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秋天的雨季總是讓人心煩，綿軟的雨絲如同細線一般紛紛落下，仿佛天上有個抽不完的線軸，連綿不斷，沒完沒了。
辛白打着一把天青色的傘，手裏拎着一袋剛從超市采購來的半成品食材走進了地鐵站。
本來不想這麽晚出來的，可辛白剛搬進新公寓，折騰了一天想吃夜宵的時候，才想起來冰箱比她的臉都幹淨，如果不囤點東西進去，她心慌。
不知是不是接近末班車的時間，地鐵站裏顯得格外空曠，風吹過過道冷飕飕的，辛白覺得這跟外面的秋雨多少有點關系，她緊了緊身上穿的外套，腳下加快了步子。
安檢員百無聊賴待在自己的崗位上，見有乘客過來，才敷衍地拿起探測儀，随随便便在辛白身上掃了兩下就予以放行。
不知是不是錯覺，辛白總覺得剛才探測儀靠近自己時，屋內的燈光閃了兩下，可看兩個安檢員都沒有異常的樣子，又覺得是自己出現了幻覺，沒道理他們兩人都沒反應，異常只被她一個人發覺吧。
這樣想着，辛白拎着東西下了電梯，腦子裏一直想着後天的面試該做什麽準備，完全不知道當自己的視線只能看到站臺和軌道後，留在樓上的兩個安檢員突然詭異地閃了閃，随後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個空蕩蕩的安檢口在那邊。
辛白擡頭看了眼顯示屏，地鐵還有3分鐘才會入站，她找了個凳子坐下，将東西放在自己身邊，摸出手機打開了新加入的“遠親不如近鄰”微信群。
她今天早上搬進“安心公寓”的時候，剛好遇到了樓長，被對方邀請着加入了這個群，然後被傳送了好幾份文件。
辛白因為忙于收拾東西，想着等收拾完之後再說，樓長也只叮囑了一句一定要看，并且說了句關于“0點前一定要回到小區，不然會死”的玩笑。
——肯定是玩笑啊，除了極特殊的情況，哪裏會有小區給業主制定宵禁時間的，那不成監獄了麽。
就算她不是業主，好歹也是個租客，政府都沒這方面的規定，一個小區物業管得未免有些多。
所以這肯定是樓長開的玩笑，大概是怕單身女孩子夜晚獨自在外不安全？辛白搖了搖頭，從列表裏選了一份名為《404公寓住戶須知》的文件打開，裏面列了10條內容。
《404公寓（僞名：安心公寓）住戶須知》
1、0點後不得離開公寓範圍。
2、不可将公寓真實情況告知非公寓住戶。
3、非物業允許，不得擅自搬離公寓。
4、物業工作時間：周一到周五的0-3點，六日休息。
5、禁止亂扔垃圾、高空抛物，哪怕被抛的是自己也不行。
6、0點後不建議離開房間，如需離開，請避讓任何穿紅色坎肩的生物/非生物。如無法避開，請盡快前往值班室并告知值班人員，請在對方指導下返回房間。
7、不要擾民，盡量不要打攪你的鄰居。
8、煤、水、電等基礎設施免費對居民開放，請不要相信任何前來收費的人員。
9、本公寓沒有物業費，物業人員将有償為居民服務。
10、如果對一切感到厭倦，請上天臺，那将是比0點未歸更好的方法。
“……這都什麽啊？”
辛白有些無語，她點開之前萬萬沒想到看似正經的文件內容，竟然如此的不靠譜，想了想，她戳開樓長的頭像，向對方發去了一條信息。
[紅羅賓的咖啡杯：樓長在嗎？我看你今天發給我的文件了，就是那個用戶須知，請問內容是正确的嗎？是不是保存錯了，感覺像是個游戲設定或者劇本殺什麽的。（吃鯨）]
幾秒之後，樓長迅速回了信息，速度快到仿佛她一直在等着辛白的消息。
[樓長：你剛看？你在哪兒？不管在什麽地方，趕緊先回公寓！！！]
[紅羅賓的咖啡杯：地鐵站臺，還有1分鐘不到就該來車了，最多再有20分鐘我就能回去……這麽着急，是有什麽事嗎？]
[樓長：（擦汗）那還好，出了地鐵到公寓步行也就10分鐘，還來得及，記住，0點前一定要回公寓，不要在外面磨蹭，我發的文件都是真實的，絕對不是開玩笑！]
[紅羅賓的咖啡杯：（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只要微笑就好）]
[樓長：不管你信不信，先回來再說，我住301，你明天可以來找我。]
[紅羅賓的咖啡杯：好吧，那就回去再說，謝謝。]
辛白盯着不再有消息傳來的對話框看了幾秒，她想去打開下一份文件看看，然而此時地鐵進站時發出的轟鳴聲從隧道深處傳來，車頭的燈光已經轉過彎道。
地鐵馬上就要靠站了。
