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嘔——”

反胃的感覺出現後，辛白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她嫌惡地将手腕上的血蹭了蹭，無視屏保上男人空洞的眼睛，利用快捷鍵打開了手電筒。

光亮出現在漆黑的車廂裏，辛白環視着四周景物，她還在地鐵車廂裏，然而車廂好像不是剛才的車廂。

之前的車廂，幹淨、明亮、充滿現代化氣息。

現在的車廂，肮髒、陰暗、到處都是損壞的座椅以及車廂壁板上的斑斑鏽跡。

車窗上七扭八歪地黏着很多人類的肢體，有平鋪的，也有只黏了一個手臂橫切面的，血跡糊得到處都是，是萦繞在辛白鼻端揮之不去味道的來源。

辛白可以肯定，自己現在的位置應該與屏保上男人身後的列車重疊，她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轉移到了這裏，又或者說，從她進入地鐵站後，不知名的力量就已經幹擾到她。

不能坐以待斃。

辛白冷靜後立刻有了決斷，她舉着手機照向左邊車廂，從模糊的光線裏能看到那邊空無一人，周圍景象和自己這邊也差不多。

轉過身，辛白照向右側車廂，面前冷不丁出現一張慘白的人臉，樣子與手機裏的男人完全重合。

“卧槽，什麽鬼！”

辛白爆了句粗口，想都沒想轉身撒腿就往左側車廂跑去，她拿出當年參加校運會百米賽跑沖刺時的速度，咬着牙往前沖，克制着自己的恐懼，堅決不回頭。

——沒見過哪個奧運冠軍是一邊跑一邊回頭看的，那只會影響自己的奔跑速度。

再說了，辛白可不想再遇到一次回頭殺了，比如電視電影裏那種，主人公一邊回頭一邊跑，看着看着發現鬼怪不見了，剛松口氣把頭轉正，就看到那東西跟自己相隔也就幾毫米。

哦，那不叫回頭殺，叫貼臉殺。

辛白此時冷靜得差不多了，她一貫膽子大，然而膽子再大的人也會被突如其來的意外吓一跳，只是多半會說的是“卧槽，什麽鬼”而不是“媽呀，救命啊”。

現在“卧槽”說完，是時候該想想怎麽脫身了。

接連跑了大約6、7節車廂，辛白漸漸放緩腳步，那股子讓她汗毛直立的陰冷褪去了大半，她也的确有點跑不動了。

辛白戲稱自己這種直覺叫“蜘蛛感應”，按照那種神神叨叨的說法，她應該算是“陰氣重”，能感知一些普通人感知不到的髒東西。

但要是用科學一點的說法，辛白這種叫做“超感官知覺”，俗稱“第六感”，腦子在感知到特殊的磁場時，會因為覺得危險而給予身體反應。

別管到底是什麽，辛白靠這個的确避免過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煩，然而這種感覺時靈時不靈，有效阻止了她初中時想放棄學業去天橋下面當神棍的想法。

扶着膝蓋喘了兩口氣，辛白緩緩轉身，用手機的電筒去照自己身後的位置，結果除了漆黑的車廂，她什麽都沒看到。

再轉回身的時候，辛白特意做了心理準備，然而沒用上，前面也依舊什麽都沒有，就好像那個家夥是個地縛靈，她跑出對方的活動範圍就贏了。

就在這時，前方隐約傳來響動，辛白迅速關掉手機電筒，放低身體，屏氣凝神盯着前方。

那是一點點亮光，有點熟悉，不太像傳說中的磷火，辛白權衡利弊，在 “以不變應萬變”和“掌握主動”中選擇了後者。

她放緩腳步，慶幸自己今天穿的是新買的跑步鞋，只要小心一點就不會發出什麽動靜，辛白謹慎地穿過一個又一個車廂，随着她的挪動，亮光漸漸變大，也有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傳來。

是人。

至少兩個。

這個發現讓辛白松了口氣，她行動的速度更快了一些，在距離對方大約2個車廂的位置時，故意弄出了一點動靜，吸引對方的注意。

“誰？”

男人的聲音，尾音控制不住的發顫。

“人。”

辛白回應，同時打開電筒晃晃，用來證明自己的身份。

這個舉動讓對面的兩人松了口氣，第二個說話的人明顯放松了不少：“太好了，我就說不會只有我們倆人的。”

辛白放低電筒的光，避免直射人眼，她走入兩人所在的車廂，與他們保持着“說話方便，逃跑或戰鬥也方便”的安全距離。

“10月21號，周五，外面下小雨，地鐵4號線末班車。”辛白快速報出自己的信息，“你們呢？”

“我也是。”

“一樣，我是江淮路上的。”兩個男人給出同樣信息，其中一個男人還主動報出了站點名稱，“剛上來1分鐘不到就出事了。”

辛白蹙眉：“那就不對了，我在富江路站，也是剛上車。”

