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紀公子?

哪位紀公子?

溫然被風吹得有些淩亂,當下也想不起來陸彥說的是誰。

“陸公子說什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溫然努力維持平穩的語氣反問道。

這半圈将近,沈盈早在陸彥英雄救美時,已經停下賽馬的腳步,這會兒與她兄長一道站在場邊遙遙看着同騎一馬的兩人,目光很是意味深長。

若是只有沈家兄妹也便罷了,偏偏場邊還有其他人,知道的說是陸彥英雄救美,不知道的還不知要怎麽想。

溫然微微往後靠了靠,讓陸彥聽清楚她的話:“陸公子,多謝你幫我控馬,你有什麽事我們停下來再說,好嗎?”

她放軟語氣說話,帶着些許求人的意思。

陸彥挑了挑眉,剛剛那話的意思再清楚不過,她根本沒反應過來他說的紀公子是誰,所以今日這安排……

陸彥想到沈垣那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他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女孩兒,漸漸放慢了速度。

半圈将近時,馬兒平穩地停下腳步。

溫然迫不及待地想下去,陸彥先她一步下馬,他後退一步讓出下馬的空間,但許是退得不夠多,溫然下馬側身之時,左手手背不經意間碰觸到陸彥的手指。

肌膚相觸間,微涼的觸感從手背傳遞上來。

溫然左手往後一縮,她仿佛被燙到一般,側身極快地拉開距離,俨然一副劃清關系的模樣。

沈盈等人見馬停下,也紛紛趕到這邊。

“如何,可有受傷?”沈盈上前關切地問道。

溫然搖了搖頭,她轉身面向陸彥,沒有擡頭看他,低身行禮道:“剛剛情形危急,多謝陸公子相救,若非陸公子及時出手,我還真不知會發生什麽。”

這話是在解釋陸彥剛剛的舉動,更加坐實陸彥出手相救的“事實”,也是說給在場的其他人聽。

然則事實是什麽,溫然心裏比誰都清楚,只是她現在不能說,更不能去問。

“溫姑娘不必多禮,這只是一場意外。”陸彥順着她的話道。

溫然心下一松,她實是不知陸彥今日在想什麽,生怕他再說出些奇怪的話來,好在他沒有。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地遮掩過去。

溫然不看陸彥,目光掃向其他人,這才注意到沈垣身旁還跟着兩位。

沈垣見她看向紀家兄妹,順勢上前介紹二人的身份,溫然聽到那句“紀公子”,耳邊瞬間響起陸彥那句沒頭沒尾的問話。

“溫姑娘,你今日是特意來見那位紀公子嗎?”

她剛剛受了驚吓,這會兒聽了沈垣的介紹,終于想起這位紀公子是何人物——紀謹言,她那位還未成功定親的未來夫婿。

溫然不由多看了紀謹言幾眼,這位紀公子一襲藍衣,樣貌清秀之餘不失英氣,看起來文質彬彬,一派書生模樣,與她預料中相差不多,只是不知性情如何。

她心中思量着,面上不露一絲端倪,對着紀家兄妹淺然一笑,行了個福禮。

紀謹言慌忙回禮,只剛剛那麽幾眼,他心跳又快了幾分。

旁人不知,當初在祖母壽宴上,他對溫然一見鐘情,只是那時她與齊家定親,他來遲一步錯失機會,本以為此生與她無緣,誰成想竟還有轉機。

旁人只道他不慕女色,孰不知他心中早有佳人。

一旁的紀輕音瞧出哥哥的慌亂與緊張,這裏人多,反而不好說話,她這般想着,上前一步走到沈盈面前:“沈姐姐,我瞧你十分擅長騎馬,不知今日可否教我?我也不求能像沈姐姐那樣賽馬,只希望能體會一下騎在馬上的感覺。”

沈盈與紀輕音見過幾面,紀謹言與沈垣曾是同窗,現下這情形,她便是再傻,也能看出是怎麽一回事——分明是這位紀公子讓她兄長幫忙,創造這一次見面的機會。

沈垣竟連她也瞞了過去。

沈盈知道紀家有意定親之事,她不着痕跡地看了溫然一眼,溫然眨了眨眼,沈盈轉頭便應下紀輕音的話:“好,我們去那邊。”

走了兩個姑娘家,場地邊有些空了下來,沈垣左右看了看,他摸了摸鼻子,走到陸彥身側:“陸兄,我有些事情想要請教你,我們去那邊說說話。”

陸彥看了他一眼,眸光冷淡。

沈垣輕咳了一聲,也沒敢強迫陸彥。

今日會這麽尴尬,說實在也有他的責任,若非他多話,說什麽“溫姑娘和紀公子會一起去騎馬”之類的話,陸彥大抵是不會來的。

問題也在于,陸彥真的來了。

沈垣走過去和陸彥說話,溫然背對着他們,她面前只剩下紀謹言一人。

沈家兄妹刻意離開,紀謹言也知道要抓住機會,當即上前道:“溫姑娘還想騎馬嗎?我也略通馬術,溫姑娘若是怕出意外,我可以陪着你一起。”

意外?