辛白按滅手機，拎着購物袋站起來走向上車等候區，腦子裏思索着樓長剛才說的那些話。
玩笑？但今天不是特殊節日，應該沒人會這麽開玩笑吧。
若不是玩笑，那說的就都是真實的……可不管怎麽想，0點前必須回公寓的宵禁，都太荒謬了吧。
思緒間，地鐵轟鳴而至，随後開始減速，不知為何，辛白仿佛從車輪剎車的聲音中聽到了有什麽東西在悲泣哀嚎，就好像車輪壓過的不是軌道，而是TA們的身體或者靈魂。
打了個寒顫，辛白将之歸結為自己看了文件和樓長話後的疑神疑鬼，此時地鐵門剛好打開，她邁步走入了空無一人的車廂。
辛白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身體向後靠在座椅和壁板上，她将購物袋随手放在自己身側，視線也随之往另一端看了過去。
左邊接連幾個車廂裏都空無一人，辛白轉頭往右邊看去，同樣的沒有乘客，就好像她出資包下了整條地鐵線路一樣，安靜得有些過分。
【11：01】
辛白下意識看了眼手機，地鐵末班車的時間是10點30分，從始發站到她這邊剛好30分鐘，她不是第一次乘坐4號線的末班車，但空曠成今天這樣的還是第一次遇到。
是因為公寓位置比較偏，所以沒什麽人往這邊來嗎？倒也不是沒這個可能……然而辛白突然想起來，她離開超市的時候，前後有不少人跟她都是同路，公交站在相反方向，所以他們應該也是想要坐末班地鐵回家。
就算走她前面的人剛好趕上了之前那趟地鐵離開，總不至于在她後面的人一個都沒下來吧。
辛白後知後覺發現事情好像真的有些不對，然而此時地鐵已經關門啓動，她想下車也得等到下一站。
“啪！”
突然一聲輕響，仿佛誰發出了信號，霎時間車廂內的燈光全部熄滅。
驟然進入黑暗，人類的眼睛無法立刻适應，辛白只能僵着身體坐在位置上，渾身上下汗毛直立，第六感瘋狂在腦子裏叫嚣，讓她趕緊逃離，就好像有什麽可怕的東西立刻就要出現在這裏。
辛白深吸口氣，不動聲色的将購物袋的提手在手上繞了幾圈，這是她目前唯一能夠到的武器，袋子裏面裝了不少速凍食品，這麽一會兒的時間還不至于解凍，掄起來砸人也有足夠的份量。
雖然不順手，總比空手強。
辛白刻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頻率，努力讓心髒跳得別那麽快，她甚至能聽到從胸腔傳來的“咚咚咚咚”的聲音。
現在這種情況，總不能是地鐵裏突然停電了，這也不是夜晚的公交車，為了不影響自己的視線，司機會選擇關掉車廂裏的大燈。
黑暗中，未經訓練過的感官是模糊的，辛白無法估算時間，她一手攥着購物袋，一手摸向自己的手機。
就在她準備按亮屏幕的時候，窗外的車輪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茲拉——”聲，那種仿佛有人被碾到的痛苦哀嚎聲再次出現。
辛白可以肯定，這一次不是自己的幻覺。
她再一次深深吸了口氣，按亮了手機的屏幕，結果出現在眼前的并非是辛白熟悉的屏保，而是一張雙眼空洞的臉。
那張臉屬于一名男性，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裝，所在的位置應該是站臺，身後是一輛呼嘯而過的地鐵，因為速度過快，所以有些模糊，只能隐約看到車廂裏站滿了乘客，而車窗外面則貼滿了人類的四肢。
與其說是地鐵，不如說那是一輛妖魔之車，哪怕是腦洞再大的行為藝術者，也不會把作品塗裝成那種樣子。
如果有另一個世界的話，那應當是隸屬于地獄的專車。
辛白凝視着屏幕，她發覺自己好像被什麽東西吸引着，眼神無法從手機屏幕上挪開，而拿着手機的手同樣無法動彈，不管是想要關閉還是松開都沒法做到。
在幽藍色的熒光下，屏幕裏男人的臉越來越大，從占據屏幕1/10的樣子，漸漸變成了1/5、1/3……直到徹底占據整張屏幕。
就在辛白懷疑對方可能會從屏幕中出來的時候，它停止了繼續變大，就那麽直勾勾用沒有眼球的空洞眼窩看着辛白。
然後，鮮紅的血液仿佛沒擰緊的水龍頭，緩緩的從對方的眼窩中滲了出來。
一滴。
兩滴。
三滴。
還帶着人類體溫的血從手機屏幕上漾開，沿着傾斜的角度流到了辛白的手腕之上。
霎時間，一股令人脊背發寒的惡意充斥了車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