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做戲

魏祈寧心裏再度“咯噔”一下,看來他早已察覺,卻一直未拆穿。此刻她越發羞愧難當,滿面通紅,擡不起頭來,仿佛是被大人捉住搗蛋的孩子。

也不知為何,此刻趙澤雖面無表情,冷冽逼人,她心中打鼓,卻隐隐覺得他不會當真重責。

趙澤薄唇緊抿,冷眼睨她:“怎麽,要在裏頭待上一輩子?”

魏祈寧這才反應過來,急忙雙手支撐着邁步出去。豈知因待得時間久,雙腿發麻,才觸及地面,就腳下一軟,往前栽去。

眼看她便要狼狽的摔倒,趙澤下意識伸手,恰恰将她攬進懷中。

兩具溫熱的身體,一個高大挺拔,一個纖長柔軟,緊緊貼合在一起,隔着薄薄的布料,似乎能感覺到對方的體溫。無端的燥熱升騰而出,燒撩得二人都有些局促。

魏祈寧粉白臉上的紅暈迅速蔓延至脖頸,耳垂,整個人越發燦然剔透起來,看得趙澤心跳漏了一拍。

“殿下……微臣知錯,請殿下責罰!”她低着頭,局促不安,掩在袖中的手不由緊緊握住,只等着趙澤處置。

趙澤眼底掠過一陣陰影:“哦?那你說說錯在哪兒?”

魏祈寧趕緊站好,躬身行禮道:“微臣未遵殿下之命,擅作主張。”

趙澤薄唇緊抿,突然靠近,一手緊緊攥住她的手腕扯到身前,深邃的眼眸牢牢鎖住她,滿是壓迫,沉聲問:“僅此而已?

魏祈寧怔怔不知所措,目光不覺有些閃躲,卻聽他帶着薄怒道:“你錯在猜忌,錯在不信任本王!”

“是我小瞧你,憑着這些蛛絲馬跡,便能猜到四弟這處。只是,他身邊明裏暗裏擁戴的朝臣不少,還有貴妃和忠靖公把持着,他們在地方上的勢力,更是根基深厚,不容小觑,此刻不宜打草驚蛇。”

她猛的望進那雙漆黑的雙眼,心頭仿佛被鑿了個小口子,一時有許多情緒湧過,難以言喻。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身份貴重,俯視衆生,若不想告訴她真相,可以拿旁的借口随意搪塞,殊不知,那些好不容易尋到的蛛絲馬跡,于她而言,到底有多重要,如今卻要她信任他,這是什麽道理?

她心裏委屈,一時沖動,竟無意識脫口道:“殿下方才若直接講這番話告知微臣,微臣又豈會如此?說到底,也是不信任微臣罷了……”

才說完,她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這屋裏還留着方才沁人心脾的暧昧熏香,搖曳的燭火似柔軟的羽毛,輕輕掃過,令她失了往日的警惕和克制,變得沖動起來。

趙澤聞言凝眉,眸中閃過詫異,不由輕笑出聲,自己沒有看錯人,這少年倒是大膽率真,直言不諱,如此想來,倒是他的不妥了。

魏祈寧聽見那一聲笑,悄悄掀起眼皮,飛快掃過那張俊臉。只見趙澤薄薄唇角邊細微的弧度,仿佛落在寒潭中的一滴水,漾起圈圈波紋,冷峻之色漸消,多了幾分柔和。

他沉默片刻,踱步至桌案邊,無奈嘆道:“本王方才只想着四弟就要來,卻沒同你說清,的确不妥。”

魏祈寧亦步亦趨的跟着,聞言驚訝得雙唇微張,瞪大眼望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皇子,聽了她方才那番大不敬的話,非但沒有生氣,反倒大大方方的認錯?這樣一來,卻讓她越發為自己的小人之心無地自容起來。

緊接着,趙澤話鋒一轉,收起方才的和顏悅色,略帶威嚴與警告,道:“今日本王可恕你無罪,往後——”

他未明言,魏祈寧趕忙恭敬道:“殿下寬宏,微臣慚愧,日後定不敢再犯。”

總算是過了這一關,她心道,大約這才是身為皇子的馭下之術,恩威并施,張弛有度。

正當此時,緊閉的大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夾雜着幾名婢女的聲音:“崔公子,此處有貴客在,還請公子随奴家速速離去。”

那公子蠻橫又醉醺醺的聲音傳來:“怎麽,你們瞧不上本公子,覺得本公子不配來這裏?我倒要看看,是哪門子貴客,敢來此處尋歡作樂,我回去便讓父親參他一本!”

