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背書
“鄭兄,若是有專門教你如何在家中松泛身子,活動筋骨的書,你可願買?”魏祈寧遂把心中所想直接問出。
鄭懷文仔細想了想,道:“會,但若有大夫能教,那自然更好。”
魏祈寧若有所思點頭,心下随即有了計較:“鄭兄容我幾日。”
當日回去,她背完書習完字,便在院中比劃起來。
原來在軍中,她無事便愛跟着大夥學拳法,但因是女子,力量和迅捷不如男子,她便多加改良,琢磨出好幾套适合女子練習的簡單拳法,其中就有一套,動作舒緩,簡單易記,連貫起來更是如行雲流水一般,令人賞心悅目。
這套拳法不但适合鄭懷文這類患了哮症,不宜過度勞乏之人,就連尋常人家的老爺太太,但凡上了年歲,身體不大靈便,又想強身健體的,練了都能舒筋活血,消除疲勞。
大延掙錢的營生,如鹽、鐵、礦一類,都由朝廷把持,尋常官宦人家的錢糧,除了朝廷俸祿外,多從田産房屋上來。
這幾樣魏祈寧都做不來,思來想去,唯有書坊這一行,朝廷不收稅,錢來得也快。
大延書業發達,上至皇帝,下至能識字的普通讀書人,無一不愛讀書,書的種類也五花八門,從醫藥典籍、經史子集,到畫本戲折,小說傳奇,應有盡有。京城更是書坊林立,家家都搶着推陳出新,廣開銷路。
她今日經鄭懷文點撥,便生出将這些強身健體的拳法印成冊,放到市面上售賣的念頭。
宋嬷嬷和臘梅在旁看着她打拳,竟也忍不住跟着比劃兩下,好奇道:“少爺這練的是什麽?竟從沒見過。”
魏祈寧自然不能說真話,便笑道:“今日去了校場,先生教的。你們覺得如何?”
二人跟着從頭到尾打了一遍,不過半刻,宋嬷嬷扭扭脖子道:“奇了,今日我低頭做針線,脖子原覺得有些僵,這會兒倒好了許多!”
臘梅也道:“我也是,原來彎着腰洗衣裳,腰酸背疼的,現下好多了!”
魏祈寧道:“若是每日清晨與傍晚都能打一遍,不出半年,嬷嬷的脖頸,臘梅的腰背,都能好起來。”
“真的?那咱們可得好好練練!”宋嬷嬷聽了驚喜不已,“我還指着長命百歲,看着少爺出息呢!”
當晚,魏祈寧便鋪紙提筆,細細勾線,将這套拳法一一畫下來,空白處再配上一小段文字,指出每個動作的要點。
因畫得細,一個時辰下來,才畫了六頁,若是明天起能早些開始畫,滿打滿算也得五天才能畫完,這幾日還需做些旁的事。
……
第二日初四,是國子監的背書日。
各堂的學正一早就在堂中就坐,而監生們的晨讀也比往日更加認真,生怕抽查到自己。
照慣例,率性堂會先抽一名監生,當着六堂所有人的面,先複講一遍前兩日的會講內容。今日複講的便是魏祈安。
魏祈安向來學得很好,深得先生們的喜愛。只見他放下書冊,信步行至庭中,從前日先生示範的經義題開始講起,再到兩篇範文,策論題等等。
他說得既準确,又簡明易懂,所列的幾種破題角度,甚至比先生教的更新穎些,聽得幾位先生連連點頭贊嘆,堂下的監生們卻越發垂頭喪氣——他說得如此詳實出色,後面的人無論如何,都再難讓先生滿意了。
待他講完後,司業果然大肆誇獎一番,再對其餘衆人道:“這才是我國子監教出的人才,今年鄉試定能高中!爾等更該勉力精進學藝才是。”
司業是除祭酒外,監中品階最高者,學問自然也是好的,得他如此褒獎,便說明魏祈安的鄉試,當是十拿九穩。
魏祈安施施然落座,司業的誇獎讓他有些微自豪,然而面上仍是雲淡風輕。周遭其他監生投去的目光,多數只是羨慕與欽佩,也有少數預備參加今年鄉試的,有掩不住的嫉妒和忌憚。
輪到各堂自行抽檢背書時,龔勁松毫不意外的點了魏祈寧:“魏祈寧,你與魏祈安是一家兄弟,學問也不應當相差太多,昨日你還去了校場,我看你應當是胸有成竹,便由你先來吧。”
此話當真是諷刺,魏祈寧讀了兩年,仍在正義堂,而魏祈安早就升入率性堂,怎能說學問相差不多?
