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散
“沒有想到,我養大的丫頭,我打造的劍,竟成了能傷我的唯一東西。”
墨卿拭去嘴角的血跡,盯着我說道:“你竟是真的想要殺了我嗎?”
他的眼睛很黑,令我想起了月陽的眼睛,那雙仿佛沒有魂魄的眼睛,一眼便能看見其中的空洞,何時,墨卿的眼睛也成了這副模樣?
“但是,那又如何,終究你也還是沒有辦法殺了我。”
墨卿從地上站起,虛空一指,幻化出一把折扇:“沒曾想到,我養大的丫頭,有朝一日竟然也需要我用到法器才能收服。”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屠彌你不能讓無名劍給控制了!”
正當我周身煞氣乍現,韶闫的聲音卻突然從身後傳來,我怕他在被白光所傷,收斂起了所有的力量,所幸,這次韶闫在未被白光所反彈開去,他執起無名劍,握在手心,很奇怪的感覺,我竟也能夠感受到從他指尖傳來的微涼溫熱的觸感。
“将劍放下。”
墨卿将折扇一揮,立時數十支冰淩掃射而來,韶闫提起無名劍打掉了多數的冰淩,終是因傷勢過重而不察,被一枚冰淩射穿了左手臂。
“你去死!”
我被韶闫手上如注的鮮血蒙了眼睛,情緒不由自主地大幅度波動,狠狠地瞪着墨卿,是這個人,眼前所有的局面,都是這個人一手造成的,只有這個人死了,我才能夠保護韶闫!
“屠彌不要!”
我聽見韶闫在我身後大喊,可是無名劍還是嗡嗡地猛烈地抖動了起來,周身劍氣大盛,帶着滔天的煞氣,快速地飛向墨卿。
見狀,墨卿揮動手中折扇,結出冰淩劍陣,可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這些冰淩便被碎成了齑粉,無名劍的速度絲毫沒有減慢,反是煞氣更重,毫不留情地就刺向了墨卿,在劍身即将刺中的一剎那,逼得墨卿不得不以自身靈力結出防護結界,擋掉了一大半的劍氣,卻終究還是力量透支,被劍刺中心口,只見劍光猛然一閃,墨卿被強大的氣流給沖了出去,竟是掉進了昆侖山下的無海當中。
哐當!
無名劍猶如用盡了所有的靈力一般,滿身流光劍氣被斂去,猶如一把破銅爛鐵,麻木地掉落在了地上。
“屠彌!”
我看見韶闫沖我飛奔而來,虛幻的身體好像随着無名劍的落地,也一道流失了所有的力氣,我知道,我的身體在漸漸地變得透明。
“韶闫,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我在最後想,你要好好活着,不然我無法心安。
我以為我會魂飛魄散,卻忘了,我只是變成了劍魂,從自己的身體裏到了無名劍之中,我的魂魄依舊被囚禁,沒有辦法得到自由。
我能感受到自己被困在了一方黑暗的狹小空間之中,好像是沉睡了許久,期間有醒來過幾次,卻也是渾渾噩噩并不十分清明。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我開始漸漸地能夠聽到外界的聲音,偶爾是一聲鳥鳴,偶爾是幾聲人語,更多的時候,是琴音,絲絲入扣,盤旋在心窩上的曲調,是韶闫最常彈奏的曲調。
原來,我還在韶闫的身邊。
只是可惜,我卻被困在了劍中,沒有辦法看見他,也沒有辦法同他說話。
“尊主,六大長老在宿聖殿外等了你十天了,你當真不現身嗎?”
“退下吧。”
韶闫清冷的聲音仿佛是在我耳畔響起,我的心裏不禁抽動一下,韶闫的聲音,何時變得如此這般,猶如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淡薄冰涼?
“屠彌,你可能聽到我說的話?”
我聽見韶闫的嘆息聲,很想答應他一點半點,卻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倘若當日,我沒有讓你離開昆侖山,你是否就不會變成這樣?”
當日?我不知韶闫所說的當日,是否那一晚,我穿着新嫁服,卻心碎離開昆侖的那一日。
“怎麽辦,我不知道該如何救你,怎麽辦?”
