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近鄉情怯
“要不你們繼續玩,我先撤了。”
肖嘉映開口求饒。
他倒不怕被親,但下周一同事總歸還要見面的。萬一全都親個遍,想想那場面,該會有多尴尬。
“你不是空巢老人嗎?”餘妙挑着柳梢眉,“最近怎麽不是請假就是着急回家的,老實交待,是不是跟什麽人勾搭上了。”
……勾搭談不上。
“只是,”肖嘉映溫聲,“養了寵物。”
熊也算寵物的一種吧?雖然暫時不在家。可餘妙不信,硬逼着他再玩兩局,結果就是第五局雙雙中招。
“6!老肖你可真夠背的,3呢,3在誰手裏?”
向征指着吸管哈哈大笑,餘妙扶額舉手:“靠,回旋镖射中我自己。”
包廂角落,某不起眼的手提袋裏發出震怒罵聲,可惜被噪音給淹沒了。
肖嘉映半醉地眯着眼。
平時他的目光總是溫和又憂郁,就像初春的小雨,此時此刻卻慵懶又迷離,看似是在放空,盯着你的時候又像在說話。
“算了餘妙。”
“怎麽能算了?老娘我一世英名,親就親!”
餘妙身材曼妙,烈焰紅唇,動作也特別大膽。她喝完杯裏的酒,直接伸手勾過肖嘉映的下巴,樣子像只驕傲的孔雀:“老肖你說,親哪裏?”
要不是知道她不喜歡男的,肖嘉映這時候肯定慌了神。真想給她頒個奧斯卡最佳女主獎。
餘妙在他左頰,眼尾下方,大方地印上一枚唇印,然後才施施然松開手,一副勝利者姿态睥睨着他。
“卧槽卧槽……”
“這是我不花錢能看的?!”
兩個熟男熟女,一舉一動都帶着欲,畫面真是格外養眼。剛一親完,包廂裏就被起哄聲和口哨聲給淹沒了。
整個過程肖嘉映基本被動,看不出他是享受還是什麽,反而觀衆比他激動得多。
可就在他們親了以後,剛剛還忽閃忽閃的燈泡啞火了,徹底正常了。仿佛有誰無能狂怒了半天,直接被剛剛那畫面給涼了心,徹底放棄搗亂。
不過肖嘉映也覺得有點過火。
他借口買飲料從包廂出來,其實是到衛生間洗唇印。但餘妙的口紅不知道是什麽材質,用水搓了半天,臉上還是留有淺淺的痕跡。
是不是該用點洗手液?
他想去擠,險些滑了一跤。
其實剛才過來的路上,步伐就有些踉跄。站在水池邊,肖嘉映低頭去挽襯衫袖口,結果身後冒出涼涼的,氣悶的一句:“哼,我沒猜錯,你果然一點兒也不想我。”
這回算是聽清了。
他渾身微震,又驚又喜地轉過身,睜着那雙醉醺醺的眼睛。
牆角靠着的可不就是熊嗎?
“繁——”
“繁你媽個頭。”
沒等喊出口就被徑直打斷。熊那對塑料眼珠子被縫好了,重新變得很有神采,會瞪人,還會落寞又窩火地撇他:“你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
撂下這句話它轉身就跑路,立馬蹿出了衛生間。
“等等!”
以熊的本事,幾秒鐘夠它到大馬路上的了,但等肖嘉映匆匆追出去,那小小身影竟然還在走廊,一颠一颠一跳一跳地耍狠沖刺。
“……站住!”
肖嘉映差點被自己絆倒。
熊耳朵一抖,背對着他停住:“叫什麽叫!說了不認識你。”
“繁繁!”
肖嘉映急得直喘,胸口劇烈地起伏着,臉色也紅一陣白一陣的,完全不像剛才在包廂被人親的時候那麽淡定。
“真是你?”
“……”
“你跑什麽?!”
“……”
“人家把你治啞了?”
