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離宮(二更!

次日一早, 池錦就揉着昏昏沉沉的腦袋醒來, 用早膳時看着一旁端着盤子進來的宮女, 冷聲問道:“叫什麽名字?”

驟然聽到不喜言辭的錦妃問話, 語氣似乎還很冷淡, 那宮女心頭一緊忐忑道:“奴婢話梅。”

池錦垂眸道:“東西放下, 你可以走了。”

名叫話梅的宮女松了口氣, 放下盤子正要行禮退出去,就又聽池錦道:“以後也別進錦儀宮了, 去找人給你安排個新地方吧。”

話梅聞此“嘭”的一聲跪到地上,急切問詢道:“錦妃娘娘,可是奴婢哪裏做的不好?奴婢一定改, 求您不要趕走奴婢!”

“出去。”

那宮女見池錦态度強硬, 想繼續為自己求情,又生怕多說惹怒了主子,最後咬咬牙無奈起身告退。

幸好主子仁慈,并未給她定罪, 也沒有強行将她調到別的苦地方,而是讓她出錦儀宮另謀出路,接下來再去找管事嬷嬷就能重新安排一份差不多的差事。

雖然不知道錦妃娘娘為何将她趕出去,但話梅走到宮門口時,還是轉身對着池錦所在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三個躬,感謝這一年裏錦妃帶給她們的安穩日子,也感謝錦妃娘娘的手下留情。

有了第一個開頭,後面的就好辦多了, 一頓早膳的時間,池錦就用各種借口打發了十多個宮女。

待到臨近午時,錦儀宮中的宮人已經只剩下夏眠還有皇上派來的那幾個宮女了,池錦走到院子裏看着四周,此時錦儀宮格外清淨,沒有小宮女們走來走去的身影,也沒有她們交頭接耳的小聲聊天,還真有些不習慣。

不習慣又能怎樣?等他放一把火一走了之,等待這些宮人的不是去勞苦的職位,就是死于帝王之怒,也只有那幾個皇上的人手能逃過這一劫。

站在院子裏的青石路上,看着花壇裏盛開的秋菊,淌着潺潺流水的假山,陰涼精致的涼亭,池錦将這裏的一切刻入心底,今後也許再也見不到了。

短暫地感嘆一番,池錦将剩下的那幾個宮女給打發出去,随後帶着夏眠來到他的小倉庫,将裏面有用的東西挑出來。

兩人在一堆東西裏翻找,最後決定帶上一袋子珍珠,一顆夜明珠,還有幾件金銀制的首飾,還有壓箱底的幾片金葉子,最後還有一樣大家夥:百年人參。

出去讓餘安幫忙賣掉的那一顆外,這是他特意留下來的一顆,為的就是逃跑的路上,讓肚子裏的小崽子也能有充足的養分,可謂是良苦用心吧。

那這些東西都塞進一個包袱裏,讓夏眠将之悄悄帶去內殿藏好,這些都是要帶走的。

接下來就是靜靜等待,今日池家的軍隊出城,午時前後的城門肯定都有人嚴格把控,說不定還有可能會撞上軍隊,因此他必須錯開這個時間點。

安全起見,只好等申時再行動了。

……

燕莊澤今日也是一早就起來,帶着一行宮人浩浩蕩蕩來到了宮門口,那裏已經集結了一批軍隊,這只是池家軍隊的一小部分,剩下的都駐守在燕城外等候出發。

打前頭站着的便是池家家主池建笙,他的身側是幾名副将和幾位池家旁支子弟,此時正值中年的池建笙身着軍裝,銀色的偷窺上深紅的紅纓在晨風中微微飄蕩,煞是英氣不凡。

此時的他躊躇滿志,堅毅地看向宮牆上高高而站的燕莊澤,眼裏滿是堅定和期待,只是這份志氣是為燕國還是為別國就不得而知了。

燕莊澤俯視着下方整齊有序的軍隊,高聲道:“江南愚民叛亂需諸位去平定,朕今日見證,諸位的英勇氣勢,等候諸位将士凱旋而歸!”

“凱旋而歸!”

“凱旋而歸!”