“我我我，我從春山公園上車的，其他都一樣。”剛才說話尾音打顫的男人現在顫得更加厲害，“所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辛白沒理會那個快要哭出來的男人，地鐵4號線一共25站，春山公園與江淮路之間隔着5站，江淮路與富江路之間隔着3站。

換句話說，他們不可能同時上車。

所以真就是靈異事件，或者說……

辛白心念一動，開口問道：“冒昧問一句，你們最近搬過家嗎？”

兩個男人下意識對視一眼，幾乎是異口同聲說道：“你怎麽知道——”

辛白四下看看，見周圍暫時沒有變化，腦子裏一邊回想着剛才看過的用戶須知，一邊斟酌措辭，在不違規的前提下，盡量交換情報。

“我也是剛搬家，居民群裏有人發過一些文件……你們也是嗎？”

男人A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機：“好像有，但我沒看。”

男人B的手有點抖，導致手電筒的光線也跟着晃動：“那、那些東西不是整蠱？”

“現在看來，不是。”辛白憐憫地看了男人B一眼，她世界觀剛才就重組完畢了，顯然這人才剛開始。

說話間，又有聲音和亮光出現，左右兩邊都有，伴随着一起的還有“呼哧呼哧”的粗重呼吸聲，以及那種仿佛看到救星一樣的驚喜聲。

“這邊有人，太好了，有人！小麗你別怕，我們有救了。”

“嗚嗚嗚，抓緊我別松開，我怕鬼！”

“到底發生了什麽，誰能給我一個解釋！”

“我想回家，我就想回家，不管誰把我弄來的，求求你們讓我回家。”

“麻煩死了，好不容易遇到點刺激的事，還要遇到你們這些豬隊友。”

……

這種争吵放在平日裏，辛白只會覺得他們吵鬧，并且有多遠躲多遠，但現在她竟然産生了一種還不錯的感覺，至少給這種倒黴催的狀況增加了些許人氣兒。

——至少比嗓門的話，他們未必輸給那些東西。

新過來一共5個人，2男3女，從目前的狀态來看，應該是一對情侶，兩個相互認識的上班族，以及一個上身穿黑色長款運動背心、下身穿牛仔褲的女孩。

小情侶中的女孩瑟瑟發抖地抓着自己男朋友的胳膊，男人雖然也在害怕，但還是盡量安撫着自己的女朋友。

兩個上班族并沒有過多交談，他們在盡量穩定自己的情緒，辛白覺得他們認識，主要是看兩人之間的站位，以及觀察到他們不經意下的一些小動作。

運動背心女孩嘴裏嚼着什麽，雙臂抱胸半靠在直立的扶手上，沒有過來攀談的意思，似乎對這個團隊很不耐煩，辛白卻從對方會注視說話之人的态度上，看出她的緊張。

男人A給大家看他的手機：“手機沒信號，沒法報警。”

男人B不停地看向四周，生怕有什麽東西從他背後突然出現：“不是說地鐵裏也有安全人員巡邏嗎？我們去找找他，或者直接去找司機！”

“去哪兒找？”情侶男開口，“我坐了那麽多年地鐵，一次司機都沒見過，安全員也很少見，發生這麽大的事，如果有的話，他們早該出來了。”

女性上班族也跟着說道：“緊急按鈕都不見了。”

運動背心女孩突然換了位置，手裏拎着一個小巧的安全錘：“不是有這玩意兒嗎？把窗戶砸破了，大家爬出去怎麽樣？”

每個建議提出來，都有人附和或者反對，辛白覺得哪個都不靠譜，她見縫插針問了幾個問題，得出跟剛才一樣的結論。

車上的8個人，都在近期內新搬了家，雖然地點不同，但全部都在4號線周圍，并且都加入了鄰居群。

其中男人B看過了所有的群文件，男人A和上班族男女則因為太忙根本沒看，以為只是一些不要擾民、保持衛生、不要高空抛物之類的公約，運動女孩不屑看，小情侶則跟辛白一樣，看過一份之後就沒再往下看。

區別在于辛白是來不及往下看，他們則是嘻嘻哈哈以為是整蠱，還想着把弄這個的人約出去一起玩劇本殺。

目前相同點有2條，“近期搬家”以及“群內文件”，辛白掏出手機開始快速浏覽緩存後的其他文件，試圖從裏面找出針對現在狀況的破局方法。

找着找着，辛白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周圍人說話的語速怎麽越來越快，她猛然擡頭望去，發現除了自己和還在看手機的運動女孩之外，其他所有人全都進入了一種令人膽寒的詭異狀态。

他們用手機電筒對準自己的下巴，眼神空洞，嘴巴以反人類的速度開開合合，說出的話從嘈雜漸漸統一。

“去死去死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辛白只覺一股涼氣從腳後跟直沖腦頂，她顧不上說話，一把抓住運動女孩的胳膊，拔腿就往相反的方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