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去

莫非高興地用幹樹枝将熟雞蛋扒拉了出來,拿樹葉子裹了起來遞到我跟前:“給,你嘗嘗。”

“你先吃吧,我不餓。”

“你可別嫌棄它黑黢黢的不好看,吃着可香了。”

莫非自顧自将雞蛋的殼剝了開來,吹了吹熱氣,趁我不備塞進了我的嘴裏,哈哈大笑着:“好吃吧,我就說好吃。”

莫非口中好吃的雞蛋,我倒沒嘗出有幾分滋味,只是和着淡淡的木炭味,味同嚼蠟地咽了下去,依舊點了點頭應和道:“很香,很好吃。”

“我也嘗一個。”

篝火裏的雞蛋一個一個裂了開來,莫非一口就吞下了半個雞蛋,眯着眼睛很是陶醉的模樣:“說實話,我覺得神仙樣樣好,可就是唯獨一樣不咋地,你說世上有這麽多好吃的東西,他卻非要你辟谷,餓肚子,那多難受啊,又不是沒有錢吃不起,就是瞎矯情。”

沒有酒,莫非卻紅了臉頰像是醉了,神神道道地自言自語了老半天,竟是靠着石頭睡了過去,我搖了搖她的肩膀見她沒有反應,怕着了涼便回屋拿了件披肩蓋在她身上,卻來了個不速之客。

“六長老?”

六長老,也就是莫非的師傅,陰沉着臉沒有搭理我,徑自從我跟前走過将莫非搖醒,莫非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卻在見到他師傅的臉時,一個激靈跪在了地上:“師傅,你怎麽在這兒?”

說着看了一眼身旁一地的雞蛋殼,趕忙驚恐地揮着手說道:

“師傅,這些雞蛋是我拿給屠彌姐姐的,師傅您讓我辟谷的事我一點兒都沒敢忘!”

“跟我回去,面壁一個月,不得踏出院子半步。”

“師傅——”

見莫非憋着嘴巴委屈模樣,我忍不住出聲為她求情:

“六長老,莫非她并沒有違背您的命令,她——”

“屠彌姑娘,原本并不應該由我同你來說這話,你如果真心為了尊主着想,便應該離開他。”

六長老的話說得铿锵有力,然依舊被山間獵獵的寒風吹散消失了蹤跡。我看着莫非猶如小雞一般被六長老拎着走出了我的視線,直到兩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我的視線之中,終于還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昆侖山上難得有一個說得上話的人,只可惜如今看來,這個唯一的知音,恐怕也要沒有了。

莫非與六長老離去後,篝火也已經燃燒地差不多,只剩下了一縷幽幽的火光在茍延殘喘着,我又拾了一些幹柴枝将火重新燒了起來,夜已經過了大半,昆侖山上卻起了風,還夾帶着零零星星的幾點雪花,原本以為能夠支撐到第二日清晨的火堆,也終是被雪花給澆滅了,我站起身揉了揉有些發麻的雙腿,卻見到了本應在床上養傷的陸離。

“我有話和你說。”

“進屋吧。”

望着陸離依舊有些慘白的臉,我點頭應下,轉身緩緩走進屋子。

“你要說什麽?”

“聽說,在你被墨卿擄走的那一日,你是要與韶闫成親?”

“對。”

“屠彌,韶闫是昆侖的尊主。”

“你也同那些長老一樣嗎?”

“什麽?”

我沉思了一下,說道:“陸離,你當初,是為何要離開昆侖?”

“這有什麽關系。”

“你讓我猜一猜,那場大戰,你立了大功,卻招來了妒忌,你不願意面對這些明槍暗箭,思慮再三,你最終還是決定自己離開,以遠離這些紛紛擾擾,我猜得對嗎?”

“不對。”

聽聞陸離的回答,我禁不住笑了起來:“墨卿有一句話說得挺對,想不到你竟是這麽看重昆侖山。”

“屠彌,我的情況與你不一樣,我可以離開昆侖,可是韶闫不可以,他是昆侖的尊主,身上承載着昆侖的興衰,一旦昆侖亂了,三界都會亂的。”

“我何時要将這昆侖攪亂?”

“韶闫不能娶你。”

風突然吹開了窗戶,夾帶着雪花飄進了屋裏,落在了我身上,我低着頭瞧地上的青瓦磚,只聽陸離繼續說道:

“我知道韶闫并沒有完全治好你,你的魂魄與你的軀體無法很好地契合,你并沒有真的活過來,你的身體若是沒有了靈石,就會一天天地腐爛。可是屠彌,你知不知道靈石對于昆侖山而言意味着什麽?沒有靈石的昆侖山,就沒有辦法結出強大的結界來阻擋那些不懷好意的外來人,伴随着你一天天消耗靈石的靈力,韶闫的靈力也會漸漸流逝。”

“你說韶闫會怎樣?”

“韶闫是天生的神,命運與靈石相連,一旦靈石的靈力耗盡,變會禍及韶闫。”

難道就是因為這樣,韶闫才會被困在了墨卿的陣法當中脫不了身。

“我該怎麽做?”

我該怎麽做,才可以不傷害韶闫?

