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大年初四迎竈神。

溫宜覺得這真是冥冥之中,上天給自己的暗示,叫她還是乖乖安心當個廚娘就好。

她婉拒了陳定的接送提議,自己拎着大行李箱搭上新竹客運,上午十點整抵達了那棟氣派至極的豪華現代大樓。

才踏上高高臺階,走到厚重巨大疑似防彈玻璃的大門前,一旁高大英氣的保全人員在看到她的剎那,就慇勤上前要協助拉她的行李。

“溫小姐,定先生已經吩咐過了,請容我幫您把行李送上樓好嗎?”

“謝謝。”她有一絲受寵若驚,卻也有些不安。

……那個大嘴巴,不是跟他說要低調,低調的嗎?

溫宜暗暗腹诽,最終還是面帶平靜微笑,處變不驚地被保全“護送”到了第二十七樓的A室單位。

大樓扣除公設外,實際樓面坪數一百五十幾坪,除了陳定居住的最高樓層外,其餘都是一層被劃分為A、B、C三個單位戶。

只是溫宜不知道,二十七樓B室和C室住的是趙信和張揚,原來的A室住的則是陳定私人的維安隊長。

但是大老板定先生一聲令下,這三個高級主管通通被迫往下挪一層,住到二十六樓去。

也是這棟大樓原本就是陳家的産業,所以對外售出時只賣出二十五樓以下的樓層戶,保留了最上端的三個樓層自用。

當然有實力有背景能住進這棟大樓裏的住戶,都是非富即貴,還經過身家調查的。

沒辦法,誰讓陳家就是有錢,夠有錢就能夠任性。

而且大樓頂端住着陳、金兩家的唯一繼承人,哪個敢把陳定的人身安全當玩笑啊?

溫宜被保全人員護送到A室門口,就看到高大俊美的陳定斜靠在門口,修長指尖夾着一張房卡。

保安人員恭敬地喚了聲“定先生”,而後就十分識趣地溜了。

“歡迎回家。”他朝她笑得好不性感蕩漾。

大白天的就發騷……咳,是大白天的就亂噴濃烈蠱惑的雄性費洛蒙,這樣真的好嗎?

——幸虧大叔(姊姊)幾十歲的人了,不怕你。

溫宜腦中忽然冒出了周星馳電影中達叔的某句經典臺詞,瞬間打亂了他強烈彌漫布下的男人味兒迷魂陣。

噗!

“定先生好。”她低下頭用拳頭抵住了嘴,吞回嗆笑,再擡起頭時已能目不斜視地溫和笑道:“我先進去放行李,待會出去買菜,您中午想吃什麽?”

想吃你。

不過陳定有預感這句話說出來,面前這個女人可能就會掉頭就走,只得努力按捺住激動喜悅傻笑了一整晚的雀躍感,極力維持沉穩淡定風度翩翩的紳士樣。

“我陪你去買菜吧!”

“不用——”

孤男寡女相伴一起逛超市買菜什麽的,更容易讓人想入非非。

更何況網路上的風浪熱評還沒過去……雖然她不是明星,沒有爆點,但是陳定不同,他根本全身上下自帶千萬點擊率。

“那你怎麽會知道我愛吃什麽?”他搶先道。

“你什麽不愛吃?”她反問。

陳定當場被打槍,有一剎那啞口無言。

“定先生,你平常也會陪你的家事管理員去買清潔用具嗎?”她微笑問道。

他頓時悻悻然,嘀咕道:“好呀,溫小宜,真有你的……”

“早點習慣,早點病好。”她踮高腳拍了拍他的寬肩,明明比他小一點歲數,此刻卻有種大姊姊苦口婆心關愛小弟弟的感覺。“然後繼續去狂蜂浪蝶追美眉,你我都放心啊。”

“你就是巴不得證明我是你口中那種生性風流狗改不了吃……那啥的男人對吧?”陳定橫眉豎目,盡管生氣,冷峻英挺的模樣還是格外勾人。

如果溫宜再年輕個十歲,或是再老個十歲,說不定就會縱容自己欲火沖腦,不管不顧地抛開一切理智,先撲上去好好吃一頓肉香汁多味美的再說。

男歡女愛天經地義,況且陳定的床上功夫肯定超級好,這寬肩窄腰翹臀人魚線修長腿,持久力和續航力與爆發力鐵定驚人,她做為享受的那個一定一點也不虧。

可是,激情過後,那又怎樣呢?

溫宜也是個女人,一個天生心思細膩渴望被愛的女人,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眷戀依賴上了一個男人的體溫和力量,她只會從一夕歡愛貪戀到第二夜、第十夜、第一百甚至一千一萬個夜晚……

肌膚饑渴、溫暖依偎,誰舍得斬得斷抛得開?

更何況身體契合之外的靈魂交纏,愛情烙印在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經每一顆細胞裏……等到面臨離別,被迫抽身的那一天,那痛苦,當不亞于哪吒的剔肉還母剔骨還父吧?

