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北有佳人(2)
忽然前方一群半大孩子鬧哄哄地擠過來,拉着扯着笑嘻嘻的,衣衫褴褛,一看就知道是附近結成幫派的小乞丐。
一衆小乞丐推推搡搡地跑過來,見了子安,忙拱手行禮,一個個把腰打了對折一樣的往下低,恭恭敬敬扯長嗓子喊了句“給王爺請安”,又相互推搡着繼續往街那頭跑去,轉眼消失在拐角。
宿弦低頭望了望手裏剛買的糕點盒子,又擡頭望了望子安,剛好對上她的目光。
“現在的孩子…”
宿弦微微搖頭,手中的盒子已經發出了嘶嘶的響聲,并且開始冒出白煙。
他送開綁着食盒的帶子,任由其呈自由落體式落地,然而食盒卻在觸地前仿佛撞到了什麽似的,猛然飛了起來,嗖地朝着茶樓頂層沖去。
茶樓的栅欄瞬時被撞的炸裂開來,食盒裏哪裏還有點心,只是掉出一個圓圓的小物件,冒着白煙,噗的一聲悶悶的爆了,汁水橫飛。
衣袂飛揚,雲時塵從容的閃身躲過飛濺在空中的不明液體,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眼神裏掠過一絲欣賞。
看不出這個纖弱的女子,路數竟然如此淩厲霸道。
子安腿不能動,別人苦練身法的時候,她就只能獨自坐着運行周天,十幾年如一日,沒有十萬遍也有八千遍,內力幾乎成了她的第三只手,移行換物早就是家常便飯。
擡眼望向茶樓,栅欄後站着個墨色衣衫的男子,也正往她這處看來。
鬧市小巷,幾尺空中,四目相對,一個澄澈,一個玩味。
雖不是天雷勾地火的轟轟烈烈,卻也撞得兩人心中一顫。
宿弦倒是波瀾不驚:“要不要上去看看?”
樓上,雲時塵似笑非笑的俯瞰街上的兩個人,這一鬧騰,路上炸了一陣,吵吵嚷嚷的。
他起身,對着身邊的位置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他們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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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安不喜歡與陌生人接觸,可眼前這個人明擺着要見她。若是去,顯得她沒氣度;若不去,顯得她窩囊。
“去吧。”末了,子安還是由宿弦推着進了茶樓。
還是店掌櫃有眼力見兒,看兩個都不是好惹的主,趕緊把一衆湊熱鬧的驅趕幹淨了,又差人将樓上打掃妥當,沏了一壺新茶。
二樓的布置還算雅觀。子安打量着面前這個沒事找事的男子,眼底浮現幾分驚異。
她原以為愛惹事的人都是長得仿佛把“搗蛋”二字寫在臉上的,眼前這人卻生得人模人樣。
墨藍色的長衫勾勒出他的挺拔身材,烏黑如綢的絲發高高的束在腦後,身上的裝束與漠北開闊大氣的風格無二,可他那張臉卻有幾分儒雅在上面,倒是添了幾分親和。
正合了八個字:衣冠禽獸,斯文敗類。
“閣下,”雙手十指交叉,子安坐在桌前微微昂着頭,冷冰冰的問,“是什麽人?”
雲時塵粲然一笑,沒有坐下,反而倚上了雕花的欄杆:“王爺下榻的雲天別院,正是在下的府院。”玄霄崖的財産,應該也算是他的。
哦,原來是房東先生。子安暗忖,他大概也是聽了她為難小婢女的事,來興師問罪的吧。
“你知道本王的身份?”子安還當他只是有眼不識泰山,稱霸一方,見他們外來的,想要仗勢欺人。
“天下怕是沒有第二個人坐得起這白玉的輪椅了。”雲時塵踱步到桌前坐下,一雙鳳眸望着她,目光灼灼,“何況,似這般氣質卓然,傾國傾城的女子,不是玉王又是何人?”
子安指尖一僵。從小到大,誇她長得好的人千千萬,但當面這麽直白輕薄地誇她的人,這是第一個。
蹙眉,子安問:“此番‘請’本王上來,有何事?’”
