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有何可論
回到竹苑,子安并不想再與人多做接觸,這幾日所見的人所說的話,比她上個月加起來還要多。
于是遣散了一衆侍女,只吩咐幾個乖巧的每日按時過來送飯打掃,叫她們做完事即刻離開,給自己留一片清靜。
子安覺得自己只是多看了一會兒那密文,多運行了幾回周天,竟已是三五日過去了。
直到宿弦來敲門:“子安,明日是論道會,你何時出來?”
“這麽快?”她下床坐上玉椅,将房門打開,眼前的光景與幾天前無二,只是宿弦換了一身更素氣的衣裳,“我在裏面很久了嗎?”
“你從月初閉關到了月中。”宿弦對她的行為并不奇怪。
明日就是論道會…子安有些抵觸這種虛與委蛇的場面,喃喃道:“真快。”
宿弦輕輕嗯了一聲,問:“那個木匣子…”
“我看不出什麽,”子安說的是實話,頓了頓,一手扶上門框,問,“還有事嗎?”
宿弦知道這是逐客令,看來她還沒什麽收獲:“沒了。你準備一下論道會的事,我先走了。”
屋門再次被合上,明明不是初次體會到子安的冷淡,他心裏竟多出一種難以言表的失落。
相識這幾年以來,除了初見時在比武場兩人針鋒相對,其他時候子安對他不是友善的微笑,就是忙碌時的一句反問“你還有事嗎”。
無論是哪種,她都沒有多大情緒波動的。
到了漠北後…不,是見了雲時塵後,子安的脾氣卻被一再挑起。
宿弦忽然覺得,子安真正的活成了一個常人,不是那淡薄得有些清冷,有如涼玉雕琢出的玉王,而是個能喜能怒能窘迫的女子。
如風拂鐵樹枯枝,春暖萬年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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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弦卻遺憾,這讓枯樹抽芽的風不是他,讓堅冰化水的春,亦不是他。
早知如此,他就應該繼續金屋藏嬌,把她留在玉王城裏,讓她一輩子冷眼看世人。
如今也只得嘆一句,可惜了。
紅日初升,玄霄崖已忙了起來,論道會終于開啓。至于那迎接禮節之繁瑣,開場程序之複雜,暫且不提。
子安一直以為漠北很窮,其實在她看來,世上很多人很多地方都很窮,因為她的玉王城實在太過富麗。
今日才知道,漠北雲家,是個隐藏的土豪。
進了論道庭,滿眼翠生生,亮堂堂。翠生生,是橫木梁下青又綠的紗帳;亮堂堂,是盤龍柱上琉璃做的鳳凰。
雖比玉王城裏珊瑚為樹玉做碗還差了點意思,卻也是錦繡绫羅,金銀滿堂。
玄霄崖,玉王城,往生澗三家紛紛入座。主位上坐北朝南的,便是雲家幾人。
雲時塵依舊穿着玄色長衫,坐在雲天問左側,而子安宿弦,恰好也在正堂左側的位置。
對面,是往生澗的來客,清一色的白袍金飾,齊齊整整坐在那裏,看上去倒是老老實實規規矩矩,一個個白泥糊的雕塑一般,謹慎而詭谲。
子安沒曾想,那惹事的黎法王居然也還是來參會了,更沒曾想,幾日不見,黎法王變得差點叫她認不出來。
坐在距離巴澤爾最遠處角落裏的便是黎老頭子,悶悶的低着頭,自出場到入座就沒哼唧過一聲,垂下的頭巾遮住了大半張臉。
仿佛是感受到了有人在注視自己,他忽然擡頭,卻把子安吓了一跳。
黎法王的臉像是被抽幹了血,枯槁,慘淡,灰白下掩着青黑,好像被誰在頸間砍了一刀,血連腦髓一并流了個幹淨,只剩一層老皮搭在顱骨上。
幾日不見,他竟消瘦成了這般模樣?
子安只以為是那巴澤爾惡毒如厮,濫用私刑将黎法王虐打至此,可雲時塵清楚,這根本不是巴澤爾做的。
小黑今早已向他複命,巴澤爾将黎法王帶回去後,除了當晚一番審問之外,一直把他軟禁在別院裏,每日定時送飯,既無人進去,也無人出來,一直到今早,也沒見有什麽動靜,好像院子裏關着的是個會吃飯的死人一樣。
既然沒人動他,怎麽會成這副活死人模樣?
最可怖的,是法王那雙老眼,若前幾天用老來糊塗的渾濁來形容,今日卻可以說是空洞無神的陰森。
這分明是個活死人!
若是尋常女子見了,早就失聲尖叫出來,可繞是子安這不動如山的心性,也不禁呼吸一滞。
莫說子安,雲時塵和宿弦也吃了一驚。
巴澤爾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察覺到異樣,立刻輕咳一聲,那黎法王便迅速底下頭顱,再次掩住了面容。
廳內衆人都端坐着,除了他們幾個,哪個人有心思注意一個法王的相貌?
卻說忽而廳外傳來悠悠鐘聲,穿雲裂石,延綿不絕,直響了一百單八下,方才止住。
待空氣中嗡嗡震震之聲完全靜下來,雲天問緩緩起身:“天清地和,此屆已是第一百零八屆論道會了,恰合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之數……”
不覺間,論道會已辦了一百零七次了。
子安只一心想着那張詭異的臉,并未仔細聽雲天問這套無意義的說辭,眼睑微微垂下,有些出神。
然而即便是她心不在焉,對道法的感悟,也是信手拈來:
“論道論道,究根結底不過還是論那天與地,柔與剛,仁與義,兇與吉,或仰觀天文,俯察地理,以談六爻之動,三極之道。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之道為何物?一陰一陽謂之道,萬物皆是道,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依本王之見,道即清靜無為,空虛而不枯竭,與其窮其一生拼命追尋,不如保持虛靜,任道法肆意發展。既然周遭萬物皆為道,又有何可論?”
作者有話要說: 阿拉丁有幾個哥哥
3個:阿拉甲,阿拉丙,阿拉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