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是質子（二）
嵇長夢蹲在窗子下面偷聽到表哥跟哥哥相約出去玩耍，突然跳出來，“我也要去！”
“啊——”兩人向後退了一大步，然後對視了一眼，有些驚魂未定。
“妹妹，你怎麽偷聽啊！”
她推開屋門走了進去，搖頭晃腦，“我不偷聽怎麽知道有兩個人要偷跑出去，表哥，你來可是跟我哥一起讀書的！”
娘親跟外祖母和好後，兩家恢複了來往，小表哥跟自家哥哥年齡相當，一見如故，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現在又打着互相督促進學的名頭搬過來小住。
嵇長夢卻是在家裏悶壞了，除了外祖家哪裏都不許去，更別提見到秦王世子了，現在抓到機會怎能放棄。
“表妹，你是……”表哥陳遠撞了撞嵇嘉業的胳膊，示意他拒絕。
“好啊，你的男裝還能穿不？”嵇嘉業卻是一口答應下來，也不看陳遠震驚鄙視的眼神。
“能能能！我這就去換來！”
陳遠錘了他一下，不樂意了，“诶怎麽回事啊，你知道我們今天去哪裏，怎麽能讓表妹一個女孩子家家去呢？”
嵇嘉業拍了拍他的背，“行了行了，到時候你就知道适不适合她去了。”
嵇長夢換過男裝，大搖大擺走回哥哥的院子，怎麽看怎麽像是個翩翩少年郎，只除了太過清秀點，竟絲毫不顯女氣。
陳遠看了啧啧稱奇，看來自己這個小表妹扮起男子來這麽熟練，也不是個安份的主，他放心不下又問了她一句，“我們去的地方可不适合女孩子去，到時候你可不要哭鼻子，不如你跟姑母去逛逛平安坊買買首飾衣服？”
“我真不會哭鼻子的，走吧走吧。”說着自己率先爬上了馬車。
随後嵇嘉業也上來了，陳遠卻是自己騎着馬，跟着旁邊馬車慢悠悠地跑。
“我們去哪裏？”見嵇嘉業坐好，她才問道。
“來京裏悶壞了罷？我們去松松筋骨。”他笑得一臉狡黠。
嵇長夢猶疑地對上他的眼睛，他點了點頭，她頓時喜逐顏開，眼睛變得亮亮的，感覺手都變得有些癢癢的，她轉了轉手腕。
馬車行駛近一個時辰才停下，陳遠敲了敲外面的車廂讓他們下來。嵇長夢身手矯健從車上直接跳下，看得一邊陳遠一驚一乍。
“表妹，你可是個女孩子。”
“我現在是你表弟了。”
她轉身看向所在的地方，深深吸了一口氣，碧空如洗，雲淡風輕，郁郁草地一望無際，讓人感到天地之浩大。
陳遠讓侍從去挑兩匹馬來，直言要一匹最最溫順的母馬，跑得慢也沒關系，完全無視了一旁抗議的嵇長夢。
當朝崇文尚武，京城內不可縱馬馳騁，京郊就設有馬場，供王孫貴族閑時前來消遣。陳遠聽過嵇嘉業抱怨不知京都有哪裏可玩的地方，他家教甚嚴，那些秦樓楚館不正經的地方不敢去，這裏卻正正合适。只是沒想到臨了還帶了個拖油瓶。
侍從遠遠牽來兩匹馬，嵇長夢已經興奮地踮起腳來看，陳遠卻似如臨大敵擋在她面前，絮絮叨叨，“我去看看那馬是否溫順你再上前，一會兒讓小侍牽着馬在這附近逛上幾圈，如果害怕了就下來去那邊歇歇……”
嵇長夢繞過他從侍從手裏接過了其中一匹體型較小馬的缰繩，那是一匹白馬，睫毛長長眼睛溫潤，她上前摸了摸，白馬輕輕打了個響鼻，歪着頭任她撫摸。
陳遠卻是大驚失色，他上前想拉回嵇長夢，有些手足無措，“表……弟，你先回來你先回來。”
嵇嘉業拍了拍他肩膀，寬慰道：“沒事沒事。”
他扭頭瞪他，“若是元元摔着磕着可如何是好？”
嵇長夢有些渴望地看了眼另外一匹更加高大的駿馬，還是決定接受表哥的好意，左腳踩上馬镫，一使力翻身上馬，猛甩缰繩大喝一聲騎馬沖了出去。
陳遠聽到動靜回過頭去，這下是目眦欲裂了，他狂拍嵇嘉業手臂，讓他快上馬追上去。
嵇嘉業哭笑不得拉住要上馬的他，“我說了你就放心吧，元元她于騎射一道比我還要精通，不信你且看着。”
