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舊時光
晉安和程立雪就在附近吃了個飯，并沒有吃太久。晉安還不太習慣北京飯菜的味道。而程立雪則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麽。晉安并沒有太過在意，程立雪是一個很專注的人，在讀書的時候，一旦她專注于學習，就會兩耳不聞窗外事，什麽都不知道了。
吃完，程立雪拿起桌面上的車鑰匙：“走吧，我送你回家。”
程立雪的車并不名貴，加起來也就小十萬左右，她也才剛參加工作不久，買不起什麽好車，是她父母給她買的。跟房子一樣，出首付，程立雪兢兢業業的還貸款。
晉安不會開車，她也沒有坐過幾次程立雪的車。程立雪坐在駕駛位，看着晉安猶豫片刻，鑽進車裏，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帶着淺笑說：“你開車要當心一點啊，我可不想用生命陪你試車。”
說完半天沒聽見熟悉的打趣聲，晉安回過頭，看到程立雪正定定的注視着自己。晉安有些不安的動了動身子，避開程立雪的視線，看着前方，問：“你怎麽了？工作上的事很不好嗎？”
“沒什麽。”程立雪扭過頭，打火，聲音平平淡淡的。
晉安聽見程立雪這麽說，反而更加的擔心，她皺起了眉頭，斟酌着詞語：“如果不開心就跟我說吧。工作上的事情……有時候是挺難辦的……”晉安回想起自己短短的工作經歷，她是屬于研發，而且周圍又都是年輕人。她這樣的工作尚且讓她覺得難以忍受，程立雪需要面對和應付形形色色的人，恐怕就更加的壓力巨大了。晉安低着頭，摳着自己的手指頭，搜腸刮肚的想安慰的話。
“我現在才知道工作也不是都那麽順暢容易的。我之前還忍不住借口家裏有事請假休息了好幾天，特別丢人。”晉安不怎麽會安慰人，只好說自己不好的事情，盼望程立雪以此能更開心一點。
“什麽？借口家裏有事請假？”程立雪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她轉過方向盤，開車上了車道，混進車流裏，又轉過頭，看了一眼捂着臉似乎很不好意思的晉安，嘴角邊終于露出了笑容，“想不到啊，晉安。你還能這麽牛呢？”
“也……也不是……”晉安下意識的回答，意識到程立雪這句話并不是誇獎她。晉安的臉頓時又紅了些，她用手貼着臉頰，默默感謝現在是天黑。而程立雪瞥了她一眼，伸手打開了空調。
六七月的天氣，隐隐的開始燥熱，空調開得不高，卻也緩解了晉安臉上的溫度，讓她舒服的籲了口氣。
“我就是一瞬間想逃避。你也知道，我總是這樣，老是在逃。”
晉安的聲音輕輕柔柔的，落到程立雪的耳中，就好像少年時代的夏日裏，少女落在耳畔的聲音，如水一樣，讓她記挂了許多年。程立雪握着方向盤的手捏得緊了些，她笑起來：“沒有，晉安，你很勇敢，一直都是。小時候，你還記得嗎？我帶你跟趙勇他們一起玩，你明明不認識他們，也表現得很好。”
程立雪的話勾起了晉安的回憶，晉安的眼角都舒展開來，勾勒出了愉悅的笑意：“那都是因為你啊。立雪，當初你總是帶着我。如果沒有你，我可能連一點勇氣也沒有。也可能沒有勇氣來這裏。”
“說什麽傻話呢。”程立雪輕笑了一聲。她的眼睛眯起來。這個城市很大，車流移動時，來往的車燈彙聚成一條條光河，會把人的眼睛都晃花。這裏和家鄉的小城市完全不一樣。那個城市裏車輛并沒有那麽多，到了晚上的時候，大家呼呼喝喝的，也都是以行走的方式，流連在大街小巷間。
晉安回了一個笑容，她聽見程立雪若無其事的聲音。
“為什麽請假都不告訴我？晉安，我可以幫助你的。無論是哪方面的事情，你都可以依賴我。”
晉安沒有答話。
在程立雪視線的餘光裏，晉安低着頭，手指頭撥動着安全帶的紋路。大部分的時候，晉安的性格都很軟，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老好人，甚至被欺負了也不會意識到。可有些時候，晉安又會出乎意料的執拗，誰的話也不聽。就好像是養向陽這件事一樣。一想到晉安攬下的那個小麻煩，程立雪就想要嘆氣。
“立雪你是我的好朋友，可是我不能什麽事都依賴你。”
晉安的聲音傳來。程立雪張了張口，又閉上了嘴，她握住方向盤，腳下的油門踩得重了點。但很快的，晉安帶着驚懼的表情就落到程立雪的眼中。晉安不時看看轉盤，想要提醒自己，又不敢提醒的小模樣實在太少見了。程立雪忍不住笑出聲，腳下也輕了些。
車輛又漸漸恢複了之前的平穩。程立雪咳嗽了一聲，道歉：“對不起，晉安。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可以能更依賴我一點，……我也可以讓你依賴的。”
“我已經很依賴你了，也經常麻煩你啊。”
