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林安經歷了截然不同的夢境。

深秋的樹林滿目荒蕪,夕陽懶懶的懸浮在天際,猶如一枚破碎的蛋黃。漸漸被濃霧和青灰色的峰巒遮蔽,遠遠看去,像是被誰咬去一口。

林中沒有路,或者是她找不到路。視線可及的地面蓋滿了掉落的樹葉,層層疊疊,輕輕踩上去發出清脆的斷裂聲。

蛋黃般的夕陽終于被山巒迷霧整個吞掉,光線漸暗,林安更加分不清方向。光裸的雙足和小腿不時被不防備的砂礫和枯枝劃傷,她索性不再走,在一塊還算平整的石頭上坐下來休息。

林安輕輕的擡起右腳,赤/裸的腳掌已經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割傷,并不特別嚴重,林安想歇一會她應該還能再堅持走。

這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她是在種植園的別墅,屋後的種植園雖然占地頗廣,但大多是果樹,并沒有如此多的高大綠植。何況她已經走了一個小時,甚至更長的時間,仍然沒有走出樹林。

女巫。或者說是埃絲特的幻覺咒。這是林安第一直覺下的猜測。她知道自己的猜測是正确的,說感覺奇特是因為孤身一人在這荒林中,她并不感到恐懼。相反有一種遁出牢籠的安全感。

四周靜極了,只有飒飒的秋風落葉聲。林安卷成一團安坐在石頭上看着輕薄如紙的葉片被風飛卷着落下。

當她注意到的時候,那個龐然的身影已經從樹後一步步走出來。

它走得極慢,壯碩有力的四肢踩在厚厚的枯葉上沒有任何聲響,如同天生的捕獵者。林安最先看到它的眼睛,在暮色四合的昏暗光線下,閃着綠色幽光的雙眸積澱着殘忍的鋒芒。

它完全走到林安面前,她看清了,那是一頭狼。

林安猛地站起身,光裸的腳跟磕在石頭上,鑽心的疼。林安警惕的挪動了一步,伫立在身前的兇獸低俯下頭,喉嚨滾動出警告的低吼。林安看到它森然的尖牙和嘴四周滿是斑駁血跡,她不敢再動,也許它剛剛飽餐一頓,所以并不急着攻擊。但是目光如炬,将獵物的纖細身影包裹在瞳仁裏。

變故突生,兩只不知從哪裏飛來的全身黑羽的鳥雀沖着林安迎面飛來,林安下意識的驚呼一聲,一矮身,伸出手拼命驅趕。蟄伏的狼受驚怒吼,躍起龐然身軀向林安直撲過來。

“克勞斯!”本能是一種人不可控制的情緒,危險面前林安大聲叫喊的是他的名字。

逃竄的步子剛剛邁開一步就被身後轉瞬而至的野獸撲倒在地,林安閉上眼睛,卻久久沒有等到預想中的疼痛。

慢慢的睜開眼,看到陡然放大的狼頭近在咫尺,夾雜着血腥氣的呼吸吹拂到臉上,林安一動不敢動。

碩大的圓月挂于天際,深藍色的夜空星辰滿布,比林安之前見過的任何時候都要多。漫天星鬥,令人難以置信。

月色清淺,仿佛順着林中樹梢緩緩流下來,流動到林安的臉頰上,發出貝殼一樣的可愛光澤。

林安突然感到臉上一陣濕涼,驚覺是低俯在眼前的狼頭伸出舌頭卷過她的臉頰。趴在地上的林安一陣顫栗,雙眼睜得更大了。“克勞斯?”她不确定的喊了一聲。

林安知道克勞斯有一半狼人血統,但她從未見過他變身後的獸形。像是回應她的聲音,林安感到臉上又是一陣泛着潮濕的刺癢。

心弦微松,林安伸出手圈住它的脖子從地上爬起來。她輕輕撫摸它光滑柔軟的皮毛,林安意識到,她感覺安全并不是因為遁逃而出的輕松,她只是知道,有一個人總會找到她。

林安是感覺輕松的,因為她知道這并非真實,但也許正因為虛幻所有才能夠毫不顧忌。她撕下外衣的一角給他擦拭血跡斑斑的臉頰,放肆的伸出手指去拽他臉頰兩側的胡須。他表現出難得的溫順。