震耳欲聾的喊聲從下方傳來,沒一個士兵都熱血澎湃,眼裏充滿着守衛燕國的視死如歸,即便這次只不過是去處置一群意圖造反的普通愚民,也阻擋不住他們內心的澎湃。

燕莊澤看着下方一個個朝氣的青年,滿意地笑了,這才是燕國軍隊應有的氣勢,只是……

他視線一轉看向前方春風得意的池将軍等人,瞳孔深處的黑色旋渦慢慢加深,只是這些優秀的士兵沒能遇上一個好的将領。

這場激勵人心的講話,一直持續到了午時,臨近午時,便有宮人送上踐行酒,待所有人都拿到酒後,燕莊澤一聲令下衆人皆舉杯而起一飲而盡。

這之後軍隊才出發,由燕莊澤親自帶隊,以示帝王對江南百姓安危的重視,池建笙等人緊随其後,後面是長長的軍隊,兩側是興奮地跑出來圍觀的燕城百姓。

一時間燕城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熱鬧。

待大軍出了燕城,目送軍隊走遠,燕莊澤又帶着自己的禁衛軍大張旗鼓地回了宮,等一切都解決完回到養心殿,已經是申時了。

他獨自一人坐在養心殿內,按揉着眉心露出了些許疲憊的神态,林永全帶着宮人們端着糕點茶水推門而進之時,那疲憊之色瞬間悉數收斂,只剩帝王的肅穆和冷硬。

他對身邊的林永全道:“你去太醫院把張禦醫帶來這裏,還有,讓她們都下去吧。”

“是,奴才這就去。”林永全行禮退下,同時揮手示意這裏的宮人們都下去,片刻之後,剛熱鬧起來的養心殿再次沉靜下去。

這時燕莊澤才放任自己靠在椅背上,捏起手邊的糕點放在嘴裏,是酸棗糕。

與此同時,錦儀宮。

此時錦儀宮裏只有池錦和夏眠兩人,申時一到池錦便站起來,和夏眠一起去偏殿搬東西,計劃要開始了。

偏殿裏存放了很多酒水,全都是他在一個月前打算好逃跑時,就有意無意地存起來的,全都是度數比較高的烈酒。

他和夏眠一人抱兩壇,往返好幾次才将之悉數搬進了內殿,池錦沖夏眠點點頭,夏眠心領神會地去角落裏将假骨架拖出來,同池錦合力将他們一個排放在軟塌上,一個擺放在軟塌旁,僞裝成他們正在休息的場景。

随後兩人很有默契地走向對方酒壇的角落,又刻意擺放出酒壇在軟塌上打碎的樣子,将剩下的酒壇裏的酒灑在桌子布簾床等各種易燃物上,再将空壇子堆放在軟塌周圍。

這樣看起來就像是不小心起了小火後,酒壇碎裂被火點燃,随後又将周圍的酒壇引燃的假象。

錦儀宮內殿頓時彌漫着濃郁的酒味,酒精肆意揮發在空氣中,只需要一點點火星便可将這片區域引燃。

費心做好這一切之後,池錦呼出一口氣道:“可以了,夏眠你拿着包袱進地道。”

夏眠拿出角落地的包袱抱在懷裏,聞此搖頭道:“不行,主子你先進去,我來斷後。”

“別争了。”池錦打斷她的話,徑直去床頭将地道的機關打開,催促道:“趕緊進去,燕莊澤估計已經回來了,再晚就遲了,你進去在裏面接應我。”

夏眠無法,只好無奈點點頭,擔憂地看了池錦一眼後背着包袱進了地道,她的聲音從裏面傳來:“主子你快點下來,我等着你!”

池錦心一軟,溫聲道:“好,馬上就來。”

将夏眠送進地道,池錦這才轉向擺放着假骨架的軟塌,拿起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将軟塌旁的燭火點燃,接下來只要他将這盞燭臺堆到在灑滿酒液的軟塌上,便能讓這間屋子瞬間成為火海。

火海,多麽絢麗又可怕的一個詞,上輩子他就是葬身火海,那種切身的深入靈魂的灼燒他現在都還記憶猶新。

池錦為腦海中的回憶打了一個寒顫,再看向燭臺時眼裏已經多了畏懼,但時間不能等了。

動手吧,上輩子因火而亡,這輩子就依火而生,想想肚子裏的孩子,想想或許正帶着禦醫趕來的皇帝。

池錦一咬牙一閉眼,廣袖一揮狠狠将燭臺掃落在軟塌上,灑了酒液的軟塌瞬間變熊熊燃燒起來,池錦趁着火還沒燒到他那裏邊拔腿往地道方向跑,在完全進入地道口的那一剎那,他一個扭頭再次深深地将橘紅色的火焰刻入眼底。

