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鄭氏片刻失神, 她斂眸掩去眼中的哀思,語氣尋常道:“我有些累了,阿樂, 你母親在何處,我去與她說說話。”

鄭氏未作久留, 她臨走前又看了陸彥一眼, 那一眼中透着些許哀傷與悵惘。

陸彥微垂雙眸,面上神情不曾有一絲波動,唯獨放在身側的左手漸漸握緊。

男女分席而坐,溫然不便留在此處與陸彥多言,她心中也在思量是否要将剛才的事告知陸彥。

五皇子的話并非完全沒有在她心中激起波瀾。

她與陸彥很快就是夫妻, 夫妻一體, 她該嘗試去信任陸彥。

溫然這麽想着,她剛往前走了兩步, 又轉身走回陸彥身前, 小聲對他道:“等宴席結束,你能不能多留一會兒, 我有事情要與你說。”

陸彥擡眸, 他松開左手, 溫聲應道:“好。”

“你, 遇到什麽事了嗎?”溫然猶豫地問道, 雖然陸彥表面看起來和往常沒什麽區別,但她莫名覺得他情緒有些不對。

“無事。”陸彥搖頭,神色平和。

溫然看不出異常, 只當剛剛是自己的錯覺, 不再多問, 與林韶樂一道離開。

宴席開始前, 溫然将自己準備的生辰禮先送給了林韶樂,那是一把繡着紅梅白雪的團扇,扇柄上綴着輕巧的淺紫色流蘇,雖不昂貴,但勝在心思精巧。

林韶樂欣愉收下:“如今正好是夏日,看着這扇面上的白雪,都覺得涼爽了許多,阿然用心了。”

“阿然先前送我的生辰禮可沒有這麽好看,我可要吃醋了。”沈盈在一旁笑着搭腔道,如今的她早已沒有先前的沉郁。

之前沈盈因為程岸和何阮的事,一直郁郁寡歡,溫然去開解過她幾次,但也只能讓她開心一時。

後來沈盈許是想清楚了,她毅然決然地和程岸退親,哪怕程岸多次去求她,她也沒有一刻心軟。

她最終選擇放棄了和程岸多年的感情。

“好,等到你的生辰,我一定用心準備,保證讓郡主也吃一吃醋。”溫然諧戲道。

林韶樂和沈盈被她逗笑,三人說說笑笑,引得男子席位上不少人看了過去。

溫然已和陸彥定親,那些公子們心中嘆息,自不做他想,倒是沈盈和林韶樂,一個退親不久,一個尚未定親,有人私下和同伴低聲道:“那位沈姑娘剛剛與程家退親,你說若此時我去求親,成算有多大?”

此人是平日裏最愛煙花柳巷,紅顏知己不知有多少,他如今敢這麽問,無非是覺得沈家姑娘退了親,名聲有礙,他以前沒機會,現在或可一試。

同伴還沒來得及回他,那人忽覺背後一涼,他一回頭,便看見顏钰這個“鐵面閻羅”站在他身後。

“你覺得,你配嗎?”顏钰面無表情,說出來的話似透着森森寒氣。

那人倒吸一口涼氣,擺了擺手笑道:“玩笑話玩笑話,顏少卿莫要當真。”

誰人不知,顏钰與沈垣交好,他議論沈垣的妹妹,顏钰會覺得不快也很正常,他可沒有和這位閻羅交惡的想法。

顏钰漠然收回目光,他走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隔着屏風,他遙遙看了一眼對面。

沈盈一擡頭,不經意間與顏钰目光對上,縱使隔着屏風,她目光亦不敢久留,匆匆收了回去。

溫然問過她,為何突然決定放手,她只說不想困在過去。

這話并非假話,但也不是全部原由。

她不能輕易放下這段感情,程岸亦是如此,他一再辯解自己對何阮的感情只是兄妹之情,不作他想。

但這樣的話聽得越多,沈盈越覺得嫌惡。

那日,她為躲避程岸的糾纏,冒雨沖了出去,不過幾步的距離,有人執傘走到她身前,為她遮去漫天的雨絲。

她擡頭看去,對上顏钰那雙無波無瀾的漆黑眼眸,像是萬年不會融化的寒冰。

程岸追了上來,她正要回頭,顏钰卻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她眼看着他低身靠近,在她耳邊說:“沈盈,不要回頭。”

