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八月的天氣,蟬鳴把夏風拖得綿長。教室的窗戶沒有關攏,簾子無精打采地垂在角落裏,刺眼的陽光争先恐後地照了進來,隔着一層玻璃,把整間教室烘烤地發燙。頭頂上的電扇轉得輕盈,可是帶起的風幹燥燙熱,只攪的人昏昏欲睡。
越城一中高三三班的班主任,老潘抖着手裏的一堆試卷,用平板沒有起伏的聲音說:“摸底考成績出來了,都給我醒醒。”
一提起成績,同學都從成堆的書裏擡起了頭,勉強地睜着上下眼皮快黏在一塊兒的眼睛看着老潘。
老潘從試卷最底下抽出了成績單,眼風在全班掃了一圈,略略在幾個人臉上一停,那幾個同學立刻慌張了起來。
“第一次把政史地合在一塊兒考,沒想到你們就是這個成績,尖刀班最高分245,你們呢?214!差了整整31分,你們要參加的是高考!一分就能斬下千軍萬馬的高考,31分,簡直就是重本和三本的距離。”老潘說得唾沫橫飛。
角落裏有男生搭腔:“老潘,我們這邊改革,早就沒有三本了。”
老潘說:“陸馮生,你知道自己考了幾分嗎?156,還好意思來搭腔。”
被點名的男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頭,整個人松松地往後桌上一靠,動靜大到引得桌子一震,山堆般的課本資料後有個女生迅速擡了眼,又很快低了下去。
小麥色的皮膚,雙眼皮,笑起來的時候,咧開一口白牙,笑意一點點從漆黑的瞳孔裏滲透出來,蔓延至眼角的笑紋,直笑得旁人心情也會跟着大好。無疑,陸馮生屬于那種成績不大好卻很讨老師和同學歡心的男學生。
老潘沒有再理他了,開始讓同學領卷子。縱然教育部再三強調,不要把學生的成績公之于衆,但學校也是最擅長陰奉陽違的,他們不報分數,但會按照單科的名次分發試卷,越往後去,哄笑聲會越大。
“覃桦。”老潘看了眼卷子,報出了第一個名字,顯然,覃桦就是那個考了214的學生。
教室裏有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大家都極其有默契地看向陸馮生背後的女生。
女生好像已經很習慣這樣的注視了,她平靜地把筆放在還沒有畫好的地圖上,拉開了凳子,慢慢地站了起來。
八月的天氣這樣熱,又是暑假裏的補課,她卻依然穿着寬大的校服,把臃腫的身體裹在了中間。她的袖子拉得很低,幾乎快撐到了掌心,才作罷。女生留着齊耳的短發,劉海在眉心以上,是一般的孩子絕對不肯嘗試地最質樸的打扮,可她卻安之若素地頂着這樣的發型服裝,走向了講臺。
平心而論,單看五官,她的眉眼生得很清秀,随便換張瘦一點的臉龐裝上,都會是一個賞心悅目的美女。可惜,她滿臉的橫肉制止了旁人想要更近一步來辨別她是否會與清秀的女孩子搭邊的念頭。
女生走到老潘身邊,接過了試卷,低頭掃了一眼,然後把三頁的試卷往中間一折,剛好把答題卷上鮮紅的分數攏了起來。她走下講臺,後排的幾個男生中間傳來了嗤笑聲。
覃桦面無表情地在位置上坐下,陸馮生用胳膊肘抵着課桌的板,道:“可以啊,胖子,給我看看你的試卷。”
那嗤笑聲便越發大了,漸漸轉向了哄堂大笑。
陸馮生手裏拿着試卷,道:“笑什麽笑,學習懂不懂?”
笑聲立刻變成了唏噓聲,覃桦低着頭,都能想到那些男生臉上挂着怎樣的譏諷,不屑一顧的表情。她把下巴輕輕磕在了胳膊上,輕輕地嘶了一聲,咧開了一個痛苦的弧度。
老潘還在上面報分數,陸馮生把試卷嘩啦啦地翻了一個遍,說:“胖子,你最後的大題目怎麽沒寫?政治空了三道解答題呢。”
覃桦含糊地應了聲。
陸馮生看得認真,說:“這不是考前老潘剛剛講過嘛,胖子你不可能不會吧,很簡單的哎,我都背出來了。”
覃桦眯了眯眼睛,答得漫不經心,說:“忘了。”
陸馮生還要說,老潘在講臺上叫到他的名字:“156,你數學好上天也沒用,有時間和別人打籃球,不如多問問覃桦怎麽考出來的成績。”
坐在講臺邊上的竹銳俊立刻帶着調笑,不懷好意地說:“老潘別擔心,我們班裏啊,就陸馮生和覃桦走得最近。”
陸馮生用試卷打了他:“我們住隔壁的。”
竹銳俊笑嘻嘻地說道:“大家都知道啊,青梅竹馬啊。”他拖長了音調,愣是把“青梅竹馬”四個字說出了山路九曲十八彎的氣勢。
班裏即刻又是哄堂大笑。
覃桦不耐煩地皺了皺眉,手裏啪嗒啪嗒轉着筆,那些或許是無意的,或許帶着嘲諷的笑聲如風般從她耳邊刮過,立刻沒了蹤跡。
她抿起了嘴唇,看着窗外,夏日如火,蹲在雲頭,天光一片大亮,好像所有的污穢都因這光亮無處遁形,最末煙消雲散。
老潘發完了試卷,開始說着即将到來的高考,唠叨了兩句,見大家要麽低頭寫作業,要麽打着哈切,都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我今天和你們說的,等你們往後畢業了,收到錄取通知書了,看到別人都歡歡喜喜去上大學,自己卻要在山窩窩裏蹲着才知道,都給我長點心吧你們。”老潘說,“後天就正式開學了,學校請了優秀畢業生回來給你們作演講,你們好好聽。還有,要幾個同學到時候去打掃一下會場,布置一下。”
“都上了半個月的課了,居然才開學?”