二人上了馬，追上了嵇長夢，她只騎着馬慢慢悠悠地跑着，感受風拂過臉頰，看到二人追上，俏皮地笑笑，“不如我們比一場？”
陳遠看她騎馬很是熟練，心略略放下一半，聞言連忙拒絕，慢慢跑沒事，跑太快出意外了可如何是好。
嵇長夢扭過頭，甩了下缰繩，略微加快了速度，跑了幾圈整個人都覺得暢快舒服起來，她已許久沒有騎過馬了，過猶不及，速度慢了下來。兩個哥哥追了上來，嵇嘉業還是了解自己的妹妹，他問道：“可是累了？”
她點點頭。
“那我們去休息會兒。”
三人把馬交給馬倌，到屋子裏休息，陳遠讓小厮端來上好的茶和糕點。他飲了一口茶，納悶不已，問道那小厮：“今天為何人如此少？”
“陳少爺有所不知，今日射圃那裏有比賽，大家都到那裏去看熱鬧了。”
嵇長夢眼睛晶晶亮，她也有許久沒摸過弓了呢，“我們也去看看吧。”
陳遠本來有些猶豫，那邊男子可就多起來了，也不像騎馬時互相隔得遠遠地，可看到小表妹期盼的眼神，她出來一趟也不容易，就點點頭答應下來。
三人還未到地方，就聽到傳來的喧騰聲，等走到一看，中間的射圃已圍了滿滿當當一圈人，嵇長夢正想過去，被陳遠一把拉住，他眉頭皺緊，表情嚴肅，“我們先去那邊吧。”
他指的是另一邊的射場，嵇長夢還是第一次看到愛笑的小表哥如此嚴肅的樣子，她乖乖跟着他走向另一邊。
嵇嘉業見他不對勁，問道：“怎麽了？有認識的人？”
“李永聞也在，我可不想跟他對上。”
這次嵇長夢知道李永聞是誰了，上次賞花宴主角之一，安寧候幼子是也。看來他樹敵頗多啊，連自己家小表哥都不喜歡。想到這裏她回頭看向人群，正巧看到一衣着奢華浮誇的年輕男子在大喊，“晏修你行不行啊？”
晏修？他也在這裏？她停下腳步。
嵇嘉業一扭頭發現身後的妹妹不動了，“累了？”
她搖搖頭，又回頭看了一眼，他們看起來暫時也不會散，還是先跟哥哥們去那裏，等會兒見機過去看看好了。在衆目睽睽之下，也不一定能跟晏修搭上話。她又跟上他們。
陳遠叫來小厮，“去挑一把最輕……”，他看了眼嵇長夢，“算了你自己去挑吧。”
“普通的就可。”
“是。”
嵇長夢接過弓，試了試，手感尚可。在江南時她有一把特制的弓，靈便卻又不會太輕巧，是一位大師特意為她做的，可惜後來壞掉了，送回大師那裏去修，還未修好他們就啓程回京了。
這裏的弓沉重與否是相對男子而言的，對她來說普通的還是稍微重了點，不過是在可以良好使用的範圍內。
射場上立有遠近不同的靶子，她抽出一支箭搭上弓，拉開弓弦然後對準最近的靶子，松手。堪堪射到靶子上，那箭在邊緣上搖搖欲墜。
陳遠在旁笑道：“不錯嘛，姿勢很是标準嘛，元元，我還以為你要脫靶呢。”
嵇長夢盯着紅心，輕輕回道：“是嘛。”
她又抽出一支箭，搭弓垃弦放箭一氣呵成，正中紅心！
随即又抽出一支箭，對準第二個靶子，放箭，又是正中紅心。陳遠說不出話了，他剛想取笑表妹第一個紅心是誤打誤撞了罷，第二個紅心就讓他把話塞了回去。
接下來，他看着表妹動作不停地抽箭放箭，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次次正中紅心，他只有目瞪口呆。
還剩最後一個，似在百步之外，嵇長夢放下弓，活動了下右臂，許久未練還稍微有點不習慣呢。
感覺有些僵硬的右肩放松下來，她拿起弓，對準了最後一個靶子。那靶子已經遠到看不清中心的位置了，陳遠在一旁屏息凝神，不敢擾到她，嵇嘉業卻神定氣閑面帶微笑，已經對這種場面看習慣了。
嵇長夢搭上箭動作依舊如行雲流水，手都沒抖，拉滿弓弦而後松手，她把手遮在眼上，眯眼看過去，扭頭沖陳遠笑起來，露出小小梨渦，“中了！”
“好！”身後傳來叫好聲，是陌生的聲音。
嵇長夢轉過身去，一眼看到了晏修，他正看向場上的靶子。她向另一邊看去，那裏的人已不知什麽時候散盡了。
而叫好的人？
“見過八皇……”
