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端莊淑靜何乖巧
中午,何歡花留下吃飯,孔方姐當作女兒的客人一樣禮遇,見他有些拘謹,一直催促他多吃點:“不要客氣,小何,不要光吃飯,多吃菜多喝湯。”
何歡花客套地說:“伯母,您還是讓鬧鬧多吃點吧,她正處在長身體的時候,每天又那麽用功和勞累。”
益母草人高馬大,飯量向來很大,又跑上跑下一上午,肚子餓得咕咕叫,加上在筱家住久了,根本不在意主仆的禮節,所以他拼命地夾菜扒飯,才不像何歡花那樣客氣,聽到何歡花勸筱鬧鐘多吃,他一邊嚼飯一邊說:“那還用你說,老板娘叫你多吃是客套話,但鬧鬧才是老板娘的心頭肉,對鬧鬧照顧得可周全了。”
孔方姐一聽這話就不滿意了,她拍下筷子訓道:“交子,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邊吃邊說話,看你飯粒都抖在桌上了,就你吃飯最積極,還有,既然知道對鬧鬧照顧要周全,怎麽不幫她夾菜?”
益母草說:“吃飯不積極,腦子有問題。鬧鬧又不是自己沒有手,她愛吃什麽菜得她自己夾才好。”
孔方姐嫌棄地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樣子,想到當初他剛來時那股少爺氣,看來真把自己當家人了,說:“小何,你不要見怪,交子長着四個胃,他以前的家就是被他吃窮的,只不過吃心絕對不缺飯。”
何歡花雙手貼在大腿上,臉上帶着體諒的笑,說:“益哥哥要管理吃心絕對,他正處在長身體的時候,每天又那麽用功和勞累,本來就是應該多吃點的。”
吃完了午餐,全家午睡,何歡花和益母草一張床,益母草平時一個人喜歡裸睡,一躺下無憂無慮,今日就算有何歡花在側,他也脫得只剩一條內褲,何歡花卻依然衣着整齊,躺床上的姿勢四肢并攏,後腦勺正對着枕頭安放,兩只手重合搭在肚子上。
益母草看他那拘束模樣,仿佛在表演一件展覽品,難以理解,說:“歡孩子,我明白,人年少時偶爾都有抽風的時候,可是你這樣活着不覺得累嗎?”
何歡花頭也不搖晃,說:“只要能得到鬧鬧的歡心,我再怎麽累也是值得的。”
益母草側過身審視着他,說:“你覺得你這樣就能得到鬧鬧的歡心?啧啧,我怎麽感覺你像個木偶。”
何歡花說:“你也看出是木偶了?沒錯,我就是在按木偶的姿勢标準要求自己,這是書上說的,要讓自己的每個舉動每一句話都嚴格執行标準,就好像身體裏住着一個木偶提線師,哪裏需要,就提溜哪裏,而累贅的,沒用的,就堅決不去碰。”
益母草驚呆,說:“你也看書?什麽破書這麽寫?”
何歡花起身從自己書包裏找出一本白皮小冊子,遞給他,說:“就是這個,專門教人怎樣提升自己。”
益母草拿在手中,見是一本《做她心目中完美的你》,書中給一個人列了言行儀表的條條框框,無非就是些“女孩子喜歡禮貌的你”、“女孩子喜歡細膩的你”、“女孩子喜歡略帶些悶騷的你”,益母草看了幾眼便呲之以鼻,說:“你覺得這種書真的能教人成熟進步?這都是單身狗寫出來的。就像鬧鬧以前買的那一本《三十天輕松上哈佛》,或者那些《輕松做老板》,這些書會把你搞成傻子。”
何歡花收起書,依然珍重地放回書包裏面,說:“不管怎麽樣,至少鬧鬧和伯母對我看法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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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母草既可憐他,又慶幸作為情敵是一個笨蛋,不管了,反正自己是塊石頭,頭一歪呼呼大睡。
下午,孔方姐要前去查看自己已經放手多時的吃心絕對,留益母草和女兒以及何歡花在家中。臨行前又将囑咐益母草的話重說了一遍,叫他當一塊石頭,益母草當真靜靜坐着,動也不動,看筱鬧鐘和何歡花在房間裏玩他們喜歡的游戲。
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起,樓下院子裏的一只白鴨飛出了籬笆,一直啼喚,益母草走出來發現以後,随即下樓去追鴨子,何歡花和筱鬧鐘聽聞動靜,也走到陽臺,看見場面就像動畫片《貓和老鼠》。那只鴨子身強腿壯,四條腿跑得飛快,而且略懂一點飛翔,扇風助跑,益母草追得十分的狼狽。
何歡花從來沒見過鴨子,又見益母草的樣子有趣,提議道:“鬧鬧,要不然我們也下樓去追鴨子吧?”
