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連落了三日的雨, 到林韶樂生辰宴這日,天終于晴了起來。
這日天高氣清,微風輕拂, 是初夏時節少有的清爽天氣。
溫府收到請柬,秦氏帶着三個姑娘一同赴宴。
永嘉公主府設宴, 赴宴者衆, 馬車尚未到府前,便被堵在了半路。
宮中侍衛在前開路,溫府馬車避讓至一旁,溫明妍禁不住好奇掀開簾子往外看。
溫然偶然一瞥,只見長街上一輛華蓋馬車經過, 風吹起簾子, 坐在車內的男子似往她們這裏看了一眼,他目光冰冷淡然, 轉瞬又漫不經心地收回目光。
是五皇子趙啓臨。
溫然垂眸, 秦氏注意到,很快将簾子放了下來。
五皇子會赴宴, 這并不意外。
如今溫然與陸彥定親, 還是永嘉公主親自上門撮合的親事, 秦氏想, 五皇子應當不會在這種場合鬧出什麽事來。
秦氏寬慰地拍了拍溫然的手背, 讓她寬心,溫然回以一笑,仿佛趙啓臨的出現并未影響到什麽。
五皇子的車架離開, 永嘉公主府的侍衛很快将道路疏通, 溫府馬車順利到了永嘉公主府前。
秦氏遞上請柬, 在婢女的引導下, 她們進入公主府中。
公主府中一景一物與亭臺樓閣相映生輝,并非一味追求華貴,一行一步中透着雅致與妙趣。
那婢女引着她們穿過一道長廊,剛剛拐過轉彎處,溫然便注意到不遠處坐于涼亭中的趙啓臨。
他像是在那裏等候多時,朝她這裏淡淡看了一眼。
溫然腳步一頓,那婢女也适時停下腳步,趙啓臨看了身邊侍衛一眼,那侍衛立刻會意朝着她們這裏走來。
“溫大姑娘,五殿下有話與您說。”
秦氏心中一緊,她實是沒想到五皇子敢直接在公主府中攔人,她将溫然護在身後,上前一步道:“不知五殿下有什麽要緊事……”
話還沒說完,那侍衛冷聲重複道:“五殿下是要見溫大姑娘,還請溫夫人莫要多加阻攔。”
秦氏臉色一白,五皇子身份尊貴,自不是她能得罪的。
溫然知道此次躲不過,她對着秦氏微微搖了搖頭,上前跟着那侍衛一道進了涼亭。
她這邊剛進涼亭,那邊婢女不知說了什麽,秦氏朝她這邊擔憂地看了一眼,不得不帶着溫明妍和溫明怡一起避開。
這是在公主府,又是在林韶樂的生辰宴上,五皇子無論如何也不會直接去毀永嘉公主的臉面。
溫然在心中寬慰自己,她上前低身行禮:“臣女參見五殿下。”
趙啓臨擡眸看向少女冷豔昳麗的臉龐,與上次在瓊苑樓閣中的審視與興味不同,這一次他目光冰冷,上位者的壓迫毫不遮掩,說出來的話也不加遮掩:“溫姑娘好手段,一面對我說着明白,一面轉頭便攀上了陸先生的學生,看來是本殿下小瞧你了。”
這話中濃濃的諷刺與質問。
溫然垂首,神色冷靜:“殿下誤會了。”
“誤會?”趙啓臨轉着茶杯的手一頓,他勾了勾唇,輕諷道:“誤會什麽?是誤會你與陸彥私相授受,還是誤會你對本殿下的心思?”
趙啓臨句句相逼,溫然不能沉默不答。
“臣女自知身份低微,從未對殿下生出不該有的心思,臣女與陸公子也未曾越矩。”
這話終是激怒了趙啓臨。
趙啓臨從未想過會有他得不到的女子,他之前一直以為溫然會是他的囊中之物,誰知半路出了個陸彥。
陸青銘和趙端寧同時幫陸彥提親,父皇接着又下旨賞賜,他自知再動不得溫然,但并非代表他會忍下這口氣。
她嫁與陸彥又如何,他要她嫁得也不心安,日日擔驚受怕。
趙啓臨起身,他一步步逼向溫然,語氣越發陰冷:“溫然,你當真以為嫁給陸彥便會萬事大吉嗎?你以為你能過多久的安生日子?陸彥當真能一輩子護住你?”
“你有沒有想過,今時今日他選擇護你,也許将來某一天,他會親自拱手将你送出去以求平安。你生得如此容貌,從一開始便應該清楚,服順才是你最後的路。你選擇将自己的路堵死,那日後回頭時必是要吃些苦頭的,只是不知那時,你能不能受住那些苦。”
溫然記得這話,上次在閣樓之中,趙啓臨也是這般威脅她——
“溫姑娘,我想你應該是個知情識趣的,莫要将自己的路堵死了,那時候再回頭可是要吃些苦頭的。”
趙啓臨口中的日後,是指天下易主的那一刻,彼時若是趙啓臨登基,等待她的又會是什麽結果?
溫然不是沒想過這件事,她并非不怕,只是她不想因為将來的那份怕,現在就選擇服順。
前路如何,無人可知。
陸彥既然選擇了她,她也要嘗試去相信陸彥。
“前路如何,只有自己走下去才清楚,臣女從不為沒有發生的事而擔憂。”溫然冷靜地道。
趙啓臨想要她懼想要她怕,她偏不。
“呵,原來溫大姑娘只是表面看起來柔順,骨子裏也這麽有傲氣。”
趙啓臨雙眸微眯:“那若是陸彥看到你我糾纏在一起,他還會願意娶你嗎?”
