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偷聽

黑暗中,魏祈寧貼着牆根,悄悄站在門邊,側耳傾聽。

不一會兒,廊中再度傳來腳步聲和敲門聲,緊接着便是吳老板的聲音:“殿下,四殿下已經到了,您看——”

趙澤沉吟片刻,道:“罷了,我親自下去迎他吧。”說着,便随吳老板一同離開。

藏在“臨江仙”中的魏祈寧一顆心砰砰直跳,始終豎着耳朵傾聽着隔壁的動靜。晉王明明是兄長,卻要親自去迎接身為弟弟的楚王,平日二人地位的對比可見一斑。

待腳步聲漸漸遠去,魏祈寧便從黑暗中出來,回到走廊中。

所幸這一層因專接待達官貴人,尋常小二輕易不得入內,都退守在樓梯間外,若客人有需要,都從各間房中搖鈴呼喚。

空無一人的走廊中,她迅速的左右查看,見無人便閃身進入“遙天奉”,躲進方才瞧見的櫥櫃中,小心的關上櫃門。

才平複呼吸,外間大門便被人從外推開,魏祈寧透過櫥櫃的縫隙,隐約看到數名相貌标志可人,身着紅綢襦裙的婢女持杯盤酒壺魚貫入內,一一擺在八仙桌上,又點上香薰,将燈臺罩上紅色燈罩,整間屋子頓時顯得柔和暧昧起來。

接着,她們在入門一丈處擺了道屏風,數人抱着琵琶琴筝于入門處靜候。

又過須臾,吳老板的聲音傳來:“二位王爺有請。”

趙澤與趙淵兩個才施施然入內。

魏祈寧瞧不見那頭的情形,只能屏息凝神,側耳傾聽。

趙淵雙手背在背後,一雙眼睛一一掃過,狀似不經意的打量整間屋子,最後在幾個歌伎身上流連:“這幾個美人倒是生得出挑。”

趙澤只淡淡掃了一眼,便揮手道:“都下去吧,平日裏都沒這些,今兒也不必例外。”

歌伎們聞聲離去,趙淵的一雙桃花眼卻流連不去,點住最後一個嬌俏的琵琶女:“美人留步!”他說着,轉向趙澤,似笑非笑道,“聽說三哥常來這鮮盛樓,竟不是為了這些解語花嗎?”

那琵琶女生得嬌豔俏麗,一張小臉白裏透粉,水靈靈的眼裏閃過嬌羞,果然樣貌出挑。

趙澤卻聽出試探,腳步微頓,遂若無其事笑道:“愚兄是什麽樣的人,四弟還不清楚嗎?我向來不愛這些附庸風雅的事。來這兒也只為嘗一嘗大廚的手藝,鮮盛樓的江鮮做的可是一絕。”落座前,他瞥一眼立在旁不知是去是留的琵琶女,“既然四弟喜歡,你便留下吧。”

趙淵搖着折扇,眨着桃花眼,心滿意足的點了支《醉歸曲》。

琵琶女遂袅袅行至屏風後就坐,撥動琴弦,奏起铮铮琴音。

魏祈寧躲在櫥櫃中不敢動彈,聽到琴音響起,便借着機會悄悄往櫃門處挪了挪,欲更靠近那縫隙處,看清外頭二人的情況。

正值此時,卻聽落座後,盯着琵琶女的趙淵調笑道:“此女生得好,膚如凝脂,倒讓我想起一人。”

趙澤挑眉,問:“四弟想起何人?”

“新科武狀元,魏祈寧。”

櫥櫃中的魏祈寧動作猛地一滞,微微晃動間碰到櫥壁,發出細微的聲響。

幸而有琵琶音掩蓋,趙淵未有察覺。然而趙澤常年習武,五感較常人更加敏銳,一雙深邃的眼眸狀似不經意的飄向一旁的櫥櫃,轉瞬又不解道:“四弟怎會想起他?”

他說着搖了下屋裏的鈴,示意下人們上菜。

趙淵飲下一杯酒,輕佻笑道:“一個習武之人,還得了武狀元,卻偏生得如一個粉面小生,別說這琵琶女,便是我府上的姬妾,恐怕也比不上他細嫩白淨,怎能不教弟弟我時時記在心裏?”

這話聽進魏祈寧耳中,說不出的怪異。

趙澤亦是揚眉:“終歸是個男子。”實則他心裏一樣的怪異,似被一只蜜蜂蟄了一下。

趙淵哈哈大笑起來:“男子如何?這京城裏,龍陽君還少嗎?只不過,聽說他與三哥是舊相識,愚弟可不敢奪人所好。”

趙澤一雙劍眉凝起,詫異道:“我同他不過見過數面,相識更是不到一年,何來舊相識一說?不過,四弟也莫要有別的想法,畢竟是父皇欽點的狀元,如今又是朝廷命官,小心為好。”

不多時,方才的婢女們輕叩門扉,重新以松木托盤端着一盤盤精致菜肴入內,有芙蓉白玉羹,太極陰陽蝦等,色香味俱全,在京中林立的酒樓中,的确不遜色。

然而趙淵是何人?其生母劉貴妃乃是如今宮中最得皇帝寵愛,位份最高的皇妃,他子憑母貴,從小便吃着最好的禦膳,如今成年出宮,也時常陪伴皇帝用膳,什麽樣的好東西沒嘗過,還會瞧得上外頭的這些嗎?

