒準在某個平行空間裏面,他們真的是兄妹也說不定。
李明恺開出的條件讓人很難抗拒。
他将把兩人一起送往“保幼園”,提供宋琦宋珍念書的機會,他們仍舊可以每天生活在一起。
“保幼園是有基金會資助的公益組織。”李明恺解釋,“收留的大都是像宋琦這樣背景的孩子。”
宋琦反複确認了自己可以和小珍在一起以後,才應了下來 。
李明恺接下來的幾個問題,都是江柔已經問過的。關于李芬平時來往的人、帶回來的孩子的數量和長相的大致描述等。
江柔在一邊聽着,也知道宋家兄妹才這麽一點兒大,其實能夠提供的線索非常有限。
宋琦在李芬身邊前後加在一起也不過七年左右,可按照李明恺所說的,李明萱失蹤的時間怎麽也有十年了。
希望實在太渺茫。
其實有一句話,江柔自從聽說了李明萱的事情以後就很想說,不過她明白,李明恺心裏也清楚。
李明萱是從南京被拐走的,極大的可能是,她、甚至那個人販子現在都早已經在千萬裏之外了。
李明恺因為沒有具體的目的地線索,所以只能在源頭地不停尋找線索,很有可能只是徒勞。
或許,他是在賭一種可能。
他在賭,當年李衛平第一時間派人值守搜查各大交通要道,在那個境況下,人販子根本沒有機會把孩子送到很遠的地方去。
又或許,他只是不舍得放棄。
就像印帥的爸爸媽媽。
江柔想到這裏,目光有片刻濕潤。
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舍不得她的人已經死了。
哪天她要是也丢了,都不會有一個人锲而不舍、抱着萬分之一的可能去找她。
她默默把眼睛眨幹,在心裏淡而涼薄地說:
江柔,你有點可憐。
最後,李明恺問宋琦:“平時,除了宋珍,你還有沒有來往比較密切的人?或者,對你們不太一樣的人?”
和宋琦來往密切?
他這是什麽意思。
江柔微微揚眉,收回心思,也看向宋琦。
宋琦想了想,先是搖頭。他身後的宋珍眨巴着眼睛,悄悄拉了拉宋琦的胳膊。
“哥哥,那個蛋糕店的姐姐。”
李明恺追問:“什麽蛋糕店的姐姐?”
宋珍把腦袋又縮了回去。
宋琦抓抓頭,低聲說:“我以前撿廢品的時候,路過一家蛋糕店,裏面有一個姐姐人好。給我蛋糕吃。後來,我每次過去,碰到她值班的時候,她就會給我吃的。”
這沒什麽不正常的,江柔想,看見小孩子以撿廢品為生而起了恻隐之心罷。
李明恺也沒覺得有什麽特別的,問道:“除此之外沒有了嗎?”
他想問的是還有沒有別人。
可宋琦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他還在問那個姐姐的事。
他絞盡腦汁地想了好一會,突然擡頭,說:“有一次,是過年的時候。那個姐姐一個人值班。她心情不好,蹲在我面前哭了。她還說,對不起,她也不想的。但是,我覺得她應該不是跟我說的,她不僅沒有對不起我,那次還給了我很多很多吃的……”
……
李明恺回頭看了江柔一眼,後者也在看着他。
他們從彼此的眼裏讀出了懷疑。
“告訴我那家蛋糕店的地址。”李明恺站起身,“你說的那個姐姐叫什麽?”
宋琦說了一個地方,又搖頭:“我不認識字,不知道她叫什麽。但是那個姐姐很好認。她特別特別白,嘴巴是紅色的。”
江柔:“……”
這算特別好認?
李明恺說:“行,我知道了。明天會有人過來帶你們去保幼園。”
江柔上前一步,對李明恺道:“我也要去。”
李明恺沒有拒絕。
江柔沒想到僅憑着“她特別特別白,嘴巴是紅色的”這句話,她和李明恺一到那家蛋糕店就認出了那人。
江柔不知道要怎麽形容那個女人的長相,但如果非得讓她形容的話,她也只能說——
這個女人皮膚白得透亮,雙唇紅得驚人,雙眸黑得攝人。
這三種顏色交雜在同一個人的臉上,勾畫出一個舊時美人的模樣來。
她沒有塗口紅,甚至沒有化妝,穿一身素白的羽絨服,竟然仍能讓人一眼看出身段苗條。
寡淡地站着,卻明麗照人。
很明顯,李明恺也一眼認出了她。
他看見女人胸口的工作牌,上前一步說:“秦小姐?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女人名叫秦芩,她似乎有些被吓到,擡眼看見李明恺和江柔,喃喃道:“我……認識你們?”
