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裂
“屠彌,你不去看嗎,尊主的婚禮,很盛大。”
我從來不覺得阿楠是一個喜愛熱鬧八卦的人,可這次卻是異常地偏執,非要揪着我去看韶闫的婚禮,我将自己蜷縮成一團,封閉了自己的所有視覺和聽覺,不願意去聽,不願意去看,也不願意去想,就這麽躲在黑暗裏。
阿楠終于是放棄了,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聽不見為止。
被角被我緊緊地攥成一團,我知道,哪怕是要離開,我還是非常地,想要再見韶闫一面,哪怕只是遠遠地躲在角落裏,我還是很想要,再見韶闫一面。
今日的昆侖,四處張燈結彩,熱鬧得勝過了凡界的新年,我錯過了最莊重的儀式,只來得及瞧見伴随着司儀的一聲禮成,從我眼前經過的一雙新人,那火紅的顏色,似乎是要将人灼燒幹淨。
“你也來觀尊主的婚禮嗎?”
是莫非,依舊紮着兩個可愛的包子頭,笑得沒心沒肺的模樣。
“吶,給你嘗嘗,我好不容易搶來的稀罕玩意。”
莫非手中是模樣精致的糕點,上頭的百花造型栩栩如生,莫非一邊還唠叨着:“你可別說,西海好多的東西,我連見都未曾見過,還有那西海的三公主,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長這麽好看的美人,诶,你去哪裏?”
我根本就無心顧及莫非說了些什麽,随着身穿紅袍之人的身影離去,腳下的步子不由自己控制,便緊緊追随了上去。
追了沒有多遠,便被人攔了下來。
“這裏你不能進去。”
我沒有想到攔下我的人會是陸離,雖然戴了面具,我還是下意識地慌忙低下了頭,生怕他認出我來。
“你怎還不走?”
我慌張地點了點頭,便轉身疾步離開,卻又被陸離出聲叫住。
“站住。”
陸離走到我身後:“你是誰?”
我在心裏反複告誡自己要鎮定,努力壓制着情緒使得自己不至于有太多的破綻,我轉過身,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表示自己是不能說話的啞女。
“你不能說話?”
見我點頭,陸離皺了皺眉道:“我從未在昆侖見過你,你是西海的人?”
我又搖了搖頭,做了一個做飯的動作。
“廚房?”
聞言我點了點頭,只見陸離蹙眉道:“我倒是聽說尊主招了一個廚子,不過好像已經說了,等尊主大婚之後就要離開,你不要到處亂走,碰到那些老頭子,指不定就被教訓一頓受皮肉苦了。”
我不明白為什麽遇到那些老頭子就要受皮肉苦,只是依言點了點頭,然後便聽陸離說道:“你快走吧,今日西海的貴客也都在。”
西海的貴客?應該是西海三公主的送嫁之人吧。
這條路上有陸離,顯然是走不通了,我尋思着還能有哪一條路可以到韶闫的寝殿,便想到了聽晴獸。韶闫的寝殿建在昆侖山頂上,除了這條路,再想要去到那裏,便只能是飛上去了。而我既沒有神力也不會輕功,憑着自己的本事是根本不可能爬上那麽高的地方,于是乎,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尚且與我有那麽幾分交情的聽晴獸。
聽晴獸見了我,倒是絲毫沒有覺得陌生,撒着歡地跑到我身邊膩膩乎乎地撒嬌,這……應該便是撒嬌吧?胖乎乎的身子在雪地裏滾啊滾的,沾了一身的白雪,瞧着狼狽又好笑。
“我就知道是你,那一天我還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你如何認出我的?”
“氣味。”
氣味?
我瞧着聽晴獸乖乖地蹲坐在我跟前:“你身上的氣味,雖然變了一點點,但是我還是聞得出來。”
“你幫我一個忙可好?”
“好。”
聽晴獸想也未想就滿口答應了下來,抖了抖身上的雪粒子說道:“你快坐上來吧。”
“你知道我要去哪兒嗎?”
“搶親啊!”
搶親?聽着聽晴獸不假思索的回答,我不禁苦笑,莫說搶親,我連堂堂正正站在他跟前都不敢。
“等會,你帶着我悄悄溜進去,不要驚動任何人,好嗎?”
“為何?”
顯然聽晴獸根本沒有明白我的用心:“尊主都要和西海三公主洞房花燭了,你還不去将尊主搶回來嗎?”
“不去。”
“那你——”
“我就去看看。”
我就去看看,像個膽小鬼一樣,在暗處看看,然後離開。
聽罷我的話,聽晴獸有些老大不願意地坐了下來:“就看看,這不平白給自己添堵嗎,你當真不把尊主給搶回來?”
“究竟誰才是你的主子。”
是陸離的聲音,他終究還是認出了我,一聲凜冽的聲音傳來,聽晴獸立即就沒了氣勢,将頭埋入雪堆裏,想要假裝自己不存在。
“為何還要回來?”
