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4)

那晚之後,李明恺幾乎失蹤了。

電話關機,學校不去,可李衛平回家後并沒有過多追究。他每日憂心忡忡,打電話的頻率日益增多。

沈姨不知道事情緣由,還以為李衛平是在擔心住院治療的俞晴。

只有江柔心裏有譜,可是現在的她什麽忙也幫不上。

甚至都不能去醫院看看幹媽。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好好念書。

如果有一天幹媽回來,還認識她的話,知道她的成績突飛猛進,她肯定會高興的。

談昭遠其實在俞晴發病的第二天去南外找過江柔一次,原本是出于擔心,可看到江柔沒事人一樣,安慰了幾句也就離開了。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江柔耳朵的情況卻每況愈下。

她買了點消炎的藥膏來抹,可似乎并不見效。

十二月是學校的校園活動月,社團活動、篝火晚會、才藝表演都集中在了這個時候。

聶希澤簡直是十項全能,在這個時候格外吃香,代表班級在年級聯歡晚會上進行鋼琴演奏。他長手長腳,穿白色禮服端坐在漆黑的鋼琴前,帶着讓人炫目的優雅。

江柔和葉菲菲坐在一起,聽見旁邊班級的女孩子在臺下叽叽咕咕談論聶希澤的長相和家世。

葉菲菲輕嗤,對江柔說:“這有什麽,昭遠哥也鋼琴十級呢。”

江柔想起那天沈姨的話,不由地問葉菲菲:“你很喜歡談昭遠?”

“喂!”葉菲菲誇張地瞪大了眼睛,左右看看,又小聲說,“很明顯嗎?”

不明顯嗎……

江柔嗯了一聲。

“這個要怎麽跟你說呢。”葉菲菲掰着手指,有點嬌羞地說,“我跟他也算是青梅竹馬了,從小玩到大的,而且他也是我見過的人裏面最優秀的,比白馬王子還白馬王子。關鍵是,我們兩家都是世交,他還對我很好……擱你你不喜歡啊?”

江柔在心裏輕聲說,擱我我确實喜歡。

葉菲菲是個藏不住話的,覺得自己已經跟江柔說到這一步了,其他的說一說也不妨事,便湊過去道:“但其實,我現在很擔心。”

江柔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由問:“擔心什麽?”

“昭遠哥現在上大學了啊,你不知道嗎,大學就是個大染缸。”葉菲菲有一點發愁,“雖然我覺得他不會被帶壞,但是學校裏面肯定有很多好看的姐姐。萬一……萬一昭遠哥跟別人談戀愛了我可怎麽辦呢。”

江柔愣了愣,說:“你想得還挺多的。”

“那必須呀。”葉菲菲鼓鼓嘴巴,捧着臉歪頭看着江柔,“我要是像你這樣喜歡同齡人,就不用發愁了。”

江柔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我?喜歡誰?”

葉菲菲用一種你別以為我不知道的表情看着江柔,朝舞臺上努了努嘴:“聶希澤啊,你們倆互相喜歡,在班裏已經不是個秘密了。”

……

江柔脫口道:“我怎麽不知道?”

葉菲菲仔細分辨着江柔的表情,推了她一下:“不是吧,你真的不喜歡聶希澤?那你幹嘛成天跟他在一起?而且他從來不跟別人廢話的,也就對你有點好臉色。”

江柔這個鍋背得很是冤枉。

她欲哭無淚:“和我成天在一起的人難道不是你?雖然聶希澤這種不喜歡嘚瑟的小白臉我是挺待見的,可還沒到那一步。”

“哦?那你喜歡什麽樣的?”葉菲菲見她坦誠,反倒不懷疑了,她說,“我哥那樣的如何?未來妥妥的商界精英。”

江柔搖頭不語,她不想騙葉菲菲,有些話還是選擇不說的好。

……

一曲終了,臺下響起掌聲,江柔想起聶希澤在上臺表演前跟她說一會兒有事讓她去後臺找他。

她起身跟葉菲菲說了聲,後者一臉壞笑:“所以這是落花有情流水無意咯?”

江柔:“……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

江柔去後臺找聶希澤,剛好撞上女主持報完幕回到後臺。

她正在跟聶希澤搭讪。

“你是在哪個老師家學的鋼琴?我覺得比我的老師教得好哎。”

聶希澤半靠在後臺的化妝桌邊上,這時候擡眼看了看手表,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跟老師沒關系。”

……

江柔走過去喊他:“聶希澤。”

聶希澤直起身子,大步朝江柔走過去:“走吧。”

江柔習慣了他這副匆忙的樣子,事實上,自從上次聽李明恺說過那些事之後,她對聶希澤已經盡可能寬容了。

她随聶希澤離開。

“今天又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江柔問他,一邊覺得自己可能是上輩子欠了聶希澤的。

聶希澤說:“我還有兩個小時時間,來得及去醫院。”

江柔愣了愣神,左右張望,說:“你要帶流浪貓去做絕育嗎?貓呢,難道我們現在去逮?”

聶希澤沒好氣地看着江柔:“我約了醫生,給人看病的。”

“你生病了?”