筱鬧鐘點點頭,于是又兩人加入了追鴨子陣營,奈何那鴨子是何等兇猛,合三英戰不過一個呂布。益母草越追越疲乏,坐在旁邊的石頭上面歇息,筱鬧鐘也沒意趣了,站在樹下饒有興致地看戲,只有何歡花仍不依不饒,在烈日下發狂似的追趕,筱鬧鐘看他恢複了從前的歡脫,不禁噗哧一笑,益母草也覺得這樣的何歡花比裝嚴謹的他可愛。
鴨子大概覺得老在一個地方玩沒意思,開始跑向房子左邊另一個小院,何歡花不斬羅蘭不罷休,側院內硝煙四起,那裏放着一個廚房的泔水桶,鴨子往上一蹭,把一桶泔水給碰倒了,嘩啦啦,髒兮兮的泔水流了一地,何歡花一看,瞬間傻眼。
何歡花沒有再繼續追捕,他被眼前的慘景吓壞了。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闖禍了!糟糕了,怎麽辦,孔伯母要是看到這一幕,我給她的印象就全毀了。
這時,筱鬧鐘和益母草也趕來,看到滿地泔水,筱鬧鐘驚呼:“真是糟糕,這是一只鴨子闖出的禍。”
益母草說:“本來壞事只有一樁,現在變兩樁了。”
筱鬧鐘說:“我可什麽都沒幹,哼,是歡崽幹的。”
益母草說:“是歡崽和鴨一起幹的,兩個一起炖。”
何歡花一聽他人的責備,心裏的慌張更加放大了,說:“這下完了,孔伯母會對我有不好的看法的。本來想留個知書達理的印象給她,結果出這事。”
筱鬧鐘原本是在跟他打趣,見他樣子實在緊張,安慰他說:“不是什麽事,我們趕緊清理幹淨就好。等我媽回來,如果問起,就說你第一次見到鴨子,很興奮,沒想到會出事,我媽應該是不會怪你的。”
何歡花下意識一愣,說:“你意思是說,我們還要把真實情形讓你媽知道?”
筱鬧鐘說:“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幹嗎遮掩?難道騙她說,你走路不小心踩到了鴨子的尾巴,鴨子被你吓得到處亂跑,把桶撞倒了。你很抱歉。”
何歡花思忖了一會,說:“這麽說好像不錯,可是,一個溫文爾雅的人走路總是小心翼翼,為什麽會粗暴地踩到鴨子尾巴?”
筱鴨子十分驚訝,現在的何歡花簡直跟曾經的何歡花徹底翻了個背面。
她撫着額頭無奈地叫道:“我的天,那你不如跑吧,就當你今天沒來,只是背負個畏罪潛逃的罪名,但你不會這麽沒骨氣吧?”