“離開他吧,你死不了,轉不了世,可是沒有靈石身體會腐爛,韶闫一定會阻止,只有你離開他,才是最好的辦法。”

“我可以治好的,韶闫同我說過,鲛族有靈藥可以治好我的病。”

“這只是傳聞,誰都不知道這世上有沒有鲛族,也不知道那種靈藥是否真的可以治好你的病,現如今韶闫受了傷也沒有辦法去找藥,你戴着靈石只會一天天地消耗靈力,韶闫根本就好不起來!”

心突然抽痛了一下,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的存在,卻會成為了拖累韶闫的累贅。

窗外的風開始刮得更加淩冽,呼嘯着仿佛要将這間茅草屋都給連帶卷走才肯甘心。

我望了望那一日放在梳妝臺上還未來得及戴上的鳳冠霞帔,上面的珠翠依舊炫彩靓麗,上面的所有圖案,都是韶闫費心設計好了讓人精心制作的。

而我,似乎并沒有機會了。

沒有機會穿着韶闫為我設計的大紅嫁衣,在所有人面前,嫁給韶闫,宣告世人,屠彌,終于成為了韶闫的妻子。

“陸離,我答應離開昆侖,離開韶闫,可是在離開前,我想見一見韶闫。”

“你真的答應離開嗎?”

看着陸離的臉,我點了點頭應道:“我會離開,可是六大長老現在輪流照看韶闫,我根本就見不了他,你讓我再見他最後一面,好不好?”

“如果你真的肯離開韶闫,我答應你,帶你去見他。”

“謝謝。”

有眼淚不由自主地從眼角滑落,滴進嘴裏,又苦又澀。

陸離讓我等到夜黑便帶着我去見韶闫。我坐在窗前,外邊是剛剛開始升起的日出,藏在厚厚的雲層當中若隐若現,雪好像大了起來,風開始發出嗚嗚地聲響,似乎恨不得能夠将屋頂都給掀起來,雙手輕輕地拂過放在妝臺上的朱釵,我拿起一盒胭脂,沾上粉末,輕輕拍打在臉頰上,鏡中的人瞧着面目憔悴,也不知要上多少的妝容,才能掩蓋住這頹敗的容顏?

我貼上黃花,點上朱唇,戴上鳳冠,穿上霞帔,便一個人在屋子裏坐着靜靜地等着陸離的到來,吹嘯了一整日的大風,終于在黃昏時分消停了下來。

吱呀——

尋着開門聲我擡頭望去,是陸離,他遞給我一個藥瓶:“沒了靈石之後你的身體會很快開始腐爛,這藥雖然沒什麽多大的用處,但是能夠延遲身體腐爛的速度,足夠你離開昆侖找一處藏身之地。”

“多謝。”

我接下陸離遞過來的藥瓶,站了起來:“走吧。”

“屠彌。”

“怎麽了?”

“這是人.皮面具,我想着你興許以後會有用處,是照着你的模樣做的。”

“多謝。”

道了一聲謝,我依言接過陸離手中的面具,陸離張了張嘴似要說什麽,終于還是嘆了一口氣道:“走吧。”

走出門,果然見到雪已經停了,太陽在落山前掙紮着發出自己所有的光芒,将整個山頭染得通紅,我不禁想着:景無情,任憑世人傷心斷腸,它自妖嬈美麗不知愁苦離恨。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韶闫,他很安靜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穩,臉上雖然沒有一絲血色,瞧着很是虛弱的模樣,但是很奇怪卻令我瞧了心安。

我在床沿上輕輕坐下,頭上戴着的步搖發出輕輕的聲響,很像那些孩童挂在屋檐上的鈴铛,被風吹過時發出的叮咚脆響。韶闫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我的手輕輕撫上他的眉角,從未如此近距離地看過韶闫的模樣,他不似墨卿長得好看,也沒有陸離身上的那種張揚,他總是一副淡淡的模樣,不驚起一絲的波瀾,卻能在不覺間撫平人心上的愁思。

“韶闫,我要走了,我不知道你醒過來以後會不會怪我。也許他們會跟你說,我是覺得你救不活了于是狠心走了,他們若是同你說我的壞話,你會信嗎?

我既希望你信又希望你不信,你若是不信,想找我卻又找不到我,定會很難過,可你若是信了将我忘記了,我又會很難過。”

“韶闫,你還未見過我穿鳳冠霞帔的模樣,我現在正穿着呢,很好看。”

話語凝噎,我微微側過頭拂去眼淚,看着韶闫的時候我總是無法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眼淚,可是我并不想讓他在最後瞧見的竟是我這副狼狽地模樣。

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比我大了一倍,這些日子總是很喜歡将我握在手心裏,說是這樣我的手也能變得暖暖的。他的手指骨分明,手背上有很明顯的青筋,可是現今他的主人卻昏昏沉睡,沒有一丁點兒的意識,即便我将手放進他的手心,他也握不住。

“你能不能睜開眼睛同我說說話?”

也許這就是此生的最後一面,你會遺憾沒有看見我,沒有說上半句話嗎?

我俯下身子緊緊地挨着韶闫,感受着他懷裏的溫度,不灼人,恰恰好,似是四月的春風暖人心窩,聽着他的心跳,沉穩而有節奏,我像是飲了鸩毒,欲罷不能。

“屠彌,你頭上戴着的步搖可真重。”

我仿佛聽見了韶闫的聲音,驚得坐了起來,只見韶闫的面色雖還蒼白,雙眼卻很是清明,我喜極而泣:“韶闫,你醒了?”

“醒了,讓你擔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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