果然,他提箸嘗了嘗,便道:“再少半勺醬油,便圓滿了。”

婢女掩唇輕笑:“四殿下當真是行家,待奴家告知廚子們,下回殿下再來,一定少半勺醬油。”

趙澤亦是自嘲:“四弟到底是從小最得父皇寵愛,不像愚兄,幾道河鮮便心滿意足了。”他說着,又示意婢女替趙淵再斟酒。

趙淵有些飄飄然,眯着眼揮手笑道:“我哪裏能通三哥比?三哥那是替父皇效忠,我每日鬥雞走狗的,根本不值一提。”話雖如此,卻教旁人聽出些飄飄然來,顯然對皇帝的格外寵愛十分自豪。

趙澤不動聲色觀察他的反應,不由無聲勾了勾唇角,他這個四弟,雖然驕縱些,實則最愛聽旁人的阿谀奉承,對付起來不難,難的是他身後的貴妃和忠靖公。

他找到這鮮盛樓,一定也是忠靖公和貴妃察覺了什麽。

不一會兒,琵琶曲略停,趙澤輕咳一聲。琵琶女應當早得了吳老板的囑咐,一聽聲音,當即放下琵琶,娉娉袅袅繞過屏風入內,纖纖素手執起酒壺,倚靠到趙淵身側,邊斟酒邊掩唇輕笑道:“殿下大駕光臨,奴婢必當好好伺候。”

趙淵面上越發得意,一手攬着琵琶女,惬意道:“好酒佳肴配美人,豈不快哉?”說着,他又看向對面的趙澤,“三哥,不是我說你,你就是太死板,人生苦短,何不好好享樂?旁人求還求不來呢!”

趙澤想起自己幼時,父皇也曾因他為人不茍言笑,不像旁的孩子一般會讨好長輩而不喜歡他。他無動于衷道:“愚兄過關了軍營裏的生活,這樣的樂怕是沒福享的。”

趙淵正就着美人的手飲酒,聞言不贊同搖搖頭,似在說他榆木腦袋,夏蟲不可語冰。

躲在櫥櫃裏的魏祈寧聽着趙淵和琵琶女越來越放肆的調笑聲,又想起他方才那番男女通吃,及時行樂的言論,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這樣濫情濫性,左擁右抱之人,若被他逮到自己是個“假男人”……她不由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往下想。

倒是趙澤,話語裏聽起來與楚王并不熟絡,甚至隐隐透着生疏,與她先前的猜測大相庭徑,難道是她錯怪他了?

酒是特意選的入口柔和,卻後勁十足,容易醉人的醉花蔭,眼見趙淵漸漸的醉了,趙澤又數次瞄向牆側的櫥櫃。

約莫大半個時辰後,趙淵終于喝迷了眼,由婢女們攙扶着離開,趙澤卻只背手而立,目送着旁人一一退出屋外。

魏祈寧從縫隙中偷偷向外看,她在這小小的空間裏許久不敢動彈,饒是身子骨再結實,此刻也已渾身發麻,只等着沒人時再溜出去。眼見着楚王已走,晉王卻遲遲不動,不由心急如焚。

豈料趙澤待衆人掩上屋門後,卻悠悠然轉過身,信步踱到距櫥櫃四五步處,揚聲道:“出來吧。”

魏祈寧的一顆心頓時提到嗓子眼,迅速伸手捂住嘴,壓住緊張的呼吸,難道他發現自己藏身此處偷聽?

她正猶豫要不要出去,就聽一道沙啞粗粝的聲音傳來:“殿下有何吩咐?”定睛看去,卻是窗外翻進一道着黑色勁裝的矯健身影,似乎是傳說中的暗衛。

魏祈寧曾聽過些秘聞,本朝早年,太·祖初建國時,因天下動蕩,敵我混雜,皇族們會豢養暗衛,她定遠侯一門還曾擔任過訓練暗衛的重任。只不過如今天下太平,武風衰敗,此舉早已廢止,想不到今日還能見到。她好奇不已,一面緩和着方才的提心吊膽,一面又忍不住悄悄打量。

然而那暗衛躬身半跪在地,始終腦袋低垂,瞧不清相貌。

趙澤幽深的眼眸望向窗外的夜色,低聲吩咐道:“盯着他,一會兒恐還有異動。”

魏祈寧猜測這個”他“應當是指楚王。那暗衛聞言應“是”,立刻又飛身從窗口離去。

這下趙澤該走了吧?

此刻屋裏寂靜無聲,趙澤突然轉身,一把拉開身側櫥櫃的門,将藏身其中的魏祈寧暴露在亮堂的燭光中。

四目相對,趙澤面無表情,眸光幽暗深邃,注視着縮在櫃中,比自己矮了一截的人兒。

只見她白玉一樣的臉上因悶在狹小空間許久,生出一抹霞光一般的粉色光暈,一雙晶瑩烏黑的眼眸微微顫動,由下而上仰視着他,透出一種奇異的楚楚可憐的氣質,一張小小的紅唇因緊張而微張,輕喘幾下後,貝齒又迅速咬住下唇。

“殿下……”魏祈寧喏喏道。

趙澤倏然想起方才趙淵那番“粉面小生”的言論,心底滑過一陣酸麻,不知是酒意還是其他。他視線匆匆掃過,随即移開,不辯喜怒道:“果然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那啥,我又來了……最近找了新工作忙着搬家,沒顧得上更新,抱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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