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認

這裏是林府舊址,當年被查封之後,一座堂堂帥府就漸漸荒廢了。

當夜,霓凰悄悄翻進院中,尋找到林殊住的院落,憑吊一了番。然後沿着院外雜草叢生又被雪覆蓋的小路走到演武場,霓凰尋到一個石桌,當年他和林殊玩累了,常坐在這裏吃點心。她一邊把上面的雪掃幹淨,擺上她帶來的兩碟林殊最愛吃的糕點,記憶裏林殊還是少初少年模樣,不知道他長大以後會是什麽樣呢,會不像蘇先生那樣成熟穩重起來呢?霓凰在石桌旁坐了下來,努力去設想林殊長大以後的樣子,卻發現自己完全沒有辦法勾勒。原來天人永隔竟是這樣,我在前行的路上已經走出了很遠,翻過了幾座山,轉過了幾個彎,再回首已不見原來的影子,而你,仍停留在原處,既清晰又模糊。想到此,霓凰忍不住流下淚來,在心底輕聲地喚着:“林殊哥哥,林殊哥哥……”

霓凰坐了一會兒,抵不住夜裏寒氣,攏了攏披風,便站了起來,沿着小路往林帥和晉陽長公主的居所走去。黑暗中還是那宏偉的宮殿式的院落,實際上卻四處破壞不堪,院門早已腐朽,進了院子,霓凰邊走邊憶。晉陽沒有女兒,自從見到她一直待她如親生,有時林殊都會吃醋地跑到母親懷裏去撒嬌,想到這裏,霓凰不由得揚起嘴角,眼淚卻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滑落。

走着看着,當年在這個院子裏發生的一幕一幕不斷在眼前回放,突然霓凰像被定住一樣,停在一處不動了,她的眼睛慢慢瞪大,眼光聚焦在破敗的花壇中間那棵樹上。院子裏有很多樹,樹葉早已落光,枝丫上都是積雪,黑暗中更是不能分辨哪棵是什麽樹,但是霓凰卻知道那棵樹是——石楠樹。

過子兩日,夜已深了,梅長蘇叫飛流睡覺,飛流卻還想着剛挂好的燈籠,梅長蘇無奈地道:“去點起來吧,玩一會兒就回來睡覺。”飛流高興的蹦了出去,拿着火折子把燈籠一一點燃。梅長蘇在室內翻着書,眼光不時飄向窗外,看着飛流縱躍玩耍,臉上漾出溫柔的笑容。突然看到飛流閃身而起,下一瞬間手裏已經捉了一個人。

“飛流放手,是十三先生。”黎綱的喊聲随後而至。

十三先生很少過來,這麽晚了他匆匆趕來,一定有急事,梅長蘇立刻起身,拽了披風出門。

十三先生見梅長蘇出來,撩衣跪倒驚慌地道:“小主人,快去救霓凰郡主!”

“什麽?!”梅長蘇大驚。

老人急匆匆道:“霓凰郡主被人追殺受傷,聽說她逃進了林府舊址,穆王府的人進去尋找,找到現在也沒找到……”

梅長蘇聞此心中焦急,吩咐黎綱:“快備馬車!我去找!”

很快就來到林府牆外,下了馬車,黎綱道:“我陪宗主進去吧。”

“不必,我知道霓凰藏在哪兒。你在這裏等着,我們片刻就出來。”梅長蘇說罷,示意飛流帶他飛身而入。

借着月光,梅長蘇看清這裏正是林府後花園,飛流攙着梅長蘇小心翼翼地踩着枯草往前走,爬上一座假山,梅長蘇舉目四望,卻哪裏有穆王府的人?

這是個圈套,他還是小看了霓凰。

梅長蘇思緒翻騰,不知道哪裏出現了疏漏,霓凰已把他逼到這裏,看他接不接招,是相認,還是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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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心中閃過無數念頭,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想,梅長蘇深呼一口氣,決定了!決心一下,好像心頭的壓力頓時減輕了許多,胸中燃起一種強烈的感覺,是激動,還有期待,這種感覺像是從未有過的。他手撫胸口,平靜了一下,才開口喊道:“林森,出來啦!”

一個身影不知從哪裏閃出,淚光盈盈,凝視着眼前這個熟悉的陌生人,梅長蘇只覺得眼框一陣陣的發燙,伸手就将他的小女孩摟進了懷裏,霓凰緊緊抱住他的腰,淚水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襟。梅長蘇用手擦去霓凰臉上的淚痕,卻發現她的臉和自己的手一樣冰涼。

“等我多久了?”梅長蘇問道。

“大概三個時辰了,你怎麽這麽久才來找我!”

“我要一直不來找你呢?”

“我就在這裏等到死。”

“別胡說。”梅長蘇搓搓兩人的手,“我們快回去。”

出來和黎綱會合,梅長蘇問霓凰:“穆王府的人呢?”