“嗯,是個好主意。”何歡花只聽到筱鬧鐘前半句話,還沒有聽到後面,就嗖的一下,奪路跑了。
筱鬧鐘差點沒當場昏倒,這回算是看透了姓何的,屁大的事他表現得真夠仗義,把爛攤子留給我。
正感到失望,突然聽到腳步聲,筱鬧鐘以為是何歡花回心轉意,益母草以為是孔方姐回來了,兩人回頭一看,來人卻是益母草的好友項日葵,舉着一把粉色遮陽花傘,戀愛的男人果然很奇怪。
益母草心知自己屢屢在和他對立的陣營對付他,早晚要撕,只是不知他怎麽找到了筱家的地址。
項日葵卻不是來算賬的,臉上帶着笑,訝異地說:“吃心絕對裏的人告訴我,說你竟然當了一名店長,還住在這麽偏僻的地方,我原本還不相信,現在我很好奇,是什麽原因,讓我所認識的堂堂有錢人家大少爺,放棄家中優渥的環境而如此屈就?”
突如其來的話題,讓筱鬧鐘有些吃驚怔在原地,益母草顯得很淡然,說:“對不起,你可能認錯了,我不是你說的什麽少爺。”
項日葵似乎不理解又看不過好友受苦,繼續說:“世界有名電子工業大腕益傾城的獨生子,含着金湯匙出生,從嬰兒起名下就擁有家族的股權,家在西紅市最昂貴優雅的別墅片區,而在國內各地還擁有上億的房産,而你在國外留學了多年,最終為了陪伴家中奶奶,一個人獨自回國內生活。本來是應該繼續求學的,可是退學了,你很上進,沒有享樂,也當了店長,但總不符合你的身份吧?”
益母草有些激怒了,說:“你說的那個什麽少爺是不存在的,我也很少跟我的父母見面,在這裏,我只是個打工的平凡人,而且,我很享受這種人生,也喜歡這家裏的人。你今天來是有什麽事情?如果沒有,請你回去吧。”
項日葵嘆了一口氣,說:“唉,生活果然改變了你,朋友一場,分開那麽久,連一起喝酒的話都不說,我今天找你,是有點事。”
筱鬧鐘接過益母草手中本來已經準備打掃的拖把,說:“你們朋友去屋裏聊吧,這裏是我的事。”
益母草還想說什麽,但看筱鬧鐘的表情,知道什麽都已經穿幫了,也沒有任何掩藏的必要了。
兩人進了屋,項日葵正是為了白饅頭的事而來,他一進門就改掉剛剛在陌生人面前酷拽的模樣,拉着益母草的雙手,巴巴地說:“兄弟我戀愛了。”
益母草怔了大概十秒鐘,然後,他恍然大悟起來,這就是兄弟啊,一輩子的兄弟,幾句話還沒說,他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知道他喜歡上的是哪個。他舉起一只手拒絕了他繼續往下說的打算,說:“你不用說,包在我身上,我知道你小子想的是誰,真的,以兄弟對你的了解,這點還看不出來嗎?你不要說出她的名字來,說出來就沒意思了,說出來顯得好像我不懂你,好像不是最好的兄弟了。我們是同穿一條褲子的,你的腦殼也是我的腦殼,你的心思我是最了解的,不用顯微鏡,也不用放大鏡,只用我的半只眼睛,就把你看得透透的。這麽多年的感情,變的是歲月,不變的是默契。我已經知道了,不信我跟你描述一下她的特征,我猜:是那一個對不對?是不是你心裏的那一個?”
說着,他神秘地看着他。
項日葵說:“對,就是那一個,什麽也瞞不過你。”
益母草笑了,說:“果然,你小子,口味很獨特呀,那小雜碎,我最煩她了,沒想到你倒是看上她了,不過,我也能夠理解你,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嘛,在赫本和鳳姐裏選一個,多數人會選鳳姐,可是,肯定也有人爆冷選赫本,姻緣線是有許多種類的。喜歡誰,全看自己的心,自己不愛,他人再稱賞,那也只是別人家裏養的馬——自己買來騎不乖。”
項日葵說:“別人怎麽看她我不清楚,反正我就好她這一口的,我是不懂戀愛的人,只能靠你。”
益母草拍了拍胸脯,說:“對她我熟,我不熟的話,我老大也熟。既然如此,那麽,簡潔一點吧,你說你想讓我怎麽幫助你?”
