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共識

在确定了見面時間之後一直到周五到來之前，藺谷雨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去醫院陪他的爺爺。

他向藺老爺子無比誠摯的道歉，并且表明了自己的選擇和改變。

對于藺谷雨主動去白家道歉的做法藺老爺子是認同的，又是自己的孫子，藺老爺子到底不可能真心怪他，只是死要面子的不願意松口去說什麽所謂原諒的話，面對藺谷雨的時候還是板着臉，只會在背後和藺老太太說着要她去勸藺谷雨沒必要整天往醫院跑，怕他累着自己。

聽着奶奶的轉述藺谷雨忍不住笑起來，同時也很感激自己竟然如此輕易的就得到了原諒，要知道他可是那個害爺爺在鬼門關門前走了一趟，至今還要住在醫院裏的罪魁禍首。

然而就在他向奶奶表達了自己的想法之後，他的奶奶卻說：“我們是一家，很多事不需要那麽分對錯明是非，感情占很大一部分，而感情本身就是很複雜的，要不這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呢。”

奶奶的語氣中含着笑意，還有一些曾經藺谷雨聽不出的通透，可他現在懂了，他懂了奶奶這些話背後的含義，以一種最切身的方式。

無論經歷過多麽大的暴風雨，海面都會重歸寧靜，藺谷雨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态，他看上去沒有任何異樣，但其實在寧靜的海面下，全都是暴風雨呼嘯過後所留下的狼藉。

抽空他又去了一次泰拳館，這一次他像是不要命了一樣，每一招都帶着肅殺的狠勁，招招不留餘地甚至不惜弄傷自己，這種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方法很不明智，帶着瘋狂的味道，到最後陪練的拳師不得不強制他停下來。

那一瞬間的藺谷雨似乎還沒有完全冷靜，看着拳師的眼神帶着狠戾與嗜血，讓陪練他的拳師整個人都凜了一下，背後瞬間就是一層的冷汗。

藺谷雨的氣場太強，尤其是在他沒有遮掩的時候，哪怕身經百戰的泰拳師也有些吃不消。

不過好在藺谷雨很快就恢複了過來，眼神中的瘋狂因子不見了，卻也沉甸甸的像是蒙着一層晦澀，他對拳師說了抱歉，然後直接就走向了休息室。

剛剛在打拳的時候他的情緒失控了，他知道，可是他不想讓自己停下來，他已經給了自己太多的限制，唯獨在這裏，他想要片刻的放縱，讓情緒能宣洩出來，而他也确實做到了，那些壓抑着的就快要滿溢的情緒，似乎得到了一些緩解，在他不管不顧去釋放力氣的同時，他緊繃着的情緒也跟着得到了片刻喘息。

既然做出了決定，而他和楚妍蓉之間也已經結束，就不要再去緬懷傷感，或者一次又一次的去深究他現在所做出的決定的意義，哪怕是一輩子，既然決定了，那些就都變成了枉然。

緩和下來的呼吸也緩和了藺谷雨的內心，他的放手或許從這一刻才真正開始，而不是再抱有任何的期望。

獨自一人露出苦笑的藺谷雨看着自己的手背，那上面布滿傷痕，還有些地方都已經見了血，之前熱血上湧時不覺得，到了這會兒疼痛的感覺才恢複過來，連動一動手指都會扯到傷口。

藺谷雨就是用這樣的一雙手面不改色的洗了澡，那些傷口是他選擇情緒宣洩的代價，是代價，就要承擔。

大約是這個澡洗的時間有些長了，等到藺谷雨出來的時候剛剛陪他練習的拳師已經換好衣服專門等在門口，似乎是擔心他的狀況，要過來看一看才放心。

“手受傷了吧？回去擦點藥。”早就想到會有這樣後果的拳師毫不驚訝，剛剛藺谷雨那種不要命一樣的打法必然會受傷。

“不要緊的，你呢？沒什麽地方傷到吧？我剛剛有點過了，不好意思。”洗過一個澡藺谷雨的心情徹底平複，才吹幹的頭發散落下來擋住了額頭，讓他看上去一下子小了好幾歲，像個剛剛才上大學生的學生，還是文質彬彬的那一種。

簡直媲美川劇變臉一樣的反差讓人有些無所适從，拳師在心中感嘆了一下世界真奇妙，卻也不忘稍加吹噓；“我是誰啊，哪能傷着，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是有些自戀的說法，卻也是另一種包容，藺谷雨明白，所以他主動上前，哥們一樣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說道：“也差不多到吃飯時間了，走吧我請客，上次說好的。”

