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劫
沒過一會兒,我就沉到了無海的海底,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我在心裏計算了一下,無海水深,我卻這麽快就能夠到底,想來困住我的水球就已經是在無海深處的位置,我什麽都看不見,也無法分辨出自己究竟處在無海海底的什麽位置,只能選擇了一個方向筆直走,如此走着,應該能夠走上岸吧。
後來我不止一次回想起此刻,若我真的就自己一個人在無海海底筆直得走,我會走去哪裏,會用多久才能夠走上岸,恐怕是滄海桑田的時間吧。所幸,我在無海海底,遇見了陸離。他身處一個球體當中,在漆黑的無海水中發出微弱的光芒,一身的紅衣豔得出血,我心裏一直有一個問題很困惑我,按理說陸離是翠竹化身,怎麽偏愛于紅色?
“你怎麽會在無海,你不是帶着雲月失蹤了嗎?”
“沒時間解釋了,你跟我來。”
去哪?
從沒見過陸離這樣的神情,很着急,很焦慮,一路上禦風而行,刺骨的風刮在臉上生疼,可陸離還在加速,加速,腳底下是漆黑的無海水,是什麽事,令他這般不管不顧地趕去?
很快我們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昆侖山腳下,無海岸邊,老遠我便瞧見了熟人:墨卿、韶闫還有雲月。
“是我小瞧了你了,本以為你只會易容,卻沒想見還真能破了我的結界。”
墨卿穿了一身白衣,站在無海岸邊的一處較高的礁石上,海風将他的衣衫吹得獵獵作響,他朝我招了招手:“屠彌,你到我身邊來。”
“屠彌,你過去。”
陸離在我身後推了一把,我詫異地轉頭望着他:“你?”
“韶闫被墨卿下了咒法。”
咒法?
聞言我望向站在墨卿不遠處的韶闫,怪不得從方才起他便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站在那裏望着我,竟是被墨卿下了咒法。
“墨卿要做什麽?”
“他要将你,在韶闫跟前帶走。”
墨卿同韶闫說,要讓他只身前來昆侖腳,無海岸,用昆侖的靈石來換我,否則便将我打得魂飛魄散。
韶闫恐墨卿真的這麽做,真的只身前來赴約,墨卿用幻術做了一個我的替身,設下陣法,韶闫不查果真被墨卿所設下的陣法給困住了,越是施法破陣,周身靈力就以更快的速度流逝。
韶闫被困在陣法當中,看得見聽得見外界的所有聲響,可是卻什麽都說不了做不了。
只是不知陸離與雲月怎會也來了這裏,墨卿便想了另外一個法子,他告訴陸離我在哪裏,若是陸離能夠将我帶到那裏,他便解了困住韶闫的陣法。
“我跟你走,但是我要親眼看見你解了韶闫的咒法。”
“原來想要讓你心甘情願跟我走,竟是這麽簡單的事情,如此輕易到手,我竟覺得沒了意思。”
“墨卿你什麽意思。”
“你捅他一刀,我就解了他身上的咒法。”
說着墨卿丢了一把匕首過來,匕首掉在地上的時候發出哐嘡的聲響,我盯着這把鑲金的黑色匕首,恨恨地盯住墨卿:“你還不如殺了我!”
“殺你?難道你現在是活着的嗎?”
“對,可是我如今這副模樣是拜誰所賜,生前已被你利用,死後為何還不放過我!”
“那該問你,為何我不乖乖地按照我的計劃,做一個容器。”
“啊!”
不遠處的韶闫突然痛苦地悶哼了一聲,緊皺着的眉頭,亂了平日裏的風輕雲淡,我從未見過韶闫這副模樣,緊緊握住了自己的雙手,心亂如麻,恨恨地瞪向墨卿:“墨卿!”
“你若看不得他受苦,那就依我所言,捅他一刀,我就可以解了他的咒法。”
“屠彌。”陸離抓過我的手,緊緊握住後又松開,我看着他的眼神示意我拿起墨卿扔過來的匕首,可是無論如何都邁不出那一步。
“我知道你惱的是我壞了你的計劃,你該洩憤的對象是我,這樣夠不夠讓你痛快?”
我将匕首狠狠捅在自己的身上,我沒有痛感,但是我依舊能夠感受到因為血液的流失而帶來的眩暈感。
“屠彌!”
陸離接住我,令我不至于倒在嶙峋堅硬的礁石上,雲月原本站得離我很遠,也匆匆跑來拿出身上的絹帕緊緊按在我的傷口上:“屠彌,你這是何苦。”
“你走,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固執地揮開她的雙手,緊緊盯住墨卿:“夠不夠,你要讓我砍幾刀,才肯放了韶闫?”
墨卿顯然也是被我的舉動給怔住了,可是也只是一晃神,他便恢複了清明,淡淡地說道:
“這把匕首,不是為了讓你捅自己才給你的。”
“這樣夠了嗎!”
