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換腎
現在已經是四月了，楊絮飛滿了整個北京。去年來的時候，晉安并沒有感受到這一點。她們住的地方太偏遠，算不上傳統意義上的四九城。種的樹自然也不是城裏充滿特色的楊樹。
這一次，晉安算是見識到了。她第一次看到一大片白色的絲絮的物體飄飄揚揚的從自己眼前晃過的時候。那一瞬間，晉安還以為下雪了。很快她就從溫暖的陽光裏回過神來。
這麽熱的天氣，怎麽可能？
晉安請了一天的假期，帶着向陽，想到楊絮，又給向陽帶上口罩。兩個人去醫院其實有些遠，坐完公交坐地鐵，換乘過後還要再坐一段公交。
“聽說這邊在修地鐵，以後就不用這麽麻煩了。”晉安看着向陽有點累的樣子，摸摸向陽的小圓腦袋。
“我不累。”向陽擡頭對晉安說。
晉安笑，她在心裏盤算着自己的收入，如果可能的話，她想要買輛車，這樣無論去哪裏也可以不用麻煩程立雪了。晉安看着向陽，向陽馬上就要十一歲了，這段時間個子蹿得很快，有時候還會骨頭痛。再過一兩年，大概就要比自己還要高了。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晉安還記得去年的時候，向陽還不到她胸脯的位置，晉安還可以抱起向陽，現在的話，晉安悄悄的比劃了下，覺得有點費勁。如果再這麽長下去，恐怕就不能這樣低着頭看小姑娘啦。
晉安是南方人嘛，比較矮，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晉安想着，看着路邊的風把一團團的楊絮吹在一起，成了一個大毛毛。她猝不及防被這大毛毛撲了滿臉，連打了幾個噴嚏。晉安有些生氣，揮手撥開毛團，忍不住還用力踩了兩下。向陽在旁邊看着，眼睛彎彎的，語氣柔和的說：“晉安姐姐好可愛啊。”
可愛？
晉安睜大了眼睛，她手揉亂了向陽卷卷的頭發，臉都紅了：“我是大人，你是小孩子，不能用可愛來形容我。”會顯得晉安好像沒有長大似的，有點兒……嗯，有那麽點兒幼稚。
向陽歪了歪腦袋，她覺得晉安臉紅紅的樣子也是很可愛的。但晉安窘迫的樣子讓她打住了這樣的話頭。向陽快走了幾步，抱住晉安的胳膊，說：“好好好，我現在還是孩子呢，不說晉安姐姐可愛。”
等她長大了再說！
晉安聽出了向陽話裏的意思，她眯着眼睛盯了會兒向陽，但仔細想想看，這個年歲的孩子，說什麽話都不能當真。她現在心心念念說自己可愛，等到向陽變成了大人，展現在她面前的世界是那麽的大，又那麽的精彩。那時候的向陽又怎麽會記得現在的一句戲言呢？
別說可愛了，怕是不嫌棄晉安老，就算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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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安這樣想着，又覺得心裏悶悶的，有點失落的感覺。晉安拍拍自己的臉，告訴自己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給向陽做檢查。
向陽已經習慣了醫院的氛圍，也不怯生，還熟練的給醫生和護士打招呼。開朗的小孩總是讨喜，更何況小向陽長得還挺好看。醫生也帶着笑容，只是在看向晉安的時候，臉上的笑就收起來了，他拍着病歷：“說好一個月一次檢查，這次怎麽晚了一個月？這種病是慢性病，不能輕忽。”
“對，對不起……”面對着權威，晉安就有些結巴。她低着頭，也沒有辯解。
醫生看見小姑娘認錯态度良好，抿了抿嘴，也沒有說什麽，揮揮手讓晉安在一邊兒等着去了。晉安帶着向陽查血查尿，她拿着尿杯，向陽難得有點兒羞澀，一把抓過來，扭扭捏捏的：“我自己會的，晉安姐姐你等着我就好啦。”
晉安點點頭，看着向陽鑽進廁所。一旁也有人帶着孩子驗尿，晉安看了眼，那孩子比向陽大了不少，身子瘦，但那張臉卻好像是吹氣球一樣，有種不自然的胖。
那孩子察覺到晉安的目光，低了頭，鑽進廁所裏。晉安急忙收回視線，也在心裏怪自己太不禮貌了。倒是一旁的家長和善：“我家孩子是因為吃了激素。小時候其實很好看的。”說着，她還掏出了照片給晉安看。