“來的誰啊,老潘給我們透露一下呗。”
“高三生了還讓我們去打掃,不去不去。”
老潘看了眼用身體的每個部分都在抗拒打掃的竹銳俊,說:“這個講座是專門開給你們的,有誰要去嗎?不去的話就抽學號了,抽到的不許推。今天幾號來着,好,就10,20,30,好像還差一個,那就再叫個29。”
被抽到的同學哀聲遍野。
老潘笑呵呵地:“哪幾個同學,站起來給我看一下。”
覃桦掃了眼寫在試卷上的學號,無奈地起身,老潘掃了一圈,順手一指,軍令狀壓了下來:“覃桦,你負責。”
覃桦的嘴唇抖索了一下,到底沒說什麽,只是垂下眼皮,默不作聲地看着課桌。
這下,遲鈍如陸馮生也發現了,覃桦是越來越沉默了。
下課鈴打過後,老潘一走,教室裏即刻喧騰起來。竹銳俊翻着手裏的卷子說:“考214有什麽用?長得和頭豬一樣,看看我家寶寶,210分,就低了4分,老潘結果提都不提,果然阿,有些人和老潘的關系就是,”他放大了聲音,拉長語調說,“非同尋常啊。”
王雨冬和竹銳俊玩得向來很好,兩個人又因為調皮,被老潘拎着衣領從後排拖到了講臺兩側,面向而坐,有這一層在,兩人頓時又有了一種革命感情,一見竹銳俊挖苦覃桦,王雨冬馬上附和地說道:“4分,就一道選擇題的分嘛,你家寶寶好厲害。”
覃桦手中的筆啪得往桌子上一放,面對陸馮生錯愕的眼神,她緩緩站了起來,手插在褲袋裏,向竹銳俊走了過去,用非常清晰地語調,說道:“有種,超上來。”
有那麽一瞬,竹銳俊和王雨冬都安靜下來。
自分班後,他們嘲笑了覃桦這樣久,覃桦還是第一次這樣清楚地出言反駁,下了他們的面子。
竹銳俊的女朋友,就因為文綜和覃桦相差了4分,而被碾在了全班第二的女生——文淩——起身劈手奪過自己的卷子,紅着臉,沖男友低低地吼了聲:“以後別這麽無聊了。”
覃桦面無表情地走出了教室,左手無意識地捏了捏右手手腕,龇牙咧嘴了一下,她的眼睛在走廊裏打量了一圈,最終還是無奈地選擇往醫務室走去。
醫務室在教學樓一樓,她們的教室在五樓,下了一個樓梯後,就不見了同伴同學的身影,覃桦長籲了一口氣,一耷拉眉眼,加快了步子跑下了樓。
醫務室有兩個校醫,真巧,今天值班的是那位三十幾歲的阿姨。覃桦站在門外,貼着門上長條塊的玻璃往裏頭探了一眼,确定沒有其他同學在就診後,這才轉動了門把進去。
校醫眼也沒擡,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溫度計:“體溫到38℃才能回家,自己拿來量,按了柄上的開關,放在耳蝸裏。”
覃桦搖了搖頭,說:“麻煩您幫我上點藥好嗎?我手疼得厲害。”
校醫疑惑地擡起眼,在她不可思議的神色中,覃桦脫去校服外套,裏面穿着一件很卡通的短袖,兩條圓滾滾的胳膊露在外面,上頭滿布着已經烏青了的條條痕跡,猙獰地如交錯的蜘蛛網般将她的胳膊緊緊桎梏在一處。
校醫只覺得牙根發涼,嘶了一聲。
覃桦低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腳尖,略略不安地說:“麻煩您了。”
校醫讓她在桌子前坐下,起身去拿了醫療箱,問:“同學你這傷是怎麽回事?是被人打的吧?是同學嗎?”
覃桦搖了搖頭。
校醫問:“能擡起胳膊來嗎?你這樣很嚴重了,有傷好幾天了吧,有沒有傷到骨頭?要去醫院拍個CT,我最多只能給你擦點藥水的。”
“沒事。”冰涼的藥水用棉花棒擦了上來,覃桦嘴唇一抖索,明明疼得眼眶裏不住打轉着淚珠,可偏偏就是落不下來,她輕聲說,“沒事,我胖,打不到骨頭的。”
校醫說:“會不會是家裏人打的?我看這傷痕細細長長的,好像是用那種掃帚絲捆在一塊打出來的樣子,學生應該不會打出來這樣的傷吧。”
覃桦還是搖頭:“沒事,醫生,麻煩您不要和別人說。”
校醫點了點頭:“那是當然,我一定會給你保守秘密的。你這手疼吧,最近不要用力了,好好修養着,如果還疼就讓家人帶你去拍個片子。你這樣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下?”
覃桦平靜着臉,道:“沒事,明天就放學了。”
作者有話要說: 放在最前面跟大家排個雷。
1,女主的胖不是先天的,是有原因的,馬上就會開始減肥的,到高三第一個學期結束基本就是瘦瘦高高的小美女啦。
2,女主前期性格比較沉悶,也是有原因的,但她絕對不是受氣包什麽的,女主氣場兩米八。
3,這是個雙向暗戀的故事,但女主先喜歡男主,男主後來就躺平任撩,甜文。
4,努力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