“殿下要做什麽?”溫然蹙眉。
趙啓臨上前幾步,他伸手就要捉住溫然的手腕,溫然反應極快地躲開。
上次在瓊苑閣樓中,她以為無望只能認命,這一次她身後有路,自不會讓趙啓臨得逞。
溫然避讓到涼亭之外,趙啓臨剛上前一步,有侍衛急匆匆地走過來,在他耳邊道:“殿下,陸先生和鄭妃娘娘正往這邊走。”
陸青銘和鄭氏。
趙啓臨瞬間恢複理智,他冷冷看了一眼溫然:“溫姑娘,希望你一直有這麽好的膽量,也千萬不要後悔。”
溫然垂眸不語,趙啓臨轉身和侍衛一道離開,她方才松了一口氣。
只是不知,趙啓臨為何突然罷手?
溫然走回長廊上,很快便見不遠處有一男一女走了過來——
男子約莫六十的年紀,一襲灰色長衫,溫文儒雅,眉眼慈和;女子溫靜柔和,已是婦人打扮,她衣裙素淨,但衣擺間繡着銀色暗紋。
溫然聽見一聲“陸先生”,接着回頭看見了林韶樂。
林韶樂身後帶着信任的侍女,她過來時見溫然安然無恙地站在長廊上,心裏松了一口氣,上前歉疚道:“是我的不是,早該讓人親自去接你的,也不會中間出了岔子。”
林韶樂沒想到,趙啓臨會如此不甘心,竟在她生辰宴上直接攔人,她得了消息便匆匆趕過來,生怕溫然出了什麽事。
“無礙,沒有發生什麽。”溫然搖了搖頭。
林韶樂知道趙啓臨肯定說了什麽,但溫然不提,她也不會追問。
她們說話間,林韶樂也注意到前方來人,她定睛一瞧,笑道:“真是巧了,陸先生竟與舅母一道過來。”
陸先生,舅母?
溫然再次看向那兩人,她猜出那位陸先生應當就是陸青銘,陸彥的老師。
上次隔着花窗,她并未瞧見陸老先生的模樣,所以剛剛才沒認出來。
只是能讓林韶樂稱呼舅母的人,應當有兩人,要麽是肅王妃,要麽是已逝昭明太子的遺孀,鄭妃娘娘。
溫然本還不确定這位是誰,待聽得鄭氏身後侍女的一聲娘娘,便确定了她的身份——昭明太子妃,鄭氏。
溫然大概猜到剛剛趙啓臨為何會匆匆離去,不說鄭妃娘娘,單是陸青銘,就足夠讓趙啓臨暫時收斂。
陸青銘如今雖不再朝為官,但天下文人學子多敬待他,趙啓臨不會願意現在得罪他。
溫然上前見禮,鄭氏柔聲道:“不必多禮,原來你就是溫家大姑娘,阿樂向我提過你好幾次,不想今日終于見到了。”
鄭氏樣貌柔美,性格也是溫和柔婉,她與趙端寧關系親密,待林韶樂一向親厚,林韶樂與她言語間交談提起過溫然。
陸彥又是陸老先生的學生,如今陸彥與溫然定親,鄭氏對溫然也有幾分好奇之心。
當下見到溫然端麗大方,猜出她的身份,向她行禮也不曾露怯,眼中露出些許贊賞。
“我這次來得匆忙,也沒備什麽見面禮,這只白玉镯便算是我的見面禮,溫姑娘收下吧。”鄭氏說着褪下腕間的玉镯,她說着送禮,但遠沒有徐賢妃那般的盛氣淩人,語氣柔和似關系親密的長輩。
溫然婉拒不得,她行了謝禮,收下玉镯。
陸青銘在一旁笑道:“如此倒顯得我兩手空空了,不知你是否喜愛字畫?我府中正有一副寒山孤影圖,改日我讓人送去溫府。”
陸青銘的寒山孤影圖,京城有許多臨摹之作,溫然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會這麽輕易地得到真品。
她是第一次見這兩位,這兩位卻是出乎意料的和善與平易近人。
她一向聽聞陸老先生學識如何淵博,想象中的陸老先生是一個端方嚴肅之人,今日一見,才知并非如此。
這一路行至正廳,陸老先生言談風趣,頗為平易近人。
溫然想到陸彥,陸彥表現得再溫和,但他身上依舊有種距離感,只是他與她相處時,一雙鳳眸似乎總是含着笑,淡化了那種距離感。
他與旁人說話倒是有禮有節,不知怎得與她說話時,偏學會了逗趣。
溫然心裏念叨着,孰不知被她念叨的人正在她身後,她先是聽見一聲“陸先生”,轉身便看見陸彥。
陸彥剛剛才過來,他先是向陸青銘行禮,接着看到陸青銘身旁的鄭氏,他眸光微動,神情未變,在林韶樂的介紹下,他向鄭氏見禮。
鄭氏這些年深居簡出,今日若非林韶樂央求她來這生辰宴,她興許不會出宮。
所以這也是她第一次看見陸彥,她早知陸青銘有個學生,才華橫溢,今日一見卻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若是沒有當年那場意外,她的宴兒也該是這般的年紀。
作者有話說:
沒寫到五千,抱歉,這幾天廢稿很多,一直在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