晉安看到照片上的小姑娘笑得很開心，清秀可人。她回想起那張氣球一樣的臉上，找到幾分與照片上相似的樣子，忍不住嘆了口氣，眼睛都覺得有點酸澀起來。她不敢想象，如果向陽有一天也會這樣，她還會像現在這樣，笑得那樣開心嗎？
“你家小姑娘也是腎炎？”那家長問。
“是，現在在做例行檢查。”晉安回答。
“幾歲犯的病？”
“七歲。”
兩人說着話，那家長絮絮叨叨的說着這個病需要注意什麽，話裏又夾雜着這些年的不容易。說這個病是多麽的花錢，還一輩子不見好。晉安努力的聽着，并不說話。慢性病是最折磨人的。它折磨着病人的同時，也折磨着家人的心。
醫院最能看到人生百态。
“真擔心她以後嫁不出去，沒有人要。你說說，如果她走得早，我也就認了，還有我這當媽的給她送終。可萬一我先死在前面呢？她要怎麽辦呢？”她擦着眼淚，輕聲的哭着。
晉安不太會安慰人，翻來覆去的說一點都會好起來的話，她有些沮喪，在為人處世上面，她實在差太遠了，能做到的往往只有傾聽而已。
“有時候我也想，她要是再嚴重一點就好了，這樣我還可以把腎換給她。可她這樣不輕不重的，等我老了，腎不中用了，就不好了。”
晉安眨了眨眼，心中又有點慶幸，她還年輕，只比向陽大了十二歲。如果有一天向陽的病嚴重了，她也可以換腎給向陽，這樣，向陽就相當于多了一條命了。想到這裏，明知道不該，但晉安心裏還是覺得有點愉悅。只是從現在開始，要好好鍛煉身體才行。
正想着，向陽推門出來了，她手裏拿着管子，有點不好意思，又有些警惕的看着那個還在訴苦的家長，輕輕推了推晉安：“晉安姐姐，我們快走吧。”
晉安攬着向陽，朝那個家長點點頭道別。晉安察覺到了向陽似乎有些不安的樣子，放任着向陽靠着自己。兩個人黏黏糊糊的去了檢查□□東西。
一直走出好遠，向陽這才悄悄的踮着腳，晉安彎下了點身子，聽向陽悄悄的說：“晉安姐姐我不會變成那個姐姐那樣吧。”
“不會的，只要好好吃藥，聽醫生的話就不會。”晉安看着向陽眼睛裏有點恐慌的樣子，心裏頭突然酸了酸。
“我有點怕。”向陽又說。
怕這個字，從向陽爸爸去世以後，她就再沒有說過了。晉安覺得心裏的酸澀更重了點。她抱住向陽，拍拍她的後背：“不會的，你不會有事的。晉安姐姐會陪着你。”
“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晉安摸摸向陽的腦瓜子，“你只要睡一覺，就會好起來的。”
“晉安姐姐哄小孩。”向陽嘀嘀咕咕的說着。
晉安又好氣又好笑，她拍拍向陽，看着對方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向陽有雙漂亮的眼睛，睫毛又長又密，眨動的時候就好像蝴蝶在撲扇着翅膀。晉安覺得向陽的祖上多半是有胡人的血統，才能長出這好像混血兒一樣的美貌。
晉安朝向陽伸出手指：“我沒有騙你，也不是哄你。我們來拉勾啊，我保證。”
向陽眨了下眼睛，她慎重其事的擦擦手心的汗，跟晉安一起蓋了個章。晉安笑起來，向陽也跟着笑。
檢驗也不會當天就出，北京實在是太大了，三甲醫院的人總是爆滿的，來自全國各地的人，都蜂擁而來。晉安給向陽正了正口罩，帶着她往外走。向陽得了這個病，同時也斷絕了未來許多的可能。她可能終身都不能走太遠的地方，也不能從事一些需要耗費體力的勞動。不能享受許多的樂趣，也不能嘗到各種的美食。晉安想，自己還是要為向陽做打算的。
今天那個家長的話讓晉安很感慨，她再一次慶幸，自己僅僅是比向陽大了十二歲。這樣她就有很多的時間來為向陽打算。如果向陽只想當個米蟲，她就好好的養着她。如果向陽長大了，戀愛了，她也可以默默的守在原地，萬一有一天向陽受到委屈，她還可以為向陽提供一個避風港。
“向陽想要做什麽呢？以後長大了。”晉安問。
“我可以做醫生嗎？”
晉安一頓，搖了搖頭：“醫生都非常忙碌啊，向陽要等身體全好了才可以。”
那這幾乎就等同于不可以了。向陽有點犯難，她想了想：“那我還是當個作家吧。可以跟晉安姐姐之前一樣，蹲在家裏，哪裏也不去。”
晉安老臉一紅。她想自己才不是蹲在家裏哪裏也不去呢。但仔細想想，也就是網吧和家裏兩邊跑，其實和蹲在家裏哪裏也不去也沒什麽區別。
“不要着急，你還小呢，可以慢慢想。也可以都試試，如果感興趣再說。”說完，晉安楞了會兒，她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更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