陸離瞧着我,眼神依舊如從前冷漠,卻多了一絲猶豫,興許,他也忍不住同情我這樣的人了吧,明知不可為,偏偏不死心。
“沒人知道我回來了。”
我的辯解顯得蒼白無力,陸離皺着眉頭說道:“趁還沒有人發現,快些離開吧。”
“你能當做今日從未瞧見我嗎?”
“什麽?”
“你放心,我不會鬧出什麽亂子,像你說的,一旦讓六大長老看見我,首先我就會沒了性命,你也不必問我為何還要回來,總歸我也馬上就要離開了,只是離開之前還有一些私心想要看一看——他,可否通融?”
我看着陸離的神情很是凝重,思索了一會兒,卻還是搖了搖頭:“不行,我會帶你立刻下山。”
眼見着是沒有辦法勸服陸離了,可是我還是不肯死心想要最後搏一搏,跳上聽晴獸的後背喊道:“聽晴獸,求你帶我上去!”
“聽晴獸你敢!”陸離的一聲大吼,猶如利劍瞬間萬發。
我知道自己現如今在做一個強人所難之事,陸離是聽晴獸的主子,我卻要他違背其主子的意思帶我去到韶闫的寝殿,所幸,我還是賭勝了,聽晴獸雖然萬分為難,還是大吼了一聲張開雙翅,載着我快速地飛向了我心心念念的地方與人。
韶闫所住的地方名叫宿聖殿,挂着這三個字的牌匾,今日也被裝飾了大紅色的綢緞花,在一大片白雪皚皚的山景當中,顯得分外奪目,不同于今日整個昆侖山的熱鬧,宿聖殿顯得分外冷清與肅靜。
聽晴獸載着我飛上宿聖殿之後,将我在殿外放了下來,微微低着頭嘶鳴着,我笑了笑,伸出手摸上它的腦袋:“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就會出來的。”
“真的不——”
我知道聽晴獸想要說什麽,卻只是搖了搖頭不再讓它說下去。
走入宿聖殿,整個院子裏竟是栽滿了聽晴獸曾帶我去看過的那種花,花身通體雪白,花瓣的邊緣處星星點點一圈紅,好似被紅色的燃料給浸染了,而韶闫,竟是将這種花栽滿了一整個宿聖殿,我怔怔地站住,卻是想不出些什麽,突然聽見了宿聖殿深處傳來了斷斷續續的琴音,這個琴音我曾是聽過的,那個時候在水榭,韶闫曾在墨卿的竹樓裏談過這個曲調,那也是我第一次見到韶闫。
而如今,他是在彈奏給他的新婚妻子聽嗎?
西海三公主,今日穿了大紅色的嫁衣,方才只是遠遠地瞧着,便看得出來這位新娘子似雪的容顏,紅袖添香,歲月靜好。
我控制不住腳下的步子,循着聲音走了進去,琴音越來越清晰,終于,我也看見了窗臺前,相對而坐的一對璧人。韶闫穿了一身大紅的新服,一頭青絲由一根白玉的簪子別住,修長的指節在琴弦上轉軸撥弦,依舊那副容顏,魂牽夢繞在我的心頭上,沒有一點的變化。
突然西海三公主從位子上起身,端了一杯清茶走到韶闫的身邊,琴音乍然停下,韶闫擡起手接過西海三公主手裏的茶杯,低頭抿了一口,恰好擋住了我的視線,瞧不出兩人是否是在低頭耳鬓厮磨,我只覺得那顆冰涼涼的心,冷不丁抽搐了一下,沒成想,死了的人,原來也是會感到心痛的。
我該走了吧。
韶闫與西海三公主是天作之合,美人如斯,自然很快便能夠忘了我。這樣也好,也能減了我的罪業,沒有耽誤了昆侖尊主的終身大事,可是為何我卻忍不住有一點點的不甘心,為何那個身着喜服,與他并肩而立的人,不是我?
罷了。
罷了!
我勉力勸服自己轉過身,再不去看眼前這兩個人,我真的該走了。
雪花落滿了我的肩頭,一陣狂風襲來,轉身的時候猝不及防地掉落了下來,我擡起頭,肉眼便能夠瞧得見由遠及近的一團黑色烏雲,伴随着電閃雷鳴。昆侖山從未有過雷陣雨,這并不是自然的氣象景觀,我的心下一沉,便是我也能夠感受得到這黑色雲團當中所蘊含的陣陣煞氣,來的人是誰?
我能夠聽得見昆侖山上幾乎所有的人都聚在了一起,議論着這怪異的黑色雲團,只見這黑色雲團距離宿聖殿越來越近,我心下大駭,這雲團,竟是朝着宿聖殿而來,宿聖殿上只有韶闫與西海三公主,它的目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