“……放你媽的屁。”
沒啞就好。
看它倔強地撇着臉,一副要與世界無敵的模樣,嘉映不禁覺得又好笑又心酸。一點也沒變,它還是這麽讨人厭。
有那麽一兩分鐘,肖嘉映沒開口說話,以免自己的哽咽被熊聽出來。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老子一會兒還有事呢。”
如果此時此刻褲子有兜,那熊必定會把手插兜裏裝無所謂,可惜沒有,它穿的是沒兜的背帶褲。
肖嘉映是不知道它在生什麽氣,也來不及計較這個問題。只要熊能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它要耍脾氣就随它吧,當哥哥的應該讓着弟弟。
“你能有什麽事?”
“不關你的事少問!”
嘉映置若罔聞,招招手:“到我身邊來。”
熊不理他。
“那你等我兩分鐘,我去拿下衣服,然後帶你回家。”
熊沒吭聲,冷了吧唧地撇着頭。
肖嘉映往包廂走,途中回了一次頭,确定熊沒有再亂跑。
同事們以為他喝吐了,還派兩撥人去衛生間找過。見他莫名其妙眼眶泛紅地回來了,他們詫異地問:“肖哥你剛才跑哪去了?還以為你生我們氣了呢。游戲不玩就不玩了,咱們接着唱歌喝酒。”
“你們該怎麽玩怎麽玩,我沒事,就是出去接了個電話。”
“什麽電話接這麽久?而且我怎麽感覺……”餘妙狐疑地盯着他,“老肖你确定沒事?眼睛怎麽搞的。”
“外面在刮大風。”他拿起衣服,“你們回去路上開車小心,我先告辭了,有人還在等我。”
有,人?
同事們張大嘴望着他,他穿好外套,走到門口又折返回來,給了向征一個禮貌的擁抱:“一切順利,常聯系。”
向征跟餘妙面面相觑。這還是那個社恐肖嘉映嗎?才喝幾杯酒啊,心情怎麽好成這樣。還有,誰在等他??
幸虧沒人八卦到跟出來偷窺,否則熊的身份就暴露了。
一人一熊往路邊走,熊在前,肖嘉映在後,中間隔着兩三米距離,仿佛不熟又仿佛在鬧什麽別扭,場面傻乎乎的又很詭異。
月光把熊照得很頑皮。
它矮得像個石墩,偏偏靈活得驚人,可以巧妙避開所有行人的目光,而且它邊走邊踢石子,梗着個脖子,一眼也不往後面看,仿佛完全不在乎肖嘉映有沒有跟來。
“停。”
肖嘉映抿唇:“就在這裏等車。”
他雙手将公文包撐開,目光落在熊身上又慢慢收回,相當于一種默契的暗示。熊望一眼他,冷哼一聲,跳進了包裏。
等就等。
上了出租,他們還是不講話。當然也不能講,免得上新聞。
司機問:“按導航走?”
“嗯,可以慢點開。”
肖嘉映把車窗降下來,想吹吹會外面的冷風,這樣說不定就能醒酒。
在司機的視野盲區,熊惡狠狠地按住開關。
玻璃窗嗚嗚地又升了起來。
肖嘉映垂眸,低微咳嗽,“幹嘛。”
熊瞪了他一眼,沒吱聲。過了一會兒,它自暴自棄般放倒身體,仰面砸在他大腿上,狠狠踢了腳車門,“媽的!”
司機的目光唰一下,從後視鏡狐疑撇來。肖嘉映掩飾般轉頭繼續咳嗽:“咳咳,媽的,咳咳。”
“……”
膽小鬼。
熊懶得理他了。
其實肖嘉映心裏有特別多的問題想問,也有特別多的事情想告訴熊,但見了面,忽然有點近鄉情怯。怎麽搞的,明明才一個多月沒在一起。
好不容易熬到回家。
放下包,肖嘉映就問:“你怎麽回來的?修你的店沒跟我聯系……”
“你巴不得我回不來是吧。”
它态度惡劣,語氣冷淡,一下就把肖嘉映的心刺痛了。
自己擔心它這麽久,它倒好,一出現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難道還在怪我媽?
“我替我母親向你道歉,她——”
“哼,用不着,反正你也不會替我報仇。”
肖嘉映雙唇繃着:“能好好說話嗎,不能就不要說了。”
熊氣得把垃圾筐給踢倒了。肖嘉映不再搭理它,換衣服,洗臉刷牙,端着杯水安靜地回到房間。
不過他也沒睡,只是坐在床邊休息而已。酒精的作用還沒完全退去,所以他覺得很累,不太有精力,呼吸和心跳都很沉。
想喝水,結果手沒拿穩摔了。
砰——
玻璃杯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他頭疼地彎下腰,剛想伸手撿,房門被人咣一腳踹開!
