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無題

阮歆雲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并不明白她為什麽這麽大的反應, “現在還只是個想法, 我跟你爸還想在J城多待一段時間。”

喬菁菁的惶恐之色卻絲毫不減,她有些艱難地開口, “媽, 你們能不能不要去這麽危險的地方?”

阮歆雲無奈道:“沙漠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可怕。”

從前,也是差不多的說辭。

她現在都還清楚記得,阮歆雲跟喬知行也是在跟她說完一番差不多的話以後, 就一起去了非洲的一個沙漠。當地的旅游業不算發達,他們兩個雇了當地的向導跟駱駝深入沙漠腹地, 準備橫越沙漠。

什麽東西都準備好了,帳篷、藥品、食物、水……出發前的那個夜晚他們還跟喬菁菁視頻了。

準備好了一切, 卻抵不過天災, 抵不過險惡人心。

沙塵暴來臨卷走了輕便的物資,那個當地向導直接騎着駱駝搶了他們兩個人剩下的行李。

把阮歆雲跟喬知行兩個人留在茫茫大漠裏。

那個時候她剛剛遠渡重洋準備接受治療,聽到這個消息直接昏倒在地,病情又惡化了不少。

早知道,她情願告訴他們她生病了, 她出事了, 她離婚了, 情願讓他們為她這個不孝女兒懸心,也不要讓他們去沙漠。

醫生因為她的病情不肯給她開證明,她辦不了去非洲的簽證,只能在國外像無頭蒼蠅一樣等救援隊的消息。

可是那邊的救援隊沒有家屬監督, 壓根不肯盡心盡力。

時間一點點過去,她的治療非但沒有半點起色,整個人反而快瘋了。

最後還是顧江得到了消息去了一趟非洲,他直接從國內帶了一支醫療隊過去,親自深入沙漠腹地尋找,搜救了七天七夜,終于在一處小小的綠洲旁找到了瀕死的兩人……

這是喬菁菁在最黑暗的日子裏最痛苦的回憶,她壓根不敢回頭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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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阮歆雲居然說想要去沙漠。

阮歆雲驀然手忙腳亂起來,“你怎麽哭了?”

喬菁菁的眼前俱是絢麗的光與影,壓根沒有聽清楚她在說什麽。

直到阮歆雲拿着手帕輕輕壓在她臉上,她才知道,臉上肆意縱橫的溫熱,原來是淚水。

難怪那麽酸,那麽澀。

“媽,不要去,不能去。”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一遍遍地對阮歆雲說。

阮歆雲哪裏看到過喬菁菁如此絕望的樣子,頓時聲音顫抖,高聲呼喚着,“老喬,老喬你快來看看她是怎麽了?”

喬知行正在澆花,當即忙忙地丢下花灑沖了進來,“這是怎麽了?”

阮歆雲方才神智大亂,現在喬知行進來了她心就定了一半,“我剛剛說了句想去沙漠。”

喬知行皺了皺眉,“你這心思就是壓不住,怎麽在孩子面前說這些。”

阮歆雲沒理她,低頭柔聲安撫喬菁菁,“傻妮子,不去不去,我就是想想,我跟你爸精力大不如前了,以後就在國內旅旅游好不好?”

喬菁菁哽咽道:“想也不許。”

阮歆雲實在是被喬菁菁身上那種絕望的氣息吓怕了,怎麽這孩子就想着她要出事呢。

她舉起三根手指,“我發誓,以後絕對不想了好不好?”

喬知行也在一邊打圓場,“不想,也不去,你媽就是三分鐘的熱度。”

阮歆雲舉手認真地盯着她看,就差沒說出天打雷劈這種話。

喬菁菁自從長大以後就很少在他們面前哭了,失戀也只是一個人偷偷哭。

喬菁菁茫然地擡起頭,定定地看着他們。

她睜着眼睛看了許久,才從過去的回憶中掙紮出來,看到了二老臉上的憂色。

前世已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這一世再也不想叫他們擔心。

喬菁菁瞬間變得從容又燦爛,她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幹,神情卻得意洋洋,“爸、媽,我剛剛演得還不錯吧?”