“你不變回來嗎?”林安問。他閉合雙眼,趴伏在地上,頭顱閑适的放置在伸展開的前肢上,林安的撫摸似是讓他頗為舒服。

林安從未接觸過變身後的狼人,不确定他們獸形時是不是會失去人類的語言能力。“這樣也很好。很暖。”她張開手臂整個擁抱住他巨大的軀體,下巴搭在他堅實的脊背,背脊上柔軟厚實的毛發輕撫她的臉頰。

他們一直在負重前行,但積壓在肩上的重物在這一刻全部隐身,過往種種不複存在。他們被允許重新站立在彼此的空白起/點,熱烈和深刻的感情可随心摘取和盡情給予。哪怕它只是月光籠罩下的潔白霧氣,充盈着錯覺和想象。

她趴在他身上,溫暖輕軟,安寧的酣睡。小小的臉頰幾乎整個埋在他脖頸處厚實的毛發內,雙手圈着他的脖子。秋風吹過,樹梢脆弱的枯葉悄然飄落。蓬松的尾巴微微卷起,蓋在身側瘦小的人身上,是最輕暖貼心的衾被。

林安被滴落在臉上的冰涼驚醒,夜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珠。林安從克勞斯厚實的皮毛間翻坐起身,雨點打下來,猶挂在樹梢和積落在地上的枯葉上響起一片沙沙之聲。這樣一場雨後,潮濕的枯葉靜靜腐爛,經年将成為滋養植被的養分。

“下雨了。”林安還有些迷糊,輕柔的聲音漂浮在夜雨中。說完小身子一歪,又倒在一片溫軟中。

睡意迷蒙中感到身體微微晃動,睜開眼林安才發現自己騎跨在狼人的背上。雨點稀疏但飽滿沉墜,林安想他也許是想帶她找避雨的地方,頭頂和腳下的樹葉發出清脆的雨點墜落的聲響。他走的很慢,以免尚在睡夢中的林安被他疾馳的速度颠落到地上。

察覺到林安醒了,他停下腳步,詢問的轉過頭看着她。林安立刻會意的低頭俯身,伸出雙臂緊緊摟住他的脖子,臉頰還在他脖頸處輕軟的不可思議的毛發中蹭了蹭。“好啦。我們出發。”林安輕快的說。

幾乎是她聲音落下的瞬間,他便如利劍一般飛躍出去。虛空中墜落下的雨珠被他們的身影撞碎,林安感到額頭、臉頰、整個身體被飛濺的冰涼包裹。疾馳的風中她睜開眼睛,在相對的速度中,雨珠和落葉似乎都漂浮于半空中靜止不動,她可以伸出手指輕易的碰觸。

他們在這個空曠的世界中旁若無人的飛奔,像是能夠抵達任何心上的地點。身外的一切迅速而無聲的滑落到身後。一閃而過。

她被巨大而模糊的快樂包圍。

她在虛幻的自由中縱容了自己的沉溺。

“我要永遠留在這裏。”林安俯在他的耳邊輕聲說,“我們留在這裏。”

**

嘩嘩的流水聲,沖洗過鮮血滿布的雙手,流動的液體霎時變為濃烈的鮮紅。克勞斯暗沉的目光明滅不定,他剛剛結束了一場與兩名女巫的懇切而認真的交談,弄髒了一件他的女孩很喜歡的T恤,這讓他很不高興。

以利亞在他母親手上。這個事實就像此刻他臉上和身上的鮮血一樣顯而易見,需要論證的是,林安現在的情況是否也與他邪惡的母親有關。——

她已經昏睡兩天了。同時陷入沉睡的還有那個叫紅的小女孩。

有一個旖旎而傳奇的女子筆下曾寫道:如果你認識從前的我,也許就會原諒現在的我。

這個世界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有不得已的苦澀糾痛的過去,然後被這些不得已一步步逼迫着變成現在的另一個自己。

埃絲特也是。

她與魔鬼交易換取一個完整的家庭,贏來她的孩子們。但不可估量的代價又将這一切擊毀,連從前的慘淡都回不去,于是只能迎戰,懷着悲憤和堂皇的保護之名。

埃絲特企圖讓她的孩子們認識從前的她,然後獲得諒解。但是不行,因為真相揭示的太晚,變成了淺薄的借口,僞善的皮囊。口口聲聲的拯救也許只是又一次的披着慈母的外衣粉飾的欺騙。更因為,“時間,讓深的東西越來越深,讓淺的東西越來越淺。”