他說着,竟是用力推開身邊的婢女,一腳踹開“遙天奉”的門,大咧咧跨入屋內。

只見桌案邊的軟榻上,斜倚着個身形颀長而健碩的年輕男子,一身黑金袍服,領口微敞,他懷中攬着個纖瘦而玲珑的少年,少年背對着大門,教人看不清模樣,乖順的伏在男子胸膛處,雙臂攀附着他寬闊的肩背,發冠早已被解下,一頭青絲散落,遮住大片衣料。

少年伸出潔白纖細的手,執起酒杯,遞到男子唇邊,男子勾唇笑着,就着那雙玉手便一飲而盡。

屋子裏旖旎而暧昧的氣氛,教那崔公子愣在原地,跟着進來的三四個婢女也是一愣,随即收起驚懼的神色,紛紛行禮道:“殿下恕罪。”

屋裏那二人正是趙澤與魏祈寧。

魏祈寧躲在趙澤懷中,貝齒咬緊唇瓣,不敢出聲,更不敢回頭,連羞澀都忘了,生怕暴露自己。趙澤攬着她腰側的手微微用力,似在寬慰她,要她放心的交給他。

“崔公子方才說要讓崔禦史參本王一本?”趙澤冷冷望着門口的不速之客。

這崔公子正是左副都禦史崔石敬之子崔鴻,因着他父親的緣故,京中達官貴人向來都要給他幾分面子,生怕得罪了禦史,被參上一本。

崔鴻望着榻上的趙澤,竟無畏懼之色,飲了酒泛紅的臉上咧開不正經的笑,這三殿下平日裏不茍言笑,從沒聽說過他的風流韻事,原來是個喜好男色的。

只是京中尚男風的達官貴人也不少,想三殿下這般藏着掖着,着實沒什麽必要,除非——崔鴻眯着眼仔細打量,心癢不已,那被三殿下抱着的少年是個頂頂難得的人物,三殿下輕易不肯示人。

“原來是三殿下!想不到平日不近聲色的三殿下竟也有如此雅興。崔某方才說笑,殿下千萬別放在心上。”

他說得油嘴滑舌,一點沒有應有的尊敬,似乎有恃無恐,并不将趙澤放在眼裏,一雙精明的眼睛還時不時大剌剌的溜過魏祈寧的身影,總想一睹真容——那只能看到模糊而窈窕的背影的模樣,似乎真有幾分玉面小生,俊俏風流的意味。

魏祈寧悄悄望見趙澤越抿越緊的唇角,似能感受到他正深深壓抑着心底的不悅。

“崔卿還有何事?”趙澤冷聲喝問。

“無事,崔某告退。”饒是崔鴻再有恃無恐,此刻也被趙澤渾身散發出的威嚴迫人的氣勢震住。他不由縮了縮脖子,目光又不甘心的在屋裏逡巡一圈,确保再無旁人,才慢慢吞吞的由婢女們扶着離去。

大門再度關上,魏祈寧始終懸着的心這才漸漸落下。不到兩個時辰裏幾多波折,起起落落,當真是令人後怕。

趙澤仍緊盯着大門處,漆黑的眼眸一片深邃,不知在想什麽。

魏祈寧察覺到自己仍緊貼在他懷中,心跳又開始加速,側過眼低聲提醒道:“殿下,他已經走了……”

有那麽一瞬,趙澤晃了神,似乎覺得這人天生就該被他這般抱着。聞言,他才回過神,垂眸看一眼懷中人,為自己方才荒唐的想法懊惱不已。

他放開手,讓她退出兩步,卻又感懷中空虛,遂搖搖頭,甩開異樣的情緒,沉聲道:“方才果然未消去他們的疑心。”

魏祈寧一凜:“殿下是說,那崔公子是有意前來……”

趙澤點頭道:“方才我便讓人守在廊邊,若有人前來,不必攔得太緊,果然上鈎了。”

這鮮盛樓裏埋了不少羽林前衛的人,這一層更是專供王公貴族的隐秘之處,豈會連個崔鴻都攔不住?他不過是将計就計罷了。他早知今日四弟既能找上來,必不會輕易消去疑心,這才多留了個心眼。

“殿下英明。”魏祈寧此番真是對他佩服不已,更為自己之前誤會他,又低估楚王一派的警惕而慚愧。

趙澤聽着她真心的誇贊,心裏莫名的舒坦,扯了扯唇角,又交代幾句,便讓人領着她從暗門離去。

……

從靈椿坊回府的路上,魏祈寧仍心神不定。

朝堂上錯綜複雜的派系争鬥在她心中模糊起來,眼前飄過的,皆是方才在屋裏,她趴在趙澤懷中時的情形。他的懷抱不但溫熱而寬厚,令她感到莫名的安心,更教她亂了方寸,臉紅心跳……

魏祈寧怔怔坐在馬車中,費了許多神,才勉強将思緒扯回正事上。她将自己方才的失常歸結于突然與男子太過親密,即便逢場作戲,也生出這許多反常。

如此這般的說服自己,她方覺得心安理得起來,重又在心底盤複着上任第一日的種種情況。

誰知,馬車行到安陽侯府門外,她下車步行入內,未走幾步,便覺府內氣氛有異,守在各處的下人們,有些在竊竊私語,有些則戰戰兢兢,不過,他們都不約而同的朝着東院那處張望,似乎好奇又擔心。

魏祈寧不由謹慎起來,不知府裏又出了什麽事,行至東院外,便聽鄭氏凄厲的喊聲傳來:“賤人,敢勾引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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