“欸，阿遠，在外不要多禮嘛。”另一個人正是八皇子，他止住了陳遠行禮，随即望向嵇長夢，“不知這位是？”
陳遠看了眼嵇長夢，表情糾結，“這兩位是在下的表弟嵇嘉業和……嵇元。”
二人向八皇子作了個揖。
八皇子興致勃勃，跟嵇長夢搭話：“這位小公子射藝非凡，有百步穿楊之才啊。不如跟我們阿修比一場，如何？”
她看向晏修，仍舊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垂眼看着地上，似乎什麽都激不起他的好奇心，她笑着答應道：“好啊。”
晏修這才擡眼看了她一眼。
八皇子敲定比賽規則，靶子遠近錯落擺放，箭需接連射出，正中紅心才可射下一靶，中間停頓不可超出一息，未中則視為失敗。
嵇長夢聽過規則暗自咋舌，遠近交替，眼睛需要極短時間适應距離，停頓不可超過一息，抽箭搭上弓時間就所剩無幾。她看了一眼眯着眼笑地八皇子和依舊一臉淡漠的晏修，也不知他是想難為誰。
誰怕誰？
她應下，背上箭筒調整到習慣的位置，站好向後面的八皇子示意。
他宣布開始，兩人幾乎一齊動作，嵇長夢高度集中精神，飛速抽箭射出，大眼一掃正中紅心後就瞄準下一個。十幾個靶子立在場中，一個個射過，短時間內的爆發讓她很快後勁不足，過半後她感覺肩膀已經變得酸痛難捱，她忍住那痛瞄準下一個。
連旁邊的人叫她都沒有聽到，直到右手被人抓住，晏修微蹙眉頭，摁住她的手，阻止她繼續下去，“你贏了。”
她看向晏修的靶子，看到有一個确實距離紅心有一段距離，她也蹙起眉，自言自語道：“怎麽會。”
晏修是秦王世子，秦王是誰？再骁勇善戰不過的大将軍，駐守邊疆戰無不勝。而晏修身為他的兒子自是自幼學習武藝，從她打聽到的消息來看，晏修騎射相當不錯。也正是如此她腦補的晏修一直是個健壯的男子，那時看到他瘦瘦弱弱的樣子還頗有些震驚。
晏修放開她的手，聲音清脆悅耳，壓低了對她交代：“你回去後肩膀手臂需浸泡熱水兩刻，定要是熱水，然後敷上冷香膏，讓大力的婢女為你推拿至藥膏浸入，你家可有冷香膏？”
嵇長夢擡眼認真看向高自己不少的晏修，他是看出自己不适故意輸掉地罷。她點了點頭，“你……認識我嗎？”
實質上她想問，他是否認出了他。
晏修仍是蹙眉，表情變得有些僵硬，他止住話頭，搖了搖頭。
“那好，這次你就記住我罷，我姓嵇，家父是吏部郎中，在家排行……第二。”
她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晏修既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只是沉默，表情又恢複一貫的冰冷。
“阿修，我們走罷。”八皇子也沒有了什麽興致，叫走了晏修。
嵇嘉業上前拉住嵇長夢，“元元，你沒事吧？”
嵇長夢這才感覺右肩并右臂疼痛難忍，竟是擡都擡不起來了，她撅起嘴來眼淚汪汪，“哥，手疼”
“我們回家罷。”
“好。”
不出意料，回去後三人被嵇夫人臭罵了一頓，嵇長夢更是“殘廢”到晚膳都是丫鬟喂的。晚上浸過熱水後，嵇夫人親自給她推拿，嵇長夢感受到肩膀上的劇痛，自己還沒哭，身後的嵇夫人卻哭起來。
“你以後還敢不敢這樣不知輕重？”
“……不敢了。”
“若是想射箭說一聲在後院立個靶子就是了，你這麽久沒練過竟也不知收斂。”
“娘，我錯了。”
嵇長夢變成了“殘廢”，肩膀手臂過了幾天才好，這幾天吃飯洗澡都要假之人手。
只能嘆一聲真真是用進廢退，以後也要鍛煉起來才是。
大雪飄飄灑灑落下，入冬了。
作者有話要說：
祝今天考四六級的寶寶們都順利通過啦~(≧▽≦)/~
ps.眼看我的六級是要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