霓凰道:“看到蘇府的馬車過來,他們就回去了。”

原來霓凰早已算計好了,梅長蘇只好道:“趕緊上車吧,一會兒就該宵禁了。”

馬車上。

霓凰仔細看梅長蘇的臉,找不出一丁點易容的痕跡,她深吸了一口氣,突然一把抓起梅長蘇的右臂,用力扯開他腕間的束袖,将厚厚的裘皮衣袖向上猛推,一直推到了肘部。梅長蘇順從着她的擺布,沒有抗拒,也沒有遮掩,只是那雙深邃如潭的眼眸,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凄涼。

霓凰握緊他的手臂反反複複地仔細看了好幾遍,可□□在外的整個部分都是光潔一片,沒發現任何可以稱之為标記的痕跡。

呆呆地松開手,愣了好一陣兒,霓凰還是不甘心地又伸手扯開了梅長蘇的領口,認真察看他肩胛骨的部位。……仍是肌膚光潔,無痕無印。

馬車裏放有炭盆,此時霓凰身上的寒冷已經緩過來了,但她接觸到的梅長蘇的手臂和肩胛骨依然冰涼。霓凰面色蒼白,眼眸中水氣盈盈,為他整理好衣服,把他緊緊抱進懷裏,喃喃地問道:“林殊哥哥,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霓凰……”梅長蘇的神情仍然是靜靜的,音調仍然是低低的,“看到的就已經足夠了,你不要再多加想象。有很多痛苦,都是因為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而産生的,你沒有必要面對它,更沒有必要承受它。林殊已經死了,你只要相信這個就行了……”

“林殊死了沒關系,常勝還活呢……”霓凰撫摸着梅長蘇的臉,“你不是非要叫常勝嗎?為什麽又改叫梅長蘇?”

梅長蘇終于輕輕笑了一聲:“我真心覺得那個常勝太難聽……”

“我早就這麽說了!你還非得堅持!”

“那也比你那個林森和林朱鳥好聽呀!”

兩人說着吵着,好像又回到了十三年前的時光……

聊着聊着霓凰發現梅長蘇臉色有異,身子也坐不穩,“林殊哥哥——”霓凰扶住梅長蘇,一摸他額頭,滾燙的溫度吓了霓凰一跳。駕車的黎綱聽到霓凰叫聲,把缰繩遞給飛流,掀簾進去,見梅長蘇又犯了病,忙叫飛流施展輕功回去通知晏大夫做好救治準備,然後加快趕馬車回去。

霓凰摟着梅長蘇,讓他靠在自己身上,見他昏昏沉沉,漸漸神智不清,“怎麽會這樣?”霓凰從沒見過林殊病成過這樣子,以前就算是被林帥揍的躺在床動不了,依然是生龍活虎的,嘴巴能不停的吃不停的說,可是現在,霓凰似乎感覺到他的生命力在消逝,這讓她感到心慌不已……

回到蘇宅,給梅長蘇灌了藥,施了針,過了半個多時辰,他的狀況才有所好轉,清醒過來。已是淩晨,黎綱給霓凰安排了客房,梅長蘇勸她去睡,但是怎麽可能勸得走。

霓凰凝視着蒼白消瘦的梅長蘇,心中萬語千言不知從何說起,無數疑問堵在胸口也不敢開口詢問,她這個從不知怕字如何寫的邊關女帥,此時卻在害怕,害怕那些答案帶來讓她難以承受的痛楚,更害怕——還沒有得到就再一次失去。

把所有想說話的都吞回肚裏,把所有心思都埋藏起來,再表現出平靜地樣子,霓凰平淡而又固執地說道:“你睡吧,我陪着你,你睡了我再走。”

霓凰掩藏的再好,又怎能瞞得住梅長蘇,梅長蘇當然知道此刻霓凰必然百交集,兩人想說的話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但是因為梅長蘇的身體原因,霓凰選擇了什麽也不問不說,只是靜靜地陪着他。而梅長蘇确實也腦子昏昏眼皮沉沉,只能強抑住心中酸楚,沉默了一瞬,強擠出一個笑容,然後阖了眼睛:“那我睡了……”

梅長蘇喝的藥能助安眠,很快他就睡着了。見他睡的安穩,衆人才退出,只留下飛流陪着照顧。

霓凰合衣而卧,卻哪裏睡的着?胸中壓抑沉悶,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起身披了披風推門出來,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轉頭卻見前客廳燈火通明,她推門進去,只見晏大夫和一個小童正在忙活,想來是在配置梅長蘇第二日所需湯藥。

晏大夫見她進來,以為她擇床睡不着,于是起身施禮道:“郡主,這裏有一些安眠香,不如我叫人為郡主燃上?”

“不必了。”

林殊身份隐秘,霓凰不知道蘇宅之中有多少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因而也不敢問太多,但是心中的疑問折磨的霓凰就要瘋狂了,她思來想去只是問道:“蘇先生的病嚴重嗎,怎麽這般虛弱?”

晏大夫本來心中就疑惑,不是說霓凰受傷,梅長蘇才急着去救她嗎,怎麽回來她是好好的,梅長蘇卻昏迷不醒?現在霓凰來詢問,晏大夫更加心中有氣,他坐下一邊繼續沿磨藥粉,一邊黑着臉色冷冷地道:“宗主身子畏寒,天一冷就容易犯病,這些年一直小心保養着,到了深冬更是從未晚間出過門。”

霓凰聽到此身子不由地晃了晃,心就像被人撕扯灼痛難當,眼淚刷地墜落,砸在衣襟之上。不再打擾晏大夫制藥,她靜靜地退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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