阮歆雲跟喬知行面面相觑,“你是裝的?”

喬菁菁的睫毛上還挂着亮晶晶的淚珠,十分自得,“我的演技是不是長進了不少?”

阮歆雲上上下下看了她一圈,見她當真是喜氣洋洋地才放下心,拿中指指節敲了她腦袋一個爆錘,“還真是長進了。”

喬菁菁厚着臉皮沒心沒肺地笑了笑。

阮歆雲把攤在茶幾上的雜志抱了起來,沖喬知行揚了揚頭,“你管管你的寶貝閨女吧。”

喬知行背地裏給喬菁菁豎了個大拇指,佯裝無奈道:“我也hold不住她。”

他背着手繼續出去澆花,阮歆雲則把那些雜志抱到卧室準備束之高閣。

本來就只是個突如其來的想法,既然喬菁菁不希望他們去,不去也罷。

等他們兩個人徹底走出自己的視線,喬菁菁才收住臉上不羁的笑意。

剛剛才止住的淚水,又沿着臉頰不斷湧出。

她無聲地擡手擦了擦,使勁咬着唇,一點聲音都沒洩出。

天知道,她聽到阮歆雲想要去沙漠的時候,手腳跟心,一起陷入冰天雪地。

許久,她才輕輕地吐出一口氣,握着手機念了句阿彌陀佛。

神佛冥冥在上,眷保他們平安。

過去了,早就已經過去了。

現在她沒有抑郁症,喬知行跟阮歆雲也好好的,一切再好不過。

手機屏幕亮了亮。

群裏這些日子一直都很轟動,用過凝香丸的仙女們堅持不懈地要拖還沒用過的入坑,整日在群裏做些虛假安利。

火童的丹藥難得對神仙有效,一時風頭無兩,整日埋頭煉丹,空閑時候就在群裏冒個泡,那個驕狂勁俨然老君第二。

文藝知青嫦娥:【@玉面郎心二郎神真君,你家哮天犬這兩天總是來廣寒宮拉着我家玉兔出去散步。】

玉面郎心二郎神:【馬上就到廣寒宮】

風火小哪吒:【喲喲喲,真君你去廣寒宮幹啥?】

妖豔賤貨妲己:【有情況哦~】

玉面郎心二郎神:【去給哮天犬栓鏈子/冷汗/冷汗/你們想到哪去了?】

風火小哪吒:【真君你膽子有夠小的/獰笑/】

妖豔賤貨妲己:【@七十二天最帥·火童我的藥丸子你煉好了沒?我好拿去送我稚雞妹妹跟琵琶妹妹。 】

七十二天最帥·火童:【剛出爐,十顆凝香丸,先到先得,乃是居家訪友必備之良物,你們真的不準備送幾顆給道友嗎?】

于是,群裏又一次炸開了鍋。

喬菁菁驀然覺得,原先只會哭唧唧地求衆仙收下丹藥的火童已經變成了心機boy。

她潛水窺了會屏,又過了好一會兒才收起沉重的心情,慢慢走到書房把袁文傳給她的劇本打印出來。

生病以後,喬菁菁的情緒管控能力就增強了不少。

她随手翻了翻書架上的《飄》,很快又恢複了好心情。

顧江今晚回來得比預計時間早一點,他輕手輕腳推開門進去時,喬菁菁還沒睡,坐在那裏翻看着什麽東西,燈下胧黃,她的背影看起來有種孱弱的美感。

顧江放下公文包,把領帶松開,走到喬菁菁身邊。

這一眼看下去,顧江就怔了怔,喬菁菁紅腫着一雙眼呆坐在那,捏着紙頁愣愣出神。

“哭了?”顧江有些粗糙的指腹觸及她臉上肌膚時,喬菁菁