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新同事
“早。”
新的一天的勇氣，就是從一聲早開始的。
聽到晉安的聲音，張章擡起頭，看到晉安，他笑了起來，還是那副帶着北京男孩爽朗的模樣：“早，還沒有過一周，你家裏的事情都辦完了？”
晉安故作無所謂的點頭，別開臉沒有去看張章。她殘存的羞恥心讓她回避了繼續編造謊言，只是含含糊糊的說道：“事情辦得差不多，就提前回來了。”
張章似乎沒有發現什麽，他笑了一聲，又說：“啊，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們招了個新策劃……也是新人，你可以帶帶他。”
晉安身子一僵，回頭看張章，只是在對上張章眼睛那一刻，她的視線落在張章的肩膀上，避免了兩人視線的對視。張章也不在意，只是繼續說：“你也完整的經歷一次項目了，可以帶人了。等新同事來了以後，就好好相處吧。”
晉安想自己算什麽完整經歷一次項目，她還滿腦子霧水，什麽都沒明白呢？晉安張了張口，又點頭。既然她已經決定回來上班，就意味着她繼續把向陽這個責任擔在肩頭。不可以再逃避，一定要……一定要面對才行。
晉安暗自給自己捏了捏拳頭，在心裏給自己打氣。她想起跟在向陽身後時，看到的那個小小的，又孤寂的背影，心中又有些下沉。那個孩子……也總得想想辦法，能讓她真正的開心才好。
雖然帶着這樣的念頭，晉安卻并沒有什麽行之有效的辦法。倒是在這樣的患得患失裏，迎來了新同事，也算她的徒弟樂凱。樂凱人高馬大的，晉安需要擡頭才能直視樂凱。張章在介紹樂凱的時候，晉安忍不住後退了一步，避開這過大的體型帶給自己心理上的戒備，這才集中注意聽張章說話。
“這就是你的師傅了。好好跟晉安學。晉安的劇情寫的很棒，邏輯性也很好，工作做得也快，所以才在一個項目做完，我就給她安排一個徒弟，免得浪費人才。”張章眨眨眼，四周傳來同事善意的笑聲。
晉安有些吃驚于張章對自己的評價。她總是習慣性的看自己不足的地方，在她的成長經歷裏，也總是批評大過誇獎。在陡然聽到張章的話以後，晉安的臉都漲紅了，她搖了搖手：“沒有啦……”
張章哈哈一笑，就把樂凱扔在那了。晉安看着張章的背影，又有些疑惑，張章的話，究竟是真心實意的誇獎自己呢？還是在新人面前給自己面子呢？晉安不太能分得清這些細微的區別，這樣的糾結讓她覺得很困惑，困惑的同時又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低估自己了呢？
晉安并沒有想出什麽來，樂凱就已經占據了她大部分的時間。樂凱比她還大兩歲，是學法的，但是打小就喜歡玩游戲。晉安對此并不意外，游戲行業，程序或美術大多會把這行當做工作，而只有策劃，多半是帶着一點理想主義色彩的。那時候并沒有游戲專業這個學科，因此當游戲策劃的人，在從業前都是學的各種各樣的專業，有工作經歷的，往往也是來自各行各業。
樂凱無愧于他的專業，一張嘴說得天花亂墜，他從游戲說起，倒是成功的打破了晉安的戒備。盡管晉安的話很少，樂凱依然能找到自說自話的樂趣。這一點實在像向陽，連帶得晉安對樂凱的态度都要柔和三分。
“師傅，游戲是用什麽語言寫的啊。”
“是java，現在主流是這個。”晉安回答他，她翻了翻自己的筆記，确認自己沒有說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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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我們在電腦上做的話，那別的手機屏幕不一樣大，要怎麽辦？”
“程序會做适配，特殊機型會特殊處理。”
不說不知道，在樂凱的追問下，晉安才發現原來自己竟然不知不覺間了解了這麽多。而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能直白說出自己不懂的問題的人。以前她需要看很久，自己琢磨很久才能明白的那些事，自己這個“徒弟”輕輕巧巧就通過問題獲得了。晉安想，是不是自己之前做錯了呢？可若是一直問問題，會不會顯得自己太無知呢？
這個問題，晉安想不明白，就去問了程立雪。程立雪笑得不行，聽到那頭晉安靜默的聲音，程立雪又急忙道歉：“好晉安，我不該亂笑。今晚我來接你回家吧，我們可以吃個飯……也可以聊一聊。”
