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難消受美人恩
蘭竹是被一道熾熱的視線驚醒的。
不用擡頭,他就知道瞧他的是鳳容。
他在這個幽靜的院子裏住了五天,鳳容就盯着他看了五天。
蘭竹動動枝葉,為鳳容傾心他本體而驕傲。他,蘭竹,天境界第一美男竹,在這個世界依舊能風靡鳳凰。
不錯,鳳容是一只鳳凰。看到的第一眼,他就認出來,這是一只道行高深的鳳凰神獸。
面對鳳容的喜愛,蘭竹驕傲又苦惱。
都說最難消受美人恩,作為一株家園被奪,逃到這個靈氣稀薄地方的竹子,本來只想安安靜靜等死,可是被這大美人接回來後,他都不好意思尋死了。
鳳容天天給他澆靈泉水,給他做一日三餐,美人心意不好辜負,他一邊先吃着,一邊把尋死的念頭推到了明天。
明日複明日,一拖就拖到現在。
看美人這喜愛負責任的樣子,還可能無限往後拖。
蘭竹覺得,不能再這麽繼續下去了,他得跟美人說開,讓美人不要再做無謂的舉動,他不會改變尋死念頭的。
他擡頭,鳳容坐在院中亭子下邊的木椅上,正噙着抹笑專注的盯着他,一雙漆黑的眼睛裏閃着點點星光,似是深情不悔。
蘭竹有點害羞,鳳容長得太好了,任誰被他這般瞧着都會難為情。
鳳容的長相有點偏豔麗,狹長的鳳眼,不笑自勾的嘴唇,淡紅的唇色,加上白皙的皮膚,無不吸引人的目光。
可惜他的氣質太過淡漠,帶着濃濃的疏離感,把自己和旁人遠遠的分隔開。所以,旁人看到他,第一眼注意的不是他的相貌,而是他周身的氣質,不自覺的心生畏懼。
他今天依舊穿着簡單的黑色西裝,白襯衫的第一粒扣子緊扣,佩着天鵝藍斜紋領帶,整體風格冷淡而不冷硬。
他專注而溫柔地瞧着一人時,像是從滿天繁星中走出,跳到那人掌心。
誰能在他的視線下堅持住不心動?
饒是蘭竹見慣修真界各色君靓男俊女,也時不時被鳳容的俊逸迷惑。
似是察覺到蘭竹已經醒來,鳳容從椅子上起身,慢條斯理地走近,道聲“早安。”
“早。”蘭竹略顯緊張地回了一聲。
鳳容的目光在蘭竹的花上定了三秒,似有若無地嘆息了下,從架子上取過灑水壺給蘭竹澆水。他做事很細心,從葉到根,方方面面都照顧到了,才放回灑水壺。
按照往日流程,鳳容接下來會去廚房準備早餐,之後再給他端來。
雖然早餐很簡單,只是清湯面上卧個溏心蛋,但味道真的很不錯。咳,想遠了,蘭竹不能讓鳳容白費這一趟功夫,終于開了尊口。
“鳳先生,等一下。”
鳳容準備離開的身形一頓,長睫毛上下動了動,遮住眼底的流光。他轉身,臉上挂着恰到好處的笑容,“蘭先生難開金口,是我哪裏照顧不周嗎?”
蘭竹動了動葉子,挂滿枝頭的純白須狀竹花也跟着動了動,淺淡的竹花香味順着風吹進鳳容的鼻子,“沒有沒有,鳳先生做得很好,就是我……”
滿懷盈香,鳳容盯着那盛開的竹花,喉結不自覺的動了動。
他的眸色深了深,笑容愈發和善得體。
他問:“蘭先生有什麽要求,盡管說出來。蘭先生是我鳳栖山的貴客,我很願意為您效勞。”
鳳容對他這麽好,他真的要辜負美人恩情,說自己要尋死嗎?
蘭竹猶豫不決,想起被煉成芥子空間的天境界,又覺得索然無味。
天境界都沒了,他還活着做什麽呢?