聲音溫軟,能酥進人骨子裏。
江柔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李明恺從口袋裏掏出一張證件:“問你一點事。”
江柔注意到那是一張□□,但是很明顯,那一晃而過的證件照裏面的人并不是李明恺。
但是秦芩顯然沒有發現,她臉上現出明顯的恐懼。
江柔莫名地覺得她的每個模樣都很美,我見猶憐。
偏偏——一點都不顯得造作。
有些人,可能生來就是這樣,一颦一笑都奪人心魄。
三分鐘後,幾人在蛋糕店隔壁的茶餐廳裏随便找了個座位坐下。
李明恺欠缺憐惜美人的細胞,他仍舊硬梆梆地開口:“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常來這裏撿廢品的孩子?”
秦芩稍稍松了口氣,說:“我認識他,也不算是認識,只是看他可憐,給過一些吃的給他。請問……是他出了什麽事嗎?”
李明恺盯着秦芩,說:“是有些事情。他母親正在被通緝,她是一起拐賣兒童案件的重要嫌疑人。”
秦芩雙目微張,下意識地想要掩蓋自己的情緒,連忙低下了頭。
李明恺自然沒有放過她的表情變化。
他拿話試她:“有人說,看見你和他母親有來往。”
秦芩一下子擡起頭,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我……我不認識他母親……真的,警官,我,我……”
李明恺語氣冰冷:“你別緊張。有什麽就說什麽。”
秦芩的心咯噔了一下。低低地嗯了一聲,重新半垂下頭去。
江柔一直坐在一邊,這時候才開了腔:“姐姐,你今年多大呀。”
秦芩礙于李明恺,不敢不回答她的話:“我二十了。”
“你家住哪裏的?聽你說話不太有南京口音呢。”
秦芩遲疑了片刻,說:“我、我家就在郊外的一個小村裏。我之前在外地,前兩年才回到南京……”
江柔說:“外地是哪裏?”
秦芩支吾着,小聲說了一個地名。
江柔沒聽過這個地方,詫異地看着李明恺。
“在陝南?”李明恺緊盯着女人,說,“這地方很偏,你為什麽去那裏?你家裏人現在可都健在?介意我與他們見個面嗎。”
秦芩突然站了起來,江柔聽得出她的聲音有些發顫,可她仍鼓足勇氣面朝李明恺,一字一句道——
“你別問我了,我沒有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如果你覺得我有什麽嫌疑,就找證據來抓我。”
她說完這些,似乎花了不少力氣,連腿腳都有些發軟,跌跌撞撞就往外走。
李明恺似乎想追,但看那女人的态度,顯然是不肯再說什麽。
他确實沒有确鑿的證據,甚至他自己都不是正規編的警官,也不可能現在把她帶去局裏問話。
“李明恺,陝南怎麽了?”江柔問他。
“幾年前,孫隊他們破獲了一起小型的拐賣人口案件。只抓住了三個人,還都不是核心。”
李明恺低聲說:“其中一個落網的嫌疑人,是負責跑運輸的,他交待說他從二十多年前開始,就一直跑單線。”
“那條單線,主要目的地,就是她說的那個地方。”
江柔想了想,說:“可我覺得她看起來不像壞人。她實在不像是有膽子做這些的人。”
李明恺深深看了江柔一眼,他說:“我沒有懷疑她。”
“那你……”江柔蹙眉,大腦卻在不停運轉,終于有了點頭緒,“對啊,幾年前那個秦芩也不過十多歲。難不成……”
“我覺得她是受害者之一。”李明恺說,“可是,她一定知道些什麽。”
江柔說:“可她不肯說啊,還有什麽辦法能讓她開口呢?”
李明恺卻好似胸有成竹,說:“這時候,就需要他出馬了。”
“誰?”
“阿遠啊,他那張嘴,什麽樣的人擺不平?”李明恺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