我又将匕首捅在手臂處,濺起的血灑在我的臉上,我能想見自己如今是怎樣的狼狽模樣,然而墨卿卻依舊不為所動,我将匕首拔了出來,卻在捅下去的瞬間被人緊緊抓住。
“韶……闫。”
韶闫的臉色很不好,蒼白地沒有一絲血色,衣衫上也是點點的血印子。
他看着我,還沒有說出一句話,便失了力氣倒在我身邊,見韶闫已從陣法中脫身,陸離也沒了顧慮,将我平放在地上,對着雲月說了句“照顧好他們”便朝着墨卿飛了過去,巨大的光芒爆發開來,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陸離!”
我聽見雲月在喊着陸離的名字,等到光芒散去,只見陸離與墨卿兩人狼狽地半跪在礁石的兩段。
墨卿擦去嘴角的血跡,嘴角牽出一抹譏笑:“連看家的寶貝都舍得拿出來,看不出來昆侖在你心中還有這麽重要的位置。”
“真可惜了,這麽好的寶貝,卻還是沒能夠炸死你。”
陸離咳出了一口血,卻是不羁地笑道。
“你以為,你這樣做,昆侖的那幫老廢物,就會念你的好嗎?”
“芷安,昆侖也曾是你的家,何至逼迫至此。”
“芷安?”墨卿笑道:“芷安原本可以活的,可是就是被愚蠢的善心,連累得做了別人的嫁衣,世上再無芷安,我是墨卿。”
“公子,求你放過屠彌放過他們吧!”
雲月跪在地上:“您要的是芷安的魂魄歸位,雖然同計劃有些許出入,但是事已至此已無挽回的地步,如今屠彌也成了這副模樣,求您放過她吧。”
“放過她?怎麽,在她身邊待了十七年,分不清自己照看的究竟是芷安的魂魄還是屠彌?你也瞧見了,人家根本就不領你的情,還是說,你被這竹精迷得鬼迷心竅,認不清到底誰才是你的主子了嗎!”
“雲月從不敢忘自己的身份。”
“是嗎,那你就跟我走吧。”
“雲月不可以!”
陸離猛得站起來,卻力量不支倒了下來,凸起的礁石将他的手臂劃得血肉模糊。我們所有人都已經沒有了反抗的力氣,皆成了墨卿刀俎上的魚肉,可他卻突然改了主意,只将雲月帶走了,臨行前意味不明地瞧了我一眼:
“屠彌,你會心甘情願回來的。”
來不及細想墨卿話中的意思,我便昏厥了過去。
回到昆侖後,韶闫被嚴嚴實實地照看了起來,所有人都覺得是我将韶闫禍害成了這樣,皆不許我靠近韶闫半步。無奈之下,我只得将自己關在屋子裏,等着韶闫醒過來見我。莫非聽聞我流了很多血偷了一籃子的雞蛋給我送過來,壓低了聲音如同做賊一般同我說:“我聽說紅糖雞蛋水補血,很多生了小孩的女人在月子裏的時候就是喝這個東西的,吶,你吃完了再同我說,我給你送過來。”
“莫非……”
“你不用說謝謝,聽了怪讓人不好意思的。”
我瞧着莫非欲拒還迎的模樣忍俊不禁:“我是想說,我這裏沒有廚房,也沒有紅糖,做不了紅糖雞蛋水。”
聞言莫非略顯尴尬地瞧了瞧我:“那可怎麽辦啊,這一籃子雞蛋總不能丢了吧,那多可惜啊,這樣吧,我給你做烤雞蛋。”
“烤雞蛋?”
依照莫非風風火火地性子,很快就撿來了柴枝架起了篝火,夜色不知何時降臨,紅色的篝火印襯着莫非的臉,烤成了紅撲撲的模樣。
“你再等一會兒,很快就好了。”
柴火因為火焰的炙烤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我在莫非對面坐下将手伸在火堆上方汲取着溫暖:“莫非,你來了昆侖多久了?”
“很多年了,很小時候就被送上來,一直在昆侖沒有離開過,怎麽了?”
“送上來?”
“嗯,家裏窮,又鬧旱災,家裏養不起四個孩子,就把最小的我送到了昆侖。”
“想家嗎?”
“不想。”
莫非專心致志地盯着火堆裏的雞蛋,說得毫不在意的模樣:“打小就離開了,連家裏人長什麽樣子都記不清,怎麽想。”
原來如此。
瞧着最沒心沒肺的莫非,瞧着心地善良的莫非,有生養的父母,卻從未享受過一日天倫之樂。
“莫非,你的仙法練得怎麽樣了?”
“能別戳我的痛處嗎?”聞言莫非不高興地噘着嘴,“你瞧,我的這雙手都快給師傅用竹條打出了老繭,可我連最基礎的辟谷都還做不到,唉。”莫非嘆着氣拿着枯樹枝扒拉着火堆,神情瞧着甚是低落的模樣。
我意識到自己勾起了莫非傷心處,頓了頓聲,卻見火堆裏的雞蛋發出碰的一聲響,裂了開來。
“好了,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