晉安下意識的想要拒絕。但程立雪又說：“你都工作一個多月了，身為你在北京唯一的好友，能給我一個關心你的機會嗎？”
晉安不擅長拒絕別人，程立雪一直知道。當她說出這句話時，也沒有出乎意料的，晉安只沉默了片刻，就答應下來。
等到晉安挂斷電話，她又發愣了很久。在面對成年人時，晉安總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她無法及時的拒絕，也無法分辨對方說的話潛藏的含義，晉安察覺到心底深處那種自我厭惡的感覺再一次的升起，她抿着嘴，告訴自己不要再繼續想下去，然後撥通了向陽的電話。
現在是午休的時候，向陽很快接通了電話。晉安聽到話筒那頭傳來的活潑開朗的嗓音，忍不住帶上了笑容。電流會讓聲音失真，讓向陽的聲音變得更奶氣，就像随時随地的撒嬌。晉安喂了一聲，就聽到向陽開心的叫喊。
“晉安姐姐怎麽想到給我打電話呀！”
“今天我被老師誇獎了呢！”
叭叭叭，叭叭叭，像個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晉安松動了一下身子，那因為面對陌生人，以及面對工作時不得不緊繃的身體終于松軟下來，成了陽臺上慵懶伸展的藤蔓。晉安眯着眼睛，沒有阻止小喇叭的聲音，她就着這聲音，沐浴在陽光下，覺得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晉安姐姐，你還在聽嗎？”
過了好一會兒，向陽終于停住了嘴，在意識到許久沒有聽到晉安的聲音後，向陽的嗓音變得小心翼翼起來。晉安察覺到了這一點：“我在聽，我很少聽向陽說這些，不知道向陽這麽厲害。所以一直都在聽。”
晉安的生命裏，總是否定大于肯定，她知道自己的渴望。她想或許向陽也是一樣的，需要別人來肯定她，誇獎她。就好像晉安自己渴求的一樣。
向陽立刻就笑了起來。那活潑潑的笑容傳到晉安的心裏，讓晉安也忍不住笑。兩個人對着話筒傻頭傻腦的笑了半天，晉安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對了，晚上程立雪姐姐要找我，我就不回來吃飯了。”
“不回來了呀……”
話筒那頭是顯而易見的失落。晉安差點就要反悔，她忍了忍，又安慰：“之後就會正常回來了。只是今天不行。”晉安想要快速的融入社會，她也只有程立雪可以問。至于網上的朋友，晉安把他們劃在娛樂裏，從來沒有想過詢問這些事。
“那好吧。晉安姐姐你要小心一點哦。”
向陽像個小大人那樣老氣橫秋的叮囑着。晉安笑了起來，她喜歡這樣的關心，哪怕對方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但被這樣依賴着，關心着，在對方看着自己仿佛無所不能的眼神，卻讓晉安深深的着迷。
這大概是一個失敗者所能得到的最好報酬。
“我會努力的。”晉安答非所問，她的聲音壓得很低，這樣說話，并不是說給向陽聽，而是說給自己聽。
晉安想要努力，想要給自己，給向陽，帶來一個和以前截然不同的人生。
下班的時候，樂凱和晉安一起走的。樂凱給晉安講自己入行前的那些事，晉安有一句沒一句的聽着，她沒有回話，樂凱也并不在意。只是在走出大廈的時候，樂凱問：“師傅你住哪裏，天都黑了，要不要我送你？”
“不勞煩小帥哥你了。”
晉安還沒有想好拒絕的話，程立雪的聲音就插了進來。晉安扭過頭，看着程立雪一副白領麗人的打扮，只是嘴上叼了根煙，顯出幾分痞氣。她看到晉安皺起的眉頭，扔了煙頭。程立雪似乎有些煩躁，徑直走過來，按住了晉安的肩頭，看了晉安一眼，這才看着樂凱：“晉安是我的朋友，我送她回去。”
“啊……是，是嗎？”樂凱有些莫名面前這個女人對自己的敵意，他撓撓頭，看見晉安并沒有反對，于是朝晉安搖搖手，“那師傅我回去啦。”
晉安點點頭，不說話，顯得有幾分冷美人的樣子。樂凱笑起來，才二十多歲的青年，沒什麽太大的心思，他轉過身，就朝遠處的地鐵站走去了。
晉安和程立雪立在一起，靜默無語。過了一會兒，晉安這才轉過頭：“你今天怎麽了，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程立雪張了張口，她低頭看自己扔下的煙頭，上面還冒着點點的猩紅。她帶着煩躁的将煙頭碾得一點星火都看不見了，這才擡起頭，露出了和平常沒什麽區別的笑容來：“沒什麽，工作上的事，讓人不太高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