“你錯了。”她笑了笑,柔和的眼神裏有着悵然和自嘲。“就因為我知道我骨子裏是個很貪心的女人,我希望我的男人只對我一個人風流,所以我想證明的是——你并不是‘我的’那一個男人。”

他瞪着她,強壯胸膛微微起伏,被堵憋得一口濁氣都吐不出來。

陳定想昂然大聲地告訴她,她錯了,自己明明就是最适合的那一個“她的”男人……可是不知為何,他注視着她那雙幹淨澄澈坦然的眼神時,倒映出的卻是他自己的迷茫、忐忑和心虛與慌亂。

破天荒的,陳定第一次——也是三個月契約的頭一天——落荒而逃了。

溫宜靜靜目送着他有一絲不自然地借此轉身往樓上階梯爬去,直到轉彎處背影消失……

她神情很寧靜,目光和煦而理解,心底深處卻湧現了一聲幽微酸澀的嘆息。

像是失望,失落,可又是這麽理所當然平心靜氣地“接受事實”。

“說不定,還不用三個月吧。”她自言自語,眼眶有點莫名的灼熱發酸,笑容卻溫和悲憫。

她恍恍惚惚想起了一段話——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對她來說,卻是——你的心還年輕,可我的心已經老了。

如果是十年前,甚至是五年前的溫宜,還是個充滿青春蠻勁和無窮勇氣,深信只要用心、只要有愛,就能夠戰勝世間一切霜刀雨箭,守護住夫妻的幸福小家。

現實告訴她,她錯得離譜,事實也教會她,這世上唯一不變的,就是什麽都會變。

如果她是個真正的聰明人,就不會時至今日還傻乎乎地固守着這樣傳統過時卻根深蒂固的思想——

相愛結缡,就是要一輩子的。

她知道自己這一生恐怕是改不了了,所以避免再撞個頭破血流,她就安安分分地站在厚厚玻璃的這一方,只看着,羨慕着。

盡管,她也很渴望……但,就這樣吧。

人唯有自己強大起來,成為自己的羽翼,才能再談其他。

——可現在的溫宜,還沒有資格。

瞧,她光是看着他僵硬轉身走開的背影就這麽心悶難受了,等哪天真的腦子發昏精神失常的答應了和他交往,最後還要被迫眼睜睜看着他眼中的溫暖與激情消退,拍拍屁股去采下一朵花……

她搖了搖頭,收拾好複雜紊亂的心情,用房卡打開了接下來三個月自己要借住的房子。

中午十二點,溫宜拎着一袋生鮮蔬菜魚肉站在二十八樓的大門口按門鈴。

大門很快就開了,露面的是已然恢複正常若無其事的陳定,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接過她手中沉重的袋子,低頭對着她微微一笑。

“進來吧,天氣冷,換鞋。”

“謝謝。廚房在哪?”她在寬敞的玄關換上了一雙毛茸茸溫暖的粉紅色室內拖鞋,擡頭對他笑了笑。

他領着她穿過無比寬闊充滿時尚品味和濃濃陽剛氣息的大客廳,來到了一個也,大得驚人的現代化廚房,系統櫥櫃和各種大小家電及一個長長的雪白色大理石面歐式中島。

中島的另一端有兩張看起來就很高雅昂貴的高腳椅。

她腦子不自覺自動帶入了江顏和他坐在高腳椅上依偎談笑用餐的景象……心一緊,本能甩了甩頭,揮去這莫名其妙的不适感。

——不關你的事!不關你的事!

溫宜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淡定地先參觀了廚房各處,大略了解了之後,回到中島前對上默默凝視着自己的高大男人。

“你這幾天吃得清淡還是油膩?”她關懷地問。

陳定還是幽幽地盯着她,幾秒後才慢吞吞地道:“我想喝你做的粥。”

“好。”她不斷提醒自己千萬不要被眼前可憐兮兮如受傷小男孩的“大野狼”哄騙出了母性的關愛本能,低頭從袋子裏一一拿出食材,“對了,熬粥還要一段時間,你先去忙你的吧,好了我再叫你。”

“我想坐在這裏看。”他高大身軀巍然不動。

……這是你家,你說了算。

溫宜暗自咬牙,又偷偷做了幾個深呼吸,穩住心緒,在他熾熱得仿佛要穿透自己理智與防備的目光下,開始淘米、洗米,将有着淡淡芋香的池上香米在砂鍋上細細熬煮起來。

然後取出一條新鮮白肉魚,剖肉去骨,細細的剁成了魚茸。

清朝袁枚的“随園食單”中提到:“用白魚、青魚活者破半,砧板上,用刀刮下肉,留刺在板上,将肉斬化……”便能做成魚茸菜。

魚茸可搓成球做魚丸,也可以鋪在其他菜肴上蒸煮烤炸,滋味格外鮮美。

她考慮到這幾天過年,陳定家恐怕多半也是大魚大肉的,所以今天打算做頓清爽養胃的魚茸粥和三樣小菜,然後再幫他做個他會喜歡的飯後甜點。

她沒有別的方法可以感謝與報答他,也只是拼盡全力讓他這三個月吃得舒心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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