“無他,”雲時塵伸手倒了一杯茶,“院裏下人愚鈍,照顧不周,在此還望王爺多擔待。”
“閣下倒是個好家主,想必平日為下人做了好表率。”
刁鑽刻薄。雲時塵一挑眉,把目光放在了一旁不曾開口的宿弦身上。
這個人…倒是沉穩許多,內斂許多。
“王爺若是還要住在雲天別院,我就挑幾個懂事的下人,妥善照顧王爺,如若還是不合王爺心意,便是讓我親自照料,也是可以的。”雲時塵一本正經道。
卻驚了對面的兩人。
他怎麽敢這樣調戲她?
還說得理所當然的。
真不害臊!
子安目光一冷,說不出的怒與羞,垂眼看了下瓷杯裏碧綠的茶水,又擡眼望向別處:“本王不喜歡這種茶,閣下還是留着自己細品吧。”
十八年來第一次有人對她出言不遜,可這話偏偏說得她發作不得。
她可不能像尋常女子那般尖聲嬌斥,要是幾句話就惹得大動肝火,她的心法也算是白練了。
随即轉過身去,對宿弦招呼道:“走吧。”
一句告辭也不想多說。
目送着子安遠去,雲時塵有些郁悶,她還沒問自己的姓名呢。
他早知玉王玉子安生性涼薄,還以為只是個尋常的冷美人,卻不想,子安分明就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女子。
當然,美還是很美的。
這一來二去,顯然子安是沒有太多與男人打交道的經驗的,他一個風月場上的老手,想去撩撥她,就容易的多了。
嘉州以北十幾裏就是玄霄崖的地界,聽聞玉子安已經到了嘉州,還在街上出了那樣的騷亂,玄霄崖立刻差人送來請柬,邀她到崖內休息。
倚北向南,周圍幾座較低的山巒向玄霄崖所在的主峰聚攏,成衆星捧月之勢,每逢日月交替,整個山脈都被籠罩在一東一西一暖一冷的日輝月耀中,更有九條山泉從主峰飛流而下,以九龍抱蓮之姿作為玄霄崖的屏障,氣勢不凡。
“好去處。”子安看着玄霄崖的風水造勢,不禁由衷感嘆,“嗯…若是能搬回王城就更好了。回頭我們可以在院裏建個這樣的假景。”
宿弦站在她身後推着她輕笑道:“你是看見什麽好東西都想在王城裏也造個一樣的,玄霄崖的造勢嘛…回頭好好游覽下,再造也不是不可以。”
正說話間,迎面走來幾個中年男子,為首的男人一身玄色長袍,肩上厚實而張揚的貂毛一直延伸到腰部,随着他的步伐在風中搖晃。
這雄渾的氣勢和漠北的行頭,想必就是玄霄崖主。
後面跟着的卻有一個西域打扮的老者,鶴發雞皮,白色頭巾上鑲着紅色的寶石,穿着與中土截然不同的寬松的長褲,應該是往生澗的長老法王之類。
“玉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那男人一拱手,聲音低沉而渾厚,“在下玄霄崖雲天問,中原至此路途遙遠,王爺辛苦了。”
接着雲天問側身,向她介紹那西域老者:“這位是往生澗黎法王。”
老者右手置于左肩,微微彎下腰,嗓音略顯沙啞,又帶着點口音:“王爺。”
子安颔首,不經意間瞥到黎法王的腰帶,右側有個不大起眼的磨損,像是常年佩戴什麽東西造成的,卻不知為何此刻摘了下來。
“勞煩崖主親自相迎了。”子安微微一笑。
客套了幾句,子安被安排在竹苑休息。離論道會沒幾天了,她想,得趕緊四處看看這裏的風景,記下大致的構造,回頭好給王城布置個假景。
玄霄崖的地勢講求一個險字,主城自西北綿延至東南,覆壓三百餘裏,亭臺樓閣星星點點散落期間,一條棧道百步九折,腳下就是深淵萬丈,可風景又不能說不美,懸泉瀑布,飛溯其間,草木繁茂,斜斜的插在峭壁上,常常一個轉彎就是另一番秀色。
子安驅車在窄窄的棧道上閑逛,車輪在木質棧道碾壓出咯咯吱吱的微響。
又是一個轉彎,出現了幾個西域打扮的,身上金銀飾品鈴鈴作響,不用想也知道是往生澗的教徒。
子安下意識地往他們腰間看去,果然,這些人的腰帶上也都有一個佩戴過什麽東西的痕跡。
除了為首的教主,撒圖克·巴澤爾。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2月14號是愚人節,4月1號才是情人節。2月14號多少人在用甜言蜜語騙着別人,4月1號又有多少男女以開玩笑為借口說出了真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