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暗湧
晉安吃飯一直都是獨來獨往的。她從小的時候開始，就跟男生沒什麽話聊，倒不是真的毫無話題，就是興趣缺缺的。小時候晉安喜歡看書，什麽都看，嚴肅的不嚴肅的，文學的，言情的，到了後面又沉迷動漫。男生當然喜歡，在她還沒有社恐得很厲害的時候，也有因為興趣而聊得投契的。
但比起招貓遞狗，玩起來不知輕重的男孩子比起來，晉安更喜歡女孩子。她沒有什麽朋友，但是因為認識程立雪的原因，在高二之前，她還是有一批能說得上話的同學，也是以女孩子為主。
到了現在，工作環境逼得晉安不得不跟男人交流。晉安也只想把這種關系維持到一種表面的，随時可以抽離的狀态裏。晉安當然也不會跟他們一起吃飯。不過八卦總是要付出點代價的。
晉安想着，答應了樂凱的邀約。
他們找了面館。這裏的面條翻來覆去就那麽幾樣，沒有晉安家鄉的豐富。晉安看看菜單，選了個最不容易出錯的牛肉面。兩個人自覺AA，樂凱朝後面看看，說：“你去占個位置，我來端面。”這其實也是把重活攬了。晉安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在人群裏費勁巴力的占了座，一遍遍的擦桌子。
過了一會兒，兩人端着熱騰騰的面條開始吃。
“這還是我們當了同事以來第一次一起吃飯呢。”樂凱感慨一聲，他沒有提之前的聚餐，那是整個公司一起的，跟現在這種不一樣。中國有傳統的酒桌文化，盡管他們沒有喝酒，但一起吃飯，就代表兩個人之間多少有了那麽一點兒聯系，可往朋友發展了。
晉安低着頭挑了根面條，她慢慢的吸溜進去，她吃的慢，腦子裏還在想要怎麽回答。她現在的狀态比以前好多了，但在私人關系的處理上還是不太熟練。她回想了下網上，然後說：“都是同事，你也不用叫我師父了。”
樂凱沒想到晉安想說的這個，他看着晉安臉有些紅，眉頭擰到一塊兒，有點不自在的樣子。想來他這個本來帶着拍馬屁的叫法讓面前這個面薄的小姑娘苦惱了很久了吧。
樂凱笑起來：“好啊，晉安。嗯，我叫你晉安，沒問題吧？”
晉安點點頭，低頭又吸溜了一根面條。晉安這個名字本來就是讓人叫的，又不親密，也不特殊，沒什麽不好。
“王總跟張章怕是要争權。”樂凱朝晉安那邊推了推鹹菜碟子，他大了晉安兩歲，對晉安像對妹妹，有點兒照顧的意思。
“公司不是王總的嗎？”晉安問。
“嗨，這種小公司，一般高管都有參股的。張章肯定也有。要不然，他怎麽敢跟王總使臉色？”樂凱笑起來，他摸摸自己的頭發，“入行前我進了好幾個公司了，不是游戲業……不過嘛，都差不多。你懂的。”
晉安不懂。
晉安垂下眼，她其實連股份什麽的都不太清楚。只是危機感促使她想要了解，再判斷待在這裏究竟是安全的，還是需要逃離的。晉安捏了捏筷子，低聲說：“那之後會怎麽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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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怎麽樣？”樂凱滿不在乎，“我們簽的是合同，又不是賣身契。哪怕公司垮了，我們也能再找個公司。更何況，按今天聽的來看，最多是分贓不均，垮不了的。”
晉安想了想，點點頭。如果王總沒有說謊，那公司還準備着跟其他公司合并上市，都扯到上市了，那肯定是垮不了的。至于要怎麽合并，又要怎麽上市，晉安就不懂了。
上市對晉安來說簡直是不可想象的。她的家鄉很小，唯一一個上市公司，是整個城市的龍頭産業，就是大家除了公務員和國企以外，最想要進的公司。而她現在待着的地方呢？滿打滿算連十來人都湊不齊。
這樣的公司，居然突然開口說要上市？
晉安搖了搖頭，有些感慨：“這行業也可以上市啊……”
“說明我們在一個朝陽産業啊！投資者都不是傻子，誰的錢也都不是大風刮來的。他們能這麽運作，就說明有利可圖。這些人啊，精明着呢！”
樂凱挑了一大筷子塞進自己的嘴裏，狼吞虎咽的，跟晉安斯斯文文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晉安似懂非懂的點頭，她努力的記下樂凱說的話，一些不懂的，她可以去網上找找，又或者問問程立雪。只是現在這樣，他們要怎麽辦呢？晉安問樂凱。