“……”
肖嘉映:“有事?”
在門口一個急剎,熊閉緊嘴巴冷眼旁觀。等了一兩分鐘,肖嘉映幹脆躺下,側身背對着它。
房間裏靜悄悄的,氣氛有些凝結。
又過了一會兒,肖嘉映聽到軟墊踩地板的動靜。
“媽的。”
熊低聲。
它能蹦上床,但它偏不,憑什麽。
肖嘉映終于主動開口。
“到底怎麽回來的?”
“快遞。”
看來是老板提前寄出沒打招呼。
“早就恢複意識了?怎麽不聯系我。”
“沒空。”
……還真是言簡意赅。
肖嘉映:“好了,現在可以說了吧,到底在生什麽氣。”
熊對着他的背咬牙切齒:“是誰說絕對不會讓我流落街頭的?”
騙子,全他媽是騙子。
“也沒人讓你流落街頭吧,現在不是好好的。”
“老子差點就死了!”
“可我并沒有不管你。”
肖嘉映把頭側過來,盯着它。
“這一個多月,我把你送到店裏修,坐火車去看過你,還打過很多電話問情況。我已經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不領情就算了。”
“我什麽時候說我不領情了?!”
“那你什麽意思?”質問的聲音不知不覺高了,啞了,肖嘉映覺得很丢臉,有點擡不起頭。
“……我……我……”
熊結巴了好幾秒鐘,最終一咬牙跳上床,蹲到他頸間,目光緊逼距離極近地瞪着他,瞪着他的側臉,“我讨厭你。”
這話從何說起。
“讨厭我?為什麽。”
“你不知廉恥!”
“……”
好高深的成語。
見他閉着眼和唇,熊拽開他的耳朵,一字一字咬牙切齒地往外蹦:“你讓他們親你了。”
講完,熊像紮了孔的氣球一樣癟掉,但肖嘉映的心卻被注入一股暖流,瞬間就回溫,自己都莫名其妙。
他避開視線,揮手想把熊弄開:“別嬌了,下去。”
但熊聽不懂前三個字。它直接趴下,手腳并用包住他的脖子:“你說啊,你是不是不知廉恥。”
“那是游戲,再說大家都喝了酒,在成年人的世界裏這很正常。”
“少來這套!別以為我什麽都不懂。”
還真是個愛博關注的小孩。
它突然出現,沒變成對方的焦點,沒得到足夠的關心,就要使出渾身解數表達不滿。
肖嘉映用哄小孩的語氣:“好好好,那你要怎樣才能消氣?”
“……”熊直接拿被子蒙住頭,洩氣地低聲:“你真煩!”
哎,你真難懂。
過了一會兒,肖嘉映說出去重新燒壺熱水,結果好長時間都沒回來。熊跑到客廳一看,發現他在桌邊歪靠着睡着了。
紅的跟白的摻在一起喝,沒吐就不錯了。他這還只是睡,算比較有酒品的。
“肖嘉映,起來。”
他沒反應。
熊深吸一口氣,無比抓狂。
……
肖嘉映很久沒睡這麽沉了。
恍惚中,感覺有人把自己抱起來,胳膊搭到肩膀上,雙腿懸空。
靠在某個寬闊的懷裏,後來又被轉移到床上。肖嘉映勉強把眼皮擡起,眼前卻是一片漆黑,而且有點喘不過氣。
仿佛有誰壓在他身上,害他動彈不得,而且臉跟臉離得極近,以至于什麽都看不清,只感覺對方親了自己。
一口。
兩口。
少年濕潤的唇,勃發的情愫。
先是額頭,然後再落到眼下。
“別……”
“老實點兒!給你消消毒。”熟悉的嗓音帶着怒氣,親完又拿被角狠狠揉蹭剛才親過的地方,差點沒直接擦掉皮。
蹭完扔開被子,對方自暴自棄地發出低吼:“肖嘉映我讨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