堂中有幾個學生不厚道的笑了,有魏祈寧這個一竅不通的蠢物打頭陣,後面的人背得再差,也不怕學正發怒。
鄭懷文好心,想起他學問不太好,便悄悄拿起前日所講的文章,放在二人桌案上,好給他壯壯膽。
魏祈寧倒是真不害怕,雖然比不上魏祈安,但她這幾日将文章都背熟了,策論的部分更是反複理解吃透了,對于正義堂的标準來說綽綽有餘。
她并未看鄭懷文放在桌上的文章,而是毫不猶豫的朗聲背誦。
只聽她背得流暢通順,沒有絲毫錯漏之處,與往日唯唯諾諾,磕磕絆絆的樣子大相庭徑。
方才幸災樂禍的幾人均側目看過來,就連拿着文章一字一句核對的龔勁松,都不由詫異起來,這還是衆人眼中那個草包嗎?
鄭懷文既詫異,又覺松了口氣,正要将桌上的文章收回,卻從斜刺裏伸出一只手,先于他舉起文章,沖龔勁松道:“先生,難怪他今日背得這樣順暢,原來是留了一手!”
此人叫徐致清,是今年廬州府考來的貢生,他平素自命清高,最是看不上憑着父蔭才能入監的貴族子弟,此時正洋洋得意,以為自己揭穿了魏祈寧突然超常表現的“秘密”——這些貴族子弟,果然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方才幸災樂禍的幾人也紛紛回頭,竊竊私語道:“原來如此!我說呢,魏祈寧都能背書了,太陽可打西邊出來了!”
龔勁松上前一看,恨道:“你!實在是不像話!不會背便不會背,怎可如此品行不端,走這等邪門歪道?我國子監平日裏除了課業,更重學生的品行,你這般,與考試作弊有何區別?”
“先生,今日不算正式考較,如何能說祈寧作弊?”林進益一聽說得這樣嚴重,趕緊幫魏祈寧辯解。
龔勁松斜了他一眼,冷聲道:“千裏之堤,潰于蟻穴!你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學生被先生抽檢時,暗中使些小手段,或是互相幫助,原是常有的事,每月正式考較,乃至科考場上,這些學生幾乎不會有人作弊,因此只要不過分,先生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
龔勁松平日裏有攀附權貴,踩低捧高的心思,但又不願被人看穿,近來多了一位慶國公世子鄭懷文在,正想尋個機會表現一番自己不畏權貴,剛正不阿的正人君子形象,逮着魏祈寧這個不受親爹喜愛的破落戶兒子,便将一樁小事說成了敗壞德行的大事。
這可苦了鄭懷文,他一時好心,想起從前在族學中時,常見兄弟們如此,有些人不過是緊張,便放一篇文章在眼底用來壯膽,卻不料學正說得如此嚴重,仿佛即刻便要抓到中庭去,當着六堂學生的面懲罰一般。
他臉色微紅,心中尴尬,卻也不願意連累無辜的魏祈寧,便道:“先生,其實此事不怪祈寧——”
“——先生說的是,學生知錯了!”魏祈寧看了他一眼,卻突然打斷了他的解釋,直接順着龔勁松的話說。
鄭懷文還不清楚龔勁松的為人,她心裏卻是隐約知道的。此時鄭懷文攬下責任,倒是公然打學正的臉,顯得他小題大做了,最後會難以收場。她還需在國子監長久學習,不該惹得先生更加厭惡。
龔勁松捋着山羊胡子點頭,對魏祈寧爽快認錯的态度還算滿意。
魏祈寧又道:“先生容禀,文章是學生晨讀時溫習拿出的,未及收回,方才背書時,學生絕沒有偷看一字半句。”
徐致清冷笑道:“沒有偷看?沒有偷看你能背得那麽熟?說出來,大家可都是不信的。”
大家平日背書,除了早就滾瓜爛熟的四書五經外,其他的文章因記憶和時間都有限,多多少少會有磕絆的地方,徐致清敢這樣說,便是拿準了魏祈寧,依照她平日的為人,斷不會真的背得滾瓜爛熟。
龔勁松顯然也不信她,皺着眉頭喝道:“你還敢狡辯?當真是不知悔改!”
魏祈寧躬身道:“學生不敢,先生只需再聽學生背一遍,便知學生所言不假。”
徐致清等人一愣,不想她當真敢再背一遍,就連林進益也有些詫異,更隐隐捏把汗。
龔勁松看她一眼,冷着臉道:“那你便将前兩日所教的五篇文章都背一遍吧。”
鄭懷文方才知道魏祈寧會背,原本不擔心,此刻一聽要五篇連背,立馬替魏祈寧擔心,這些文章少的三四百字,多的有千餘字,全部背下來,十分考驗功夫。
“先生——”可他剛要替魏祈寧說話,卻聽她已經從第一篇開始背了,整整半刻時間,她除了喘氣,沒有絲毫停頓,竟是一連背了三篇。
正義堂諸人皆目瞪口呆,萬萬沒料到魏祈寧竟真的背熟了,還背得比大多數人都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女主要開創的是養生保健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