随後,便徹底進了地道,在火燒到床之前關閉入口,随後一刻也不停地帶着夏眠沿着通道朝宮外跑去。

就算被人及時發現,滅火也需要一段時間,這個時間足夠他和夏眠離開燕城了。

況且他們灑了那麽多壇酒,那火哪裏是好滅的,在池錦的計劃中那火最少能燒一整晚,如果遲遲不能滅的話,還能燒上三天三夜。

最後回頭的那一眼,滿目的紅紅火光,不斷上竄的火舌就像燒進了他的眼睛,現在池錦的心神都還停留在那片火裏,又似乎是在上輩子的那片火海中。

恐懼,疼痛,眩暈,窒息……

一直到出了地道池錦腦子都是恍惚的,原來上輩子的恐懼依舊深深影響着現在的他,夏眠熟練地從一旁的衣櫃地翻出兩套普通的衣服,男裝遞給了池錦,然後自己也去屏風後換衣服。

池錦有些愣神地接過衣服,動作慢了幾拍才将之換上,夏眠出來後急切道:“主子,現在我們去哪裏?”

池錦這才堪堪回神,狠狠咬牙定了定心神道:“去燕梁學堂。”只是眼底的恍惚依舊沒能全全退去

“好,那便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門口,夏眠在前,池錦在後,池錦後腿正要垮出房門,突然停住道:“等一下,我拿個東西。”

說完便返回去,彎腰從衣櫃最下方的小隔間裏掏出一個精致的木盒子,打開後裏面赫然是莊年送給他的錦鯉玉佩,池錦毫不猶豫地将玉佩拿出來,匆匆套在腰側後,便快步朝外走去。

“走吧,時間來不及了。”申時一過燕城就要關閉城門,他們必須趕過去。

匆匆往外走的兩人都沒發現,池錦一個恍惚竟然沒有将玉佩挂穩,虛虛地懸在腰間。

在池錦跨過地上散亂的換下來的宮裝時,那塊本該挂在池錦腰間的玉佩,便掉落了下來,正巧掉在那堆繁複的衣服上,順着縫隙滑進了衣服堆裏,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于此同時,皇宮中。

燕莊澤簡要交代張禦醫待會兒要做什麽,并勒令他保密之後,便帶着人前往池錦的錦儀宮。

轉過一個彎之後,便可以看到不遠處的錦儀宮了,燕莊澤擡眼看去,驚訝地發現錦儀宮的方向此時正冒着黑煙,并不是很濃,卻足夠讓人看清。

他快步走近些許,聞到風中飄來的焦糊味,頓時對身後的宮人和随行的禁衛軍大吼道:“走水了,快去救火!”

話落,便運起輕功,自行先一步往錦儀宮的方向而去。

後面的林永全冷靜且迅速地讓一隊禁衛軍去救火,剩下的一個人去通知其他人來幫忙,随後也趕往走水的錦儀宮。

其他人到那裏時,燕莊澤正試圖沖進去救人,卻被緊閉的宮門和滾燙的火舌逼退,形容狼狽,他暴怒地看着熊熊燃燒的宮殿,環顧四周竟然一個宮人也沒有!

燕莊澤緊緊盯着被火焰吞噬的殿門,怒喝道:“人呢?人都去哪兒了?!”

恰巧此時一名被池錦支開的宮女趕了回來,聽到皇上的怒喝,當即軟了腿,跪地求饒道:“回皇上,錦妃娘娘今日将所有宮人都遣走了。”

燕莊澤冷冷地掃了她一眼,明明只是匆匆掃過,卻讓那宮女後背驚出一身冷汗。

只聽他語氣森然道:“錦妃在裏面?”

那宮女無助地搖頭:“奴婢不知,奴婢剛剛才回來。”

恰好這時侍衛們拿着水桶和鐵鍬過來了,燕莊澤不再理會這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宮女,連忙催促道:“快救火!”

“是!”侍衛們有的去不遠處池塘裏提水,有的就地掘土來壓滅火焰,有條不紊又動作迅速地開始救火。

也幸好燕莊澤發現得即使,這火還只燒到了內部,房梁等還沒那麽快被燒毀,看似洶湧的火焰在衆人的努力下,漸漸縮減。

看着被火舌席卷的錦儀宮,燕莊澤心中突然漏跳了一拍,就像是即将發生什麽大事一般,隐隐有些不安。

他看着被扔在地上的空閑鐵鍬,毫不猶豫地彎腰撿起來,将土一鏟一鏟地往有火的地方撲去。

燕莊澤雙眸暗沉地看着火勢最兇的內殿,即便是火光都沒能照亮他幽深的瞳孔,希望錦妃沒有在裏面。

眼看着火勢逐漸減小,到了可以承受的地步,他不再猶豫,搶過一名侍衛手裏裝滿水的水桶往自己身上淋了下去,随後踹開內殿房門沖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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