剛剛那可不是意外。

溫然努力忽視身後某人的存在,她淺笑應道:“好,麻煩紀公子了。”

“不麻煩,不麻煩。”紀謹言滿心歡喜,他眉開眼笑道:“溫姑娘要不要換一匹馬?我讓馬倌再去選一匹性情更溫順的馬兒過來,如此溫姑娘也可更安心些。”

“也好。”溫然應下。

其實她還是更喜歡剛剛那匹棕馬,但是它實在太過不聽話,而且它看起來很熟悉陸彥,陸彥騎它時,它明顯更為溫順歡快。

如此,她也不強馬所難了。

馬倌重新牽了兩匹馬過來,溫然與紀謹言各騎一匹,兩人繞着場地慢悠悠地跑着。

紀謹言一開始還很緊張,走了半圈後他才放松下來,尋了個話題和溫然聊起來。

也不知聊到什麽,騎在馬上的少女舒展眉眼笑起來,她本就出落得鮮妍動人,笑起來時一雙眼眸似盛滿星光,靈動耀人。

沈垣說着要請教,勉力尋了幾句詩詞與陸彥探讨起來。

當下兩人站在場邊,陸彥回着沈垣的話,餘光卻能看見不遠處平行騎馬的二人。

日光下少女燦爛的笑容顯得有些刺目耀眼。

他一雙鳳眸沉着,看不出情緒如何,與沈垣說話的語調沒有半分變化。

沈垣聊着聊着卻覺得無趣起來,其他人都在騎馬,他卻在這裏與陸彥談什麽詩詞,當真是乏味得很。

“我還不知陸兄馬術如何,不如我們騎馬比試一場?”沈垣試探建議道。

陸彥:“好。”

他如此暢快應下,沈垣立時來了興致,要去馬棚裏親自挑上一匹馬。

陸彥卻是看向那匹被丢在場邊無人理睬的棕馬,它做了壞事,如今被小姑娘無情丢棄。

陸彥朝它走過去,他來過這西山馬場,這匹馬與他最為契合。

這匹馬性子傲,今日之前他從未想過,它會那麽輕易被一個小姑娘的溫言軟語給馴服。

但再怎麽掩飾,它依然是一匹桀骜不肯服輸的烈馬。

溫然與紀謹言走了幾圈下來,剛好走到沈盈與紀輕音附近。

紀輕音膽子小,試了幾次也不敢上馬,沈盈正在耐心勸她。

溫然看着打算過去鼓勵幾句,紀輕音卻忽然看向她的身後,目露驚喜道:“你們快看,陸公子在與沈公子賽馬!”

溫然回首,陸彥騎着那匹棕馬,他速度極快,與沈垣之間的距離漸漸拉開。

他的馬術極好,這一場比試對他來說根本沒有難度。

他騎馬從她身前而過時,她似乎又聞到那股極其淺淡的冷香,剛剛他坐在她身後,那股冷香圍繞着她,像是要将她纏繞進去,令她沉淪。

只是面前的風迅疾又冷冽,讓她很快清醒過來。

這一場比試,沈垣輸得毫不意外。

紀輕音的目光始終不離陸彥,當下見他如此風姿,也對騎馬起了濃厚的興趣,她迫不及待地想學會騎馬,但欲速則不達。

紀謹言還在想着尋什麽話題,那邊就聽見自家妹妹“哎呦”了一聲,轉過頭便見沈盈在一旁扶着紀輕音,面露無奈道:“紀妹妹上馬上得太急,似乎崴着腳了。”

妹妹出事,紀謹言不能不管,他當即下馬去照顧紀輕音。

溫然本來也打算下馬去看看,沈盈卻道:“我與紀公子去就是,你在這裏先休息一會兒。”

這是不讓她跟着去的意思。

溫然起先不明白沈盈為何這麽說,直到她騎着馬一轉身看到身後的人。

陸彥不知何時到了她身後,沈垣早已策馬奔向遠方,如今這裏只剩下他們兩人。

溫然看向陸彥,她其實心中有許多話想問,但到真正可以相問的這一刻,她忽然覺得沒有相問的必要。

她從一開始就将陸彥排除在選擇之外。

或許如今什麽都不問才是最好的結果。

這種念頭閃過,溫然垂眸收回目光,她拽着缰繩準備換個方向。

少女的心思藏得深,但陸彥似乎在她轉眸之間讀出了她的意思,他在她轉身之時,啓唇問道:“你想選他嗎?”

想?

溫然不由握緊手中的缰繩,這樣的問話根本沒有意義,哪有什麽想不想,她只是在盡力選擇最合适的那個人。

她不是溫明妍,她也沒有喜歡之人,更不會為此冒險。

“陸公子,你我身份有別,先前的事我希望不要再有下次。”

不及陸彥反應,溫然說完立刻騎馬離開。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陸彥看着她的背影,沒有追上去。

他看得出,她在試圖劃清與他之間的關系。

她心中明明藏着疑問,卻選擇不相問。

她也并非想要選擇紀謹言,便如她那日在書閣中說得那般——

她覺得沒有感情才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那對象也并非一定要是誰。

既然如此,他為何要冒着風險将她交給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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