晉安笑了起來，只是話裏無言的抗拒還是讓程立雪聽出來了。程立雪不再開口，現在的晉安比起記憶中要更防備人了。程立雪總有種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的感覺。她想了想，又笑：“不過你現在看起來比起之前要好了許多。”
“是嗎？”晉安也笑，誇獎總是讓人感覺愉悅，“大概是因為我有了牽挂。”
牽挂……
程立雪打着方向盤，轉進了一條小道：“不後悔嗎？”
晉安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澀着聲音回答：“後悔過，我當時太輕率了……可是，既然背負了……”
“我不想再逃了。”
再逃，能逃到哪裏去呢？去那個永恒黑暗，永遠混沌的彼岸嗎？晉安閉上眼睛，她已經去過了一次，不想再去第二次了。她想要好好的活着，想要能永遠的沐浴在陽光下，能自在的和別人說話，談笑。
程立雪也不說話。
遠離了繁華的城市裏，街道上的車輛也在漸漸減少，路燈的光亮斷斷續續的，大概是有的壞了還沒有來得及維修。橙黃色的燈光溫柔的鋪在地面上，照亮了歸家的道路，仿佛是帶着溫暖似的。
程立雪把車停在晉安的樓下，晉安道了聲謝，下了車。她打開車門，下意識的擡頭看着樓上，樓上屬于她家的那間房屋亮着燈。晉安想到向陽就在上面等着自己，眼睛裏就漫上了笑。
“晉安！”
身後突然傳來了程立雪的聲音。晉安回過頭，看到程立雪下了車，朝自己走來。在晉安眨眼的一瞬間，香水味就包裹住了她。
“晉安……”
這個擁抱持續了好幾分鐘，程立雪才拉開了距離，她盯着晉安的眼睛。晉安有些不安，她別開了視線，不敢去看程立雪。
“我……”程立雪開口，她的嗓音有着晉安不熟悉的低啞，讓晉安升起小動物遇到危險一樣的不安來。
“晉安姐姐！”向陽的聲音突然傳來。
晉安一下子後退了好幾步，脫離開程立雪香水的範圍，她回過頭，看着向陽站在樓梯口那，看着自己和程立雪。樓道門開着，裏面的聲控燈被向陽之前的大嗓門驚擾，亮起柔和的光，也照亮了向陽的容貌。只是片刻後，燈光就熄滅了，向陽也淹沒在黑暗裏，只留下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
“向陽。”
晉安朝向陽走過去，伸出手。向陽也朝晉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孩子的手心幹燥溫暖，晉安注意到自己的手心濕漉漉的，帶着涼意。晉安有些愧疚，低聲說：“對不起。”
“沒關系。”向陽露出一個笑容，握着晉安的手搖了搖，很開心的樣子。
這樣童稚的姿态也讓晉安忍不住笑起來，她站直身子，回過頭。程立雪站在那頭，燈光明滅，讓她的容貌也顯得不清楚。晉安頓了頓，說：“我回去了，謝謝你送我回來，立雪。”
程立雪嗯了一聲，她的聲音依然是柔軟的：“回去吧，好好休息。你要記得，我是你在這裏最好的朋友，所以不要害怕麻煩我。”
又是和平常一樣的話語。晉安的心情平靜下來，她朝程立雪走了幾步，看着程立雪挂着和平常一般無二的笑容，晉安終于感覺到了安全。她朝程立雪笑起來，又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是想問問你職場上該注意什麽的，結果都忘記了。”
“是我的錯，我忘記了。”程立雪轉過身，打開車門，鑽進車裏，又探出了個頭，“回去以後我短信發你吧，你帶着個孩子，要早點休息。”
晉安點點頭。
程立雪看了向陽一眼，向陽抱着晉安的胳膊，朝程立雪吐吐舌頭，不太友好的樣子。程立雪沒有理會向陽幼稚的表現，她熟練的将車頭轉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兩人的視線裏。
晉安站在原地，她回想起今天的一切，覺得有些累，又有些不明所以的困惑。向陽搖了搖晉安的手，晉安低下頭，對上向陽的眼睛。
“晉安姐姐，我們回去吧。”
晉安嗯了一聲，又比了比向陽的高度：“你是不是又長高了？都快到我胸口了。再這麽長下去，就要比我高了啊。”
向陽頓時眉飛色舞起來：“那是因為晉安姐姐你太矮了。等我長大了，肯定比你高。到時候，就是我牽着你了。”
晉安忍不住笑，她揉揉向陽的頭，看着小家夥快要不高興了，這才停手：“那等你長大了，一定要好好的牽着我才行啊。”
“當然啦！你放心吧！”向陽斬釘截鐵的回答。
無論是程立雪說的話，還是向陽說的話，晉安都知道這些是假話，曾經的諾言遲早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變得模糊不清。只是相比起來，晉安卻更喜歡向陽的話。也許是因為少年者無知無畏，說出的話更加的輕飄飄，沒有什麽重量，晉安才能肆無忌憚的說笑。
不必負責的諾言，當然是很輕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