蘭竹懶懶地開口,“鳳先生不要再管我了,我……”
本想直說,又怕說實話傷了鳳容的心,靈機一動,換了個說辭。他道:“我傷勢太重,沒幾天好活,不要再浪費靈水靈藥。”
不知是不是自己錯覺,蘭竹總覺得自己說沒幾日好活時,這位鳳先生眼底閃過一抹亮光,以及期待。
應該是自己錯覺吧,蘭竹觑着眼前這位容貌精致,眼底閃爍難過的先生,心底也跟着難過起來。
對不起鳳先生,要辜負你的照顧了。
“沒幾天是幾天呢?”鳳容的聲音有些輕。
蘭竹松了口氣,這麽問,是接受他的說辭了吧。
瞧着鳳容失去笑的臉,他心底泛起不舍,這樣好的鳳容,以後就要見不到了。
他跟對方不過認識五天,對方卻為他感到難過,鳳容真是難得的好人。
長痛不如短痛,蘭竹狠狠心,道:“一天。”
“一天?”鳳容反問,盯着蘭竹的視線有些銳利,瞳孔不自覺的往外擴散。
蘭竹下意識地避開這犀利的眼神,嘆息一口氣,自己徹底傷透鳳容的心了。
他低低地應聲“嗯”。
鳳容眼底飛快地閃過抹喜色,視線在那竹花上定了片刻,道:“我去給竹先生做長壽面。”
他喉結再次動了動,轉身離去,腳步略顯輕快。
蘭竹盯着鳳容離開的背影,愈發愧疚了。鳳先生這麽好,還用長壽面來祝福他,他卻為了一己之私,只能騙他,良心有些痛。
希望鳳先生下次養一顆能夠陪他很久的竹子。
推開玻璃門,鳳容準備去廚房,這時門鈴聲忽然響了起來,他腳步一轉,走向大門。
他先沒開門,而是先看向門上顯示屏。
顯示屏內,一位三十上下的精英男站在門外。
來人是張延,靈異局警察,道教龍虎山內門弟子。因發際線早早往上走,出門必帶假發。
鳳容眼神一沉,開門。
“稀客,你不是說我這院兒,全是金錢的味道,玷污了鳳凰的高潔品性,你再上門你就是小狗。今天,什麽風将老狗你吹來了?”
鳳容的房子很大,一共有三層,歐式風格,簡潔明亮。更讓人羨慕的是,房間內鋪滿了地毯,還是那種很不耐髒的純手工編織的羊毛地毯,看着就很舒服。
這全是用金錢堆出來的,讓只能對着價格流口水的張延嫉妒成狂。
聽到鳳容的話,張延頓時氣得河豚,他好不容易忘記這茬,鳳容又給提起,當即道:“妖風讓我過來褥羊毛。”
他套了雙鞋套,一邊往房間內走,一邊道:“不過我今天來,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蘭竹的。”
“找他幹什麽?”鳳容眼底閃過警惕,攔在張延身前。
鳳容身高一米八六,比張延高了半個頭,這麽一攔,跟柱子似的給人一種壓迫感。
張延迫不得已停下腳步,揚揚手裏透明的文件袋,笑眯眯的說:“我是給蘭竹送成妖許可證,身份證,戶口本的。”
“不必了。”鳳容面上露出個微妙的笑,似是極為歡喜,卻又強行壓抑,“他明天就會結竹米,用不着這些了。”
“你怎麽知道?”張延不信,“他看起來不像是要隕落的樣子。”
“這是他的決定。”鳳容望着張延,眼底含着警告,“我覺得,我們該尊重他。”
張延心知這位大佬是不想放過嘴邊的食物了,聳聳肩不再試圖到院子裏看蘭竹。他繞過鳳容,坐到沙發上。
鳳容整整衣裳,坐到他對面。他給張延倒了杯茶,八分滿,在張延去拿時端起,再放下。
鳳容意思很明顯,你可以走了。
張延收回手,摩挲着文件夾封口,用商量的口吻說:“鳳容大人,您看,他結的竹實,可不可以上交給國家一點呢?就一點。”
張延用大拇指掐小拇指第二截指節,示意自己要很多一點點。
“行,上交一顆。”鳳容當做沒瞧見,冷淡地開口。
他自己都不夠吃,還想抽走六分之一,想得美。
“鳳容大人……”張延還想再說,鳳容笑容驀地消失,雙目似箭般刺向張延。張延頓時噤若寒蟬,苦着臉不敢言語。
護食的大佬惹不起。
鳳容身上的和善消失得無影無蹤,單是端着茶杯的動作都透着無限的殺氣,張延滿頭大汗,受不住這威壓,不情不願地起身告辭。
鳳容面上再次挂起恰到好處的笑,彬彬有禮地将張延送出門外。
張延瞧清鳳容這一系列變臉,心底無數個國罵飄過,我寧願日狗,也不想再來了。
鳳容自然不知道張延的心理活動,不然下次千方百計也要讓他上門,再看他實踐自己的諾言。
送走張延,鳳容走進廚房,十分鐘後,他端出一碗清湯面,重新回到院子。
瞧見鳳容以及他手上的靈面,蘭竹按捺不住從竹子裏本體出來。
只見院子裏多了一個唇紅齒白雄雌莫辯的青年,一頭銀發十分惹人注目。他一臉感激地上前從鳳容的手裏接過碗,優雅地坐到院子裏的石桌旁,慢吞吞地吃着。
鳳容坐到蘭竹對面,繼續專注地盯着細竹上的花,嘴角噙笑,似是極為喜愛。
蘭竹再次驕傲地挺直胸膛,他的本體就是好看,瞧把這只鳳凰迷成什麽樣了。鳳容這麽喜歡他,若他就這麽死了,鳳容還不得怎麽傷心。
不舍再次泛起,蘭竹夾起溏心蛋,盯着鳳容精致漂亮的面容,遲疑地想,要不,遲一天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