“你若無法舍棄,我可以幫你。”

……

宴席開始,衆人落座。

溫然坐到秦氏身側,她示意自己無事,秦氏便也沒有在此多問五皇子的事。

秦氏早已叮囑過溫明妍和溫明怡,只當先前什麽事都沒發生,她也不會讓溫秉丞知道這件事。

宴席開始不久,溫然察覺到有人在看着她,她沒有去探究是誰,很快溫明妍附在她耳邊小聲道:“安婉兒在看着你,若是眼神能化為刀子,你大概已經被千刀萬剮了。”

若是以往,溫明妍這話就很像是幸災樂禍,但如今她真的只是好意提醒。

畢竟安婉兒喜歡陸彥的事人盡皆知,其父文寧侯甚至私下見過陸彥好幾次,言語利誘威脅,但是陸彥毫不動搖。

安婉兒不甘心,瓊苑賞花宴那日,她特意追過去,想與陸彥說個明白,卻連人都沒見到。

又不過兩日功夫,陸彥請了陸老先生和永嘉公主去溫府提親。

安婉兒徹底失去了機會,她自然嫉恨溫然,只是她心中再嫉恨,也不會在這種場中做出什麽來。

誰也得罪不起永嘉公主。

溫然垂眸不語,她很清楚,她與陸彥定親,不僅得罪了五皇子,也得罪了文寧侯。

瓊苑賞花宴那日,她還刺暈了六皇子,雖不知六皇子是否知曉實情,但安家是六皇子母族,如此看來,她是連六皇子也一起得罪了。

當今聖上共有五子,皇長子即昭明太子病逝而亡,二皇子肅王雙腿殘疾不能繼承大統,三皇子和四皇子年幼夭折,如今成年且可能登基的唯有五皇子和六皇子。

所以,趙啓臨的那番話并非沒有道理。

但是……

溫然擡眸看向男子席位,她找到陸彥的位置,剛剛看過去一會兒,陸彥也隔着屏風看過來。

他一直都能察覺到她的目光,無論何時何地,一定會給予她回應。

溫然感覺到些許的安心,她淡淡一笑,微微握緊了腰間的芍藥玉佩。

溫明妍注意到這兩人的小動作,她撇了撇嘴,心中卻再無以往的酸楚。

宴席結束後,溫然和沈盈被林韶樂留下來說話,秦氏先帶着溫明妍和溫明怡回府。

陸彥答應溫然要多留一會兒,他在上次的涼亭那裏等候。

鄭氏經過此處,她遙遙看向涼亭中的陸彥,陸彥似有所感,他看到鄭氏,起身颔首行禮。

鄭氏對他微微點頭,并未多留,她走進趙端寧的院子,趙端寧見她來了,上前迎她。

“你就應該多出來走走,整日悶在宮中,早晚将你身子悶壞了。”趙端寧與鄭氏是多年閨中密友,說起話來自也不見外。

鄭氏笑着搖了搖頭:“走動起來太累了,你也知道,我不愛外出,今日若非是阿樂的生辰,我也懶得出宮。”

“你啊,一直都是如此,以往還有皇兄……”趙端寧說話一頓,她口中的皇兄自然是指已逝的昭明太子趙啓寰。

以往鄭氏不愛出門,趙啓寰還能勸動她幾分,哪怕政務繁忙,趙啓寰也會在晚膳過後與她一道在宮內四處走走,若是空了,定會帶她出宮走走。

他們夫妻情深,趙啓寰病重去世的那一年,鄭氏險些沒撐過去,是他們唯一的兒子趙宴,守在鄭氏身邊,一遍遍喚回了他的母親。

趙端寧怕鄭氏憂思傷身,從來都是不提趙啓寰與趙宴。

鄭氏在趙端寧面前也從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她輕嘆了一口氣,看向遠處道:“今日我瞧見陸先生的那個學生陸彥,不知怎得,我就想到了宴兒,想着他若長大如今也該是陸彥那般的年紀了。”

趙端寧目光一閃,鄭氏沒瞧見,她繼續說:“阿寧,我是放不下過去,但你不用擔心,只要一日未找到當初刺殺宴兒的人,我便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性命。我兒屍骨無存,那些人必須得到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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