項日葵笑了,笑得像一朵燦爛的向日葵,他說:“我就知道你,就知道你,這樣吧,我在鄉下擁有一處兩層樓的雅致民居,那個地方很僻靜,風景也很美,适合厭倦浮華、逃離城市的人們去安歇。我想讓你幫我約她這個周末一起去那裏住兩天,夜裏我們可以一起看海,白天可以去海裏摸螃蟹。這位姑娘,有情不表達,但我感覺她對我也是有意的,只要你幫我把意思傳到了,其他沒問題。”
益母草覺得很豔羨,說:“哇塞,第一次約會就去海邊,而且住一棟房子,你小子很邪惡啊,是不是打算先炖了再慢慢吃。”
項日葵說:“愛不嫌心快,你也不要拖延了,我看得出你對外面那位姑娘肯定有意,下手要快啊。”
益母草送別項日葵之後,轉身就看見筱鬧鐘站在自己身後,淡淡的無言,似乎需要他交待出實情。
益母草說:“阿鬧,我承認,我的确欺騙了你們,我是為了你才到吃心絕對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筱鬧鐘說:“你又何必呢?你是身份尊貴的大少爺,來過這種苦日子,沒少受委屈,我可承受不起。”
益母草說:“阿鬧,喜歡一個人,是不分貴賤的,在你面前,我從來不以錢為尊,也不以累為賤,也從來不知道,有了你,還要管什麽少爺或窮人。對我來說,在吃心絕對打工,靠自己努力生活,又每天期盼見到你的日子,就是最好的生活了。你以為我忍受着犧牲嗎?不,你們才是我的恩人,在吃心絕對,在你身邊,這些日子,是我的光榮。以前我得過且過地生活,每年只能和父母見一次,甚至他們為了賺更多錢,連過年都不肯回來看我。我求你,不要告訴你媽,不要打破這一切,因為我太享受現在的生活了,我還,不希望離開你們。”
筱鬧鐘不大明白益母草,明明可以過養尊處優的日子,卻寧願辛苦打工,還說這種日子叫做光榮。她也看不懂現在的自己,因為,益母草的好家世正是從前的她最想要的,現在卻喜歡是窮人的他。就如益母草說的,她也希望這種日子永遠不逝,為此,她點點頭,答應把今天的秘密藏在心裏。
何歡花因為打翻一桶泔水而從筱家落荒落跑後,第二天仍擔心臉面全失,提前一節逃課在筱鬧鐘回家的必經之路上守候,放學後,看到她,問道:“鬧鬧,昨天我離開以後,你媽是否怪我不告而別?”
筱鬧鐘倒也沒怪他什麽,只是見他沒有抓住重點,說:“我不知道什麽時候不告而別已經成了有責,而打翻別人家的泔水桶還落跑卻跟沒事人一樣。”
何歡花說:“我怎麽可能當作沒事?昨晚我一夜沒睡,就擔心你媽知道我一見鴨子就失了風度。”
筱鬧鐘很無奈地搖搖頭,一邊自顧着往前走一邊說:“那你可以放一顆心,我媽昨天回來問你是不是回去啦,我說你沒來過,早晨只是她的幻覺。”
何歡花追趕上了她,說:“啊?你是說,你媽根本沒有過問泔水桶的事情,只是問我回去沒有而已?”
筱鬧鐘止步轉身看着他,說:“要不然呢?你以為一桶泔水就天塌下來啦?要是有一天你撞倒了人,豈不是要馬上逃到火星?”
何歡花祈求地說:“鬧鬧,我錯了,我該承擔責任的,以後我還能不能到你家跟你一起做功課了?”
筱鬧鐘點點頭,說:“随你便,我們是好朋友嘛,永遠都是,我媽也同意,就跟以前一樣,只是再也沒有那麽多時間玩耍,歡歡,時至今日,我十分的清楚,以前的歲月,我,從來,不是愛着你。”
嘩啦啦,天落起了大雨,筱鬧鐘撐起一把傘走了,何歡花的心卻沉入海底,一直紅着眼眶站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