而聽聞的泰拳師也沒和他客氣，借着這個機會狠宰了藺谷雨一頓，也算是變相報仇了。

打拳時的藺谷雨單純的為了發洩，就像是暫時脫離了現實世界，然後當他停下來的時候，他便會找回理智，重新穿回條條框框，背起責任和義務一起前行。

顯然，藺谷雨做的還算好，在他發現了這些條條框框原來并沒什麽彈性可言，很容易就有可能被折斷之後，他更加清楚的認識到了，所謂自由，是有範圍的，它可能很小，無論藺谷雨是否渴望是否需要，他都要壓抑自己。

周五這天來的很快，白露依舊準時，只不過這一次不一樣的地方在于有人比她早，藺谷雨已經在位置上等她了。

在看到藺谷雨的那一刻白露下意識看了看手表，時間剛剛好，然後也就是在同時藺谷雨的聲音傳了過來：“你沒遲到，是我早到了。”

顯然藺谷雨是猜到了白露心中所想，才會先一步解釋，而聽聞的白露不置可否的看着已經站起身的藺谷雨幫他拉開椅子，待兩人都坐定了，開場白是藺谷雨的道歉：“上一次爽約的事情我很抱歉，真誠的向你道歉。”

這樣說着的時候藺谷雨一直目光直視着白露，不閃躲不回避，他正視他的錯誤，而白露恰好欣賞這樣的人。

“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至少這一次你沒再爽約。”給出簡單回應的白露語氣很平淡，幾乎沒有任何波瀾。

其實在今天之前，藺谷雨雖沒見過白露，但也對她多少有一些了解，他在網絡上看過她的照片，在財經雜志中讀過她的采訪，甚至在朋友的交談中也聽聞過她。

b市這個圈子，說大是大，可說小，也确實挺小的。

只是無論是在網絡上還是在朋友的言語中，都不及白露現在坐在他對面的這短短五分鐘。

她的美貌名不虛傳，從開始到現在都鮮少有表情變化也和傳聞中保持一致，可又遠遠不止這些，對面的白露是立體的，藺谷雨能從她眼神中讀到沉穩和平和，也能感覺到她身上的氣場以及面對自己的态度。

這些都不是一張照片或者一段新聞能與之比較的。

而就在藺谷雨觀察着白露的時候，白露在心中也同樣有了自己的計較，對藺谷雨這個人的。

在和藺谷雨見面之前，白露并沒有妄自去判斷猜測，所以也談不上失望或驚喜，只是到底還是有點沒想到，畢竟藺谷雨之前是那樣奮力的在和家人抗争，所以白露沒想到他看上去竟然會如此溫和。

白露心裏這樣想着，眼睛就不自覺再次看向藺谷雨，結果沒想到竟然會和對方的目光撞在一起，兩人都愣了，随後是藺谷雨先一步展顏一笑。

不用再多說，他們彼此都知道，對方和自己一樣在判斷在觀察在研究，在這一點上，第一次見面的他們竟然已經有了默契，可能也就是因為這一點默契，讓他們原本還在牽扯着的一些複雜關系從而變得簡單了一些。

兩杯咖啡端了上來，藺谷雨是黑咖啡，白露的是焦糖瑪奇朵，一杯純淨的徹底一杯則要顯得甜膩許多，藺谷雨看着那杯焦糖瑪奇朵沒想到外表冷漠的白露竟然喜歡這麽甜的東西，而白露則是在這時注意到了藺谷雨手上的傷口。

很難不去注意。

藺谷雨有一雙很好看的手，指節不明顯讓手指看上去分外修長，很像鋼琴家的手，如果在鋼琴鍵上跳躍一定會是賞心悅目的畫面，所以當這樣的一雙手上布滿青紫有些地方還破了皮帶着不自然的紅色時，就會分外明顯。

目光流連了一圈又轉了回來的白露其實挺想知道藺谷雨到底對自己做了什麽，她有點好奇，可她并沒有開口問，因為白露知道這并不合适。

“首先我可能要先坦白，我對這場聯姻起先是很反對的，現在......大概是一種妥協吧。”喝了一口咖啡，藺谷雨率先擺明車馬。

他的聲音磁性悅耳，伴随着咖啡館裏的音樂和他俊美的長相，簡直就像是已經後期制作完成的藝術電影片段。

好看的人首先在第一印象上總是比較占便宜，顯然白露和藺谷雨都是這一點的受益者，倒也公平。

面對藺谷雨坦誠的态度，白露沒什麽可驚訝和意外的，她之前也聽說了一些事情，算是有據可循，至于她自己，則一樣沒必要藏着掖着： “我和你一樣，都是妥協。”

她知道藺谷雨是想知道這個的，他們既然都出現在了這裏，就證明了他們都已經選擇聽從家裏的安排，只是在聽從之外，他們需要知道彼此真實的态度。

而現在，大約就是最好的一種，他們能夠達成某種一致，之後的問題也會相對的跟着變得簡單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