“能怎麽辦呢？”樂凱笑起來，“你真是個操心的性子。我們是小員工，股份又不會分給我們，反正你只要做好自己手裏的活就可以了。都是上司，誰說話聽誰的咯。要是另一個人問起，就說是誰誰吩咐的，讓他們自己去扯皮去。”
樂凱開始傳授職場甩鍋技巧。
晉安睜大了眼睛，她覺得有點兒……猥瑣。但仔細想想，也是挑不出錯的做法。于是滿懷敬意的點點頭。
樂凱得意的笑起來：“現在的經驗都是當初流的眼淚啊……”樂凱有些感慨，“我也就是想要做游戲，浪費了兩年都沒能入門。”
“手機游戲還是太小了。”這個話題也讓晉安發出了一聲感慨。
當游戲策劃的，多半都是從小玩游戲長大的那波人。晉安家在很小的城市裏，但是家裏也還算有點家底，從小的時候，很多人連彩電都沒有的時候，晉安就開始玩紅白機了。從紅白機到街機，到土星，到psp，再到電腦電視游戲。像她這樣的千千萬萬的人，接觸到的都是最新，最好，配置最高的游戲。心裏沒有一點兒夢想，是不可能的。
“入行太難了。”樂凱回答，他的眼睛裏好像在發光那樣，“我是這麽想的，我先從小公司入行，他們的公司小，要求低，又要求多面手，适合我。然後我去大公司學習管理經驗。他們規則明确，制度都經過檢驗了，也适合拓展眼界。最後我去中型公司當管理。這樣的公司在發展中，我能一展身手，而且也不容易垮。”
晉安看着面前的青年。
她以前當這些人就好像是NPC那樣，除了必要的公事交流，別的都不會說。但是現在接觸下來，她很難想象，這僅僅是一個大她兩歲的年輕人，對自己未來的職業做出了這樣的規劃。
也許三十二歲的晉安會發現裏面有很多的問題。但是對于二十二歲的晉安來說，這已經出乎她預料的了不起了。
看着樂凱自信的笑容，晉安覺得他一定能心想事成的。
這也是晉安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這一點。來北京的年輕人，大多受過高等教育，野心勃勃，對未來有明确的規劃。而晉安自己呢？她放逐一般的來到北京，又随波逐流的進了這家公司。
未來是什麽，晉安從來沒有去想過。而她要怎麽做，晉安也從來沒有想過。
自己和其他人比起來，真的差了太遠了啊。
晉安捏緊了筷子，想。
兩個人吃了一頓飯，關系就陡然近了很多。樂凱也收起了之前有點想追求的意思。晉安當然樂得輕松，兩個人往朋友方向相處。
也正如樂凱說的那樣，老板常駐公司，其實跟他們這樣最底層的小員工沒有什麽關系。他們雖然是維系整個公司的基石，但也是随時可以更換，沒有什麽重要性。
特別是在這樣的時節裏。
噠噠上樓梯的聲音響起來，樂凱朝晉安努努嘴巴。晉安知道樂凱的意思，又上去了一個。
是談什麽呢？晉安好奇了一瞬，也就不好奇了，低着頭幹着自己的活。
公司的氛圍越來越嚴肅。哪怕是晉安這樣處于圈外的人，也明确的感受到，公司派系在劃分。
王總和東子是一波的。而張章則拉攏了程序。
晉安以為會像電視裏演的唇槍舌戰，但其實并沒有。他們說話時依然是一副親密的好兄弟的樣子。只有在發表意見的時候，根據附和的人不同，才能對這種派系的存在窺探一二。
晉安做完了一個項目之後，她覺得自己累極了。原本一個月的項目周期，因為兩個上層的不一致，來回拉扯出了兩個半月。這段時間裏，無休止的更改，再改回之前的設定的事情來回發生。
所有的人不得不因為而加班，好幾次，晉安到家都十一點多了，向陽早就睡成了小豬。在察覺到晉安回來的時候，還使勁的睜開根本睜不開的眼睛迷迷糊糊的說：“晉安姐姐你回來了呀。”
晉安會摸摸向陽的小腦袋，再輕聲細語的哄她重新睡着。她有些愧疚，這個全心全意信任她的孩子，她卻沒能給對方很好的生活。
不僅如此，向陽一個月一次的檢查，也因為這次的周期拉得太長太亂而耽誤了。晉安連休息日都擠不出來！拜托程立雪？程立雪比她還忙，時不時的還要出差滿中國飛。
這可把晉安心疼壞了，也急壞了。
在項目完成以後，晉安迫不及待的請了假，打算帶着向陽去醫院檢查一次。向陽在過年的時候感冒過一次，小感冒，控制住了，晉安還是有點不放心。她想要再系統的檢查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