韶闫的聲音聽起來很是彷徨,我心中忍不住抽痛,從未聽過韶闫這樣彷徨無奈的模樣,好像一個稚兒,被人奪走了最心愛的玩具,卻沒有辦法去追回,只能手足無措地等在原地,等着已經再也不會回來了的玩具。
韶闫,你不要這樣。
我的心上好像被挖空了一半,韶闫是天生的神,是最厲害的神仙,如今卻猶如一個孩童一般彷徨心傷,而我沒有辦法安慰她,寬解他,所能做的,卻只是聽着,甚至都沒有辦法出聲回應他一下。如今這般,竟是比我當初變成活死人之後還要糟糕,至少那時,我還能夠說能夠笑,能夠牽起韶闫的手能夠依偎在他的懷裏。
咚咚咚。
門又被敲響了,仍舊是那個小弟子,只是言語當中比方才又多了幾分無奈:“尊主,六大長老說,您若再不肯見他們,他們就要硬闖進宿聖殿了。”
“讓他們去昆侖殿等我。”
小弟子似乎沒有想到韶闫竟會答應相見,愣了一下,歡喜地應了下來,我能感受到韶闫拿起了無名劍,駐足了一會兒,離開宿聖殿去了昆侖殿。
“尊主。”
是各位長老的聲音回旋在昆侖殿上,我聽見有一物落地的聲音,不知是什麽,卻聽大長老神色嚴峻地說道:“這玉牌乃是歷代昆侖尊主随身攜帶之物,見玉牌有如親見尊主,尊主怎可……”
“帶着這玉牌,我便是昆侖尊主,如今我将這玉牌留下,從此世上,再無昆侖尊主韶闫。”
“尊主萬萬不可!”
我也被韶闫這話驚住了,卻聽他清冷的聲音在這空曠的大殿之上越發清晰:“我的父親是神,卻沒有為我留住母親,我曾經一度有怨于他,現如今,我也嘗到了這身不由己之苦。我曾為了所謂的虛無規矩,而害了心愛之人,導致如今這不可回轉的地步,既然如此,倒不如不做這神,随她一道去尋個自由之身。”
“尊主乃是天生神身,無論玉牌是否在手中,只要一時為神,便終生為神!”
“三長老這是要我,自廢仙身,才能放我離去嗎?”
韶闫此話一落,昆侖殿山卻是鴉雀無聲,寂靜了片刻,只聽韶闫一笑道:“既然如此,不過區區仙身罷了——”
“尊主若一心離去,我們六人自然是強留不得。現如今尊主心中有結,一時無法解開,待日後解開心結歸來,尊主之位,依舊等着您。”
“尊主!”
是莫非的聲音,一路跑過來的,說話間還有些急喘氣,上氣不接下氣的。
“尊主,你真的要走了嗎?”
“是。”
“這……這裏就是屠彌姐姐嗎?”
我能感受到韶闫的手微微一抖,良久聽他緩緩說道:“莫非,謝謝你。”
“謝什麽啊,我明明什麽忙都沒有幫到。”莫非說話的時候,語氣很是低落,“屠彌姐姐那麽好,為什麽偏偏有人這麽壞要将她害成這樣,變成活死人也就算了,現如今竟然被弄成了劍魂,困在這把破劍當中!”
“快些回去吧。”
莫非知道韶闫是為自己着想,再不回去,定又是少不了自己師傅的一頓批,可是莫非卻還是戀戀不舍,總覺得此一離別之後,再見便難于登天了。
“聽說你要成親的時候,屠彌姐姐很傷心。”
“我知道。”
韶闫握住無名劍的手,緊了一緊。
“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就早些告訴屠彌姐姐,阿楠就是尊主,尊主從未離棄過她,這樣她也能少了一些傷心。”
聽着他們二人的對話,我心下頓時明了,果然,阿楠就是韶闫,而莫非,竟然是從一開始就知道無名女就是我。
只聽韶闫的話語中無不嘆息:“現如今只是後悔,自以為做了對她而言最好的決定,卻沒有想到反而是我親手将她推進了萬丈深淵,若是重來,我絕對會将她牢牢抓在身邊,不讓任何人再傷她半分。”
“尊主,這明明就是那個墨卿魔頭做的惡!”
聽着韶闫的話,莫非卻是義憤填膺地咒罵着墨卿,不明真相的人見了此情此景,說不定還會想着,這個叫做“墨卿”的人,究竟是對這個小姑娘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事情,才會招來人這般的嫌棄與咒罵。
“莫非,我雖然卸下了昆侖尊主的位子,但是只怕會被有心人之人利用,你還要幫我一個忙,這是傳音鎖,一旦昆侖有危險,你用這個傳音鎖告知于我。”
果然,于韶闫而言,昆侖畢竟是生養他的故土,他如何能夠做到說舍棄便舍棄?
但是,這才是我所熟識的韶闫。
天生為神,卻有着最溫暖的情。
“那尊主你要去哪裏,我能去找你們嗎?”
“我此次離開,是去尋找救屠彌的法子,所去不知何處,你也不必牽挂。”
“尊主,這劍……”
莫非驚訝地指着無名劍,只見劍身發出淡淡的一圈光暈,轉瞬又消失殆盡,韶闫将劍提至跟前,言語中帶有顫意:“屠彌,你是否能聽見我們說話?”
話音落,我卻是再也沒有能力可以驅動無名劍,劍身安安靜靜地躺在韶闫手中,仿佛方才的那一道光暈,只是二人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