在這裏,越來越深的是仇恨。越來越淺的是被仇恨排擠的親情。因為人的心只有那麽大小,給予一個人的仇恨占據的多了,剩下的親情就少。

克勞斯從未被埃絲特說服,他不相信他的母親口中說出的哪怕一個字,也許她真的能夠将他們的生命放置進另一個軀體中,拯救她的孩子作為吸血魔鬼的詛咒。但這也許只是她另一個陰謀的開始。更不要說他絕不會允許這些不确定的因素威脅到他的孩子的安全。

但在他內心深處他渴望他的母親所說的都是真的,他渴求這些跨越千年的稀薄感情。當埃絲特向他講述他的生父,他是在父母的期望中出生。她會将他置于狼人的身體中,還原他的本性,治愈侵入他靈魂中的嗜血詛咒。他可以跟那個他珍視的女子組成自己的家庭,快樂,平靜,擁有他長久以來所沒有的一切。

這是一個誘惑。致命的巨大誘惑。

像是害怕多一秒自己就會妥協,克勞斯大聲呵斥,“夠了!告訴我以利亞在哪,否則我殺了你!”臉上是急切的惶惑和暴戾混雜的表情,“無論是你現在這副身體,還是你以後想要進入的身體。直到末日!”

埃絲特知道并不能一次說服自己倔強的兒子,或者說她清楚和平手段從不能讓她的孩子們乖乖聽話。克勞斯以為是自己引出了埃絲特,事實上作為母親,她已經為自己的孩子作出了每一步安排,包括這次的會面。

強大的女巫力量将她憤怒的孩子重擊倒地,緊接着手腕輕轉,伴随着脆弱脖頸的斷裂聲,克勞斯陷入短暫的死亡狀态。——埃絲特需要他乖乖等在這裏,然後,踏進她的下一步安排。

☆、第 19 章

月光流轉映照之際,克勞斯醒了。夢境中的悲傷掩藏一空,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輕慢倨傲。

他夢到他的父親,生父,在他終于知道他的存在,心懷微薄希望尋找的時候,他找到的是他的屍體。——邁克爾先一步殺死他。

很難準确描述他當時的心情。他看着那個陌生男人的屍體,他們血脈相連,然後在他知道的數小時內,這種聯系又轟然斷裂。模糊間他甚至有一種本該如此的感覺,似乎他在一路找來時就已經依稀預感到一切。他在事情發生前已經明确意識到,他的生命中不會有任何光亮,懷抱希望只是徒勞,甚至是一種軟弱的恥辱。

尼采說:凡是不能殺死你的,最終都會使你更強大。這句話在克勞斯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诠釋。他在這些黑暗中成長,在與黑暗并存的血腥磨難中迅速強大!

“你比我預計的醒的早了點。”埃絲特低頭查看一塊看起來跟她一樣古老的懷表,“無所謂了,”她說,“到時間了。”眉宇間是掌控一切的優越強勢。

埃絲特告訴了克勞斯以利亞的所在,公墓的一個墓穴中,被她施咒陷入沉睡。當然,埃絲特以為她已經給了以利亞足夠的證明去做出一個正确的選擇。

“最後一個問題,”克勞斯說,“我需要知道,對她,你做了什麽?”

埃絲特笑了,她知道克勞斯口中的“她”是誰。“我很高興你能墜入愛河,孩子。這會促使你渴望結束,或者至少能夠約束你那邪惡的做事方式。我想你會慎重考慮我的提議,為了她。”

“你做了什麽?如果讓我知道你做出了任何傷害她的行為……”

“冷靜我的孩子,你是在迫不及待的将一個弱點暴露給我嗎?愛情讓人變得愚蠢果然十分正确。不過你可以放心,她對我沒有任何用處,這只是一個小小的交易,她很快就會毫發無傷的醒過來。”

月亮被厚重的雲層隐沒了,同樣隐沒的還有克勞斯暗沉的臉色。他并不相信母親的話,至少并不完全相信。他擡頭打量眼前這個五官陌生,膚色黝黑的女人,他透過這副皮囊洞穿掩藏期內的那個強大而殘忍的靈魂。他已經忘了,從何時起,他與這個靈魂存在的唯一交集只是對抗和厮殺。