“是你。”聶希澤說,“你是不是自己看不見你那耳朵?還能看麽。”

……

江柔下意識伸手去摸,被聶希澤不客氣地一巴掌打開:“行了,髒不髒啊。”

“看不出來,你還蠻知恩圖報的嘛。”

江柔一巴掌拍在聶希澤的肩膀上,後者沒料到她人這麽小,力道這麽大,居然被推了個趔趄。

“喂!”聶希澤龇牙咧嘴地說,“你怎麽這麽大勁兒啊。”

江柔聽他說話都會帶兒話音了,噗嗤一聲笑出來:“我倆果然是在一塊厮混久了,怪不得他們瞎傳我們的八卦。”

“什麽八卦?”聶希澤看向江柔。

“還能有什麽?我喜歡你你喜歡我之類。”江柔聳肩,“不過聶希澤,我倆呢,朋友有的做,那方面……沒可能。你要是對我沒心思那最好,要是有,朋友也沒得做。”

聶希澤沒什麽所謂,說:“我早猜到他們會亂說。我自己也是這個意思,我覺得你這個人不錯,簡單交個朋友,沒想過其他的。”

“那就是達成共識了?”

江柔笑起來,伸手又要招呼到他肩頭,被聶希澤敏捷地躲開了。

聶希澤約的醫生是獸醫李醫生介紹給他的,江柔得知的時候滿臉警惕地看着他:“你确定他是治人的?”

“廢話。”聶希澤把她推進去,“陳醫生,交給你了。”

陳醫生給江柔做了檢查,明确告訴她她不适合打耳洞。

“疤痕體質,且易過敏。小姑娘,就算現在你這個傷口愈合,也會留下疤痕了。”

江柔想了想,說:“那你幫我把耳堵去掉以後,我就不留耳洞了。該怎麽治怎麽治吧。”

有些事情其實強求不來。

江柔淡淡地想,以傷害自己去讨好別人實在是得不償失。

陳醫生點點頭,給江柔開了藥和點滴。

“今天有點晚了,你明天放學以後過來打點滴吧。”

“好,謝謝您。”

他們結束得早,不到一個小時就從醫院回去了。

這時候聯歡會還沒有結束。

兩人都對聯歡會沒有什麽興趣,他們在足球場外的跑道上一圈一圈地走着。

聶希澤說:“我其實,知道你以前的事。”頓了頓,解釋道,“是這樣,我家裏的情況比較特殊,從小到大,我身邊所有朋友都會被我家裏人……”

江柔不覺有異,說:“被調查是吧。”

“嗯,你會覺得被冒犯嗎。”

“還好。”江柔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說,“我也從李明恺那裏聽來了你小時候的事。這樣挺好的,省得我們以後聊天還有什麽顧忌,怕碰着對方心裏的傷口什麽的。其實我,自己已經看得很開了。”

“我也是。”聶希澤偏頭說,“你要是冷的話我們找個教室坐一會兒?”

“不用,跑步吧,跑跑就暖和了。”

兩人在傍晚的跑道上小跑起來,江柔腿短,聶希澤就着她的步子慢悠悠地踏步……

江柔問他:“你家人為什麽那麽對你?”

聶希澤說:“我不知道。但我哥也是這麽過來的,他甚至比我還辛苦。我爸走得早,我媽拉扯我跟我哥不容易。”

“你哥都成材了,對你還這麽嚴苛啊。”

“她希望我們兩個都能接手我們家的公司。”

江柔說:“那你呢,你自己喜歡做什麽?”

聶希澤說:“我小時候的夢想,是做一名海洋生物學家。現在看來,希望很渺茫了。我哥他以前想做一名攝影師的,可還是為了家族的企業做了犧牲。”

“挺沒勁的。”江柔說,“如果不能為自己喜歡的事情做努力,跟沒活過一樣。”

聶希澤偏頭看江柔,月光下她的面龐帶着朦胧的美。

他輕聲問:“你喜歡做什麽?”

江柔擡頭對着聶希澤笑:“我要當警|察啊。”

聶希澤一愣。

“警察多帥啊。”江柔笑起來,說,“最好是刑警,專門懲治那些不法之徒。”

她說起這些,不免想到印尼一家人和關柳,于是說:“我是希望,能不愧對一些雖然不是警|察,但仍然奮鬥在一線的人。”

那個晚上,他們聊了很多。很多話被冷風吹散,也有很多落在心裏。

生了根,發了芽,等待乘風而起。

聯歡會結束後,聶希澤被他們家的司機接走了。

江柔和葉菲菲照舊一起回家。

到家後,江柔驚訝地發現,李明恺的車停在門口,不僅沒有停去車庫,甚至連車鑰匙還插在裏面。

他回來了?

江柔從書包裏摸出前些日子沈姨給她配的鑰匙開門,隐約聽見李衛平的書房裏傳來聲響。

“你要想好……來得及……”

江柔慢慢靠近虛掩的門邊,細細聽去。

“爸!現在是最好的時機,萬一走漏風聲,他們很可能就把人轉移走了!”

是李明恺的聲音。

“我只要三個人。”

“一定要現在?小恺,凡事不要沖動。這不是件小事,明早我會給你答複。”

“爸!”

江柔還沒聽過李明恺用這種聲音跟李衛平說話。

她又聽了幾句,大致明白李衛平的意思了。

江柔默默想了一會兒,轉身出了大門。

她繞到李明恺的車側面,輕輕拉開了車門爬了上去。

她的身材嬌小,李明恺的車內寬敞,江柔完全能把自己塞進車後座和車前座的空隙裏。

做完這一切,她伸手帶上了車門。

不出三分鐘,李家的大門被人打開,又狠狠關上。

李明恺顯然跟李衛平談崩了,他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卻沒有急着走。

江柔聽見他撥手機的聲音。

“陳探,一會兒老地方見。”

李明恺說完這一句就挂了電話。

車子在黑夜裏悄然駛出,江柔不知道目的地。

而李明恺,沒有發現車後座的江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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