“今晚我跟你說的所有都是事實,尼克勞斯。是否選擇相信,取決于你。”埃絲特言詞懇切,神情無比真誠。就像她第一次死而複生站立在邁克爾森兄弟姐妹面前,克勞斯以為她是為殺他而來。她卻說,尼克勞斯,你是我的兒子,我是來原諒你。但高貴虛僞的母愛掩蓋下,是最惡毒殘忍的謀殺。

克勞斯并沒有忘記這些,他沉默的站立片刻,然後身影一閃,消失于黑暗之中。

埃絲特計算的無比準确,當克勞斯趕去公墓,碰上了那個讓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人——他的生父。千年前狼族的古老首領。

他與邁克爾截然不同,正直,勇敢,睿智,克勞斯幾乎可以在他身上找到曾經極度渴望的,一個父親應該有的所有品質。只是,所有期望都是有期限的,它代表着我們在某個時間段的獨特情感,軟弱的,純稚的,悲傷的,恐懼的……在期限之前來到是驚喜,之後再出現則是無數次失望衍生而來的難以抹殺的間隙和隔閡。

顯然,克勞斯的生父屬于後者。

震驚過後的第一反應是否定。面前的這個男人是埃絲特用咒語召喚出的幻象,是非真實的,是他的母親為動搖他接受交易而制造出的幻覺。

然後,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誅心之語脫口而出,“即使你說的都是真的,你對我來說也什麽都不是。你可以爬回地獄,這與我無關。”

時間把期待一次次切割成傷口,千錘百煉後心堅如鐵。

克勞斯解救出被埃絲特困在公墓的以利亞,只是他仍舊沉墜在一個脫離掌控的夢境中……

**

以利亞看到對面面容清澈的少年,艱難的扶牆而立,他的腳下已經彙聚起大片血跡,嘴角卻挂着悲傷而怪誕的微笑。他伸出手,将奔跑過來打算用吸血鬼的血液提供救治的埃琳娜一掌擊飛。

以利亞看見他向前邁進了一步,如小溪般潺潺流下的血液随着他的動作一路蜿蜒,他炯炯的目光始終緊緊盯住給予他致命一擊後,仿佛陷入沉思的女孩。

以利亞看到他望着紅的方向,嘴唇嚅動了一下。但以利亞聽不到他說了什麽,因為黑暗突然撲面而來,眼前的一切,人和事物瞬間消失。——

也或許他什麽都沒說。

熟悉的空曠暗沉的走廊,忽閃着星星點點的燭光。

“你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紅忽然開口問道。她虛弱異常,身體支撐着走廊一側的牆壁才能站住。對眼前的場景驟然更疊看不出有任何疑慮,似乎已經全然忘卻了前一刻的殺伐襲擊。

以利亞微微蹙眉,他很懷疑這是他個人的夢境,或者說已經肯定不是。因為他根本不認識那個被利器洞穿重傷的少年,神秘瀑布鎮也早已不在他的關注範圍內。

看到以利亞的疑惑神情,紅又補充道:“我是說這裏,”她的視線環視了一圈這個陰森禁閉的走廊,“你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一開始的你就像……不,就是,一個毫無理智,只會血腥殺戮的暴君。”

以利亞沉默了。

紅卻笑起來,伴随着沉重的咳聲。“你為什麽不醒過來?你拒絕相信這荒誕邪惡的夢不是嗎?那就醒過來。”

迎着以利亞平靜無波的目光,紅洞悉到其中夾雜的威脅和被戳破心事的羞惱。她站起身體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以利亞聽到她低低的嗤笑聲。“還是你內心已經選擇相信,”她說。身上的氣息正在發生巨大的變化,變得更加銳利,鋒芒畢露。

“因為你知道,這就是真實。真實就是無法醒來。”

女孩的語氣仍是輕緩的,以利亞被這又輕又緩的稚嫩拳頭擊中心髒,胸腔中傳來一陣嗡鳴,也是又輕又緩的,卻持久不絕。仿佛他一直拒絕的某些東西終于找到破口,絲絲縷縷的滲透進來,比他的母親費盡心思的肉體或心理的種種摧殘瓦解還要有力而徹底。

接着,這種心頭的震顫變成尖銳的疼痛,如有實質。以利亞低頭去看,胸口的位置赫然插着一根木樁,露在身體外的木樁的前端還被女孩潔白纖巧的小手握着。

“死在這裏!或者,醒過來!!”

鑽心的疼痛中,以利亞聽到紅的聲音,铿锵而堅定。

……

**

以利亞突然清醒的時候克勞斯正要轉身離去。以利亞脖頸處留有類似皮疹的輕微傷口,克勞斯認出這是他的母親慣常使用的馬洛可蘭花花瓣使人沉睡的咒語造成的,通過花瓣使人陷入沉睡,而花根可以用來喚醒。

克勞斯正欲離去尋找這種植物,以利亞醒了。帶着被人猝然洞穿心髒的戒備和驚疑不定。

這一場迷幻旅行是彼此聯結的,雖然并不肯定,克勞斯仍是立刻回身,向林安的房間走去。

正值破曉時分,淡青色的天空漸漸出現瑰麗的朝霞。克勞斯在第一縷穿過薄霧照射下來的晨光中,看到同樣邁步而來的身影。

他露出數日來的第一抹真切笑容,如晨光般溫習柔和,舒展的雙眉,微微上挑的嘴角。他并不經常這樣笑是對的,否則會有多少人看至沉迷。

迎面相遇,彼此都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但僅僅一刻,兩人方寸之間的距離,克勞斯居然用上了極限的速度,瞬間掠至林安身前,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已經被攬進一個微涼的懷抱。

克勞斯聽到懷裏的人發出一聲短促的低笑,來不及疑惑他便被一股難以抵抗的巨大力量反彈飛出,身體被這股力道禁锢住,無法移動分毫。

“雖然我并不介意這樣的熱情,但我想你也許需要征詢一下你的女孩的意見。”克勞斯聽見站立在眼前的女孩輕松愉悅的聲音。女孩手臂垂落,克勞斯的身體随之轟然墜地。

截然陌生的言語姿态,林安沒有如此強大的力量,更不會傷他。克勞斯悠得站起身,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孔上漂浮着淡淡諷刺戲谑的表情。

幾乎是一瞬間克勞斯即意識到眼前的人并非林安,第一反應是一直潛藏在林安身體中的另一靈魂記憶,然後馬上否定,“她”不會有如此外露的得意神情。

那就是……

“紅!”剛剛蘇醒的以利亞一語道出克勞斯的猜測。如此的咄咄鋒芒,以利亞剛剛在這個女孩手上領教過。

女孩沖以利亞狡黠的眨眨眼。“雖然比我預想的時間久了一些,但是,”她款款走到房間的試衣鏡前,前前前後後仔細打量這具全新的身體,像是在試穿一件新衣般欣喜不已,“很完美。”女孩說道。

“以利亞,看住她,不要讓她用林安的身體走出這個房間。我去馬塞爾那裏。”鎮定下來後,克勞斯快速說道。在林安陷入沉睡的第二天,馬塞爾帶來了紅與之相同的消息。如果這場陰謀是身體互換,他需要在更壞的情況發生前找到林安。

“你不用去了。”以利亞攔住克勞斯,視線轉向門口的方向。關心則亂,他強大的弟弟居然完全沒有聽到另一個人的腳步聲。

克勞斯跟随以利亞的目光轉頭,看到了另一個輪廓無比相似,但稍顯稚嫩的身影。她停在門口的位置,不再靠近。

克勞斯頓在原地沒有動。他看到她的一刻就明白,這就是更壞的情況。——因為這個女孩的視線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瞬,然後直接越過他看向他身後的人。

更因為,克勞斯從她短暫的目光中,看到了憐憫……

林安,或者說紅,背對着衆人,在光潔的鏡面中接住那道從門口射過來的目光,得意狂妄之色更甚。

“你輸了。”她說。

站立在門口的身影沒有回答,重新提步向屋內走來。她走的慢,語調也慢。她說:“我的身體才能更好的控制魔法,我一直知道你的目的在此,卻沒想到這麽快。你做得很好,我很意外。”

她停在鏡前,與她并肩而立。鏡面映照出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孔。一笑意輕妄。一淡然冷凝。

秋日的陽光淡淡照射進來。“啪!”一聲碎響,一人多高的試衣鏡四分五裂。

“如果她回不來,那你們全都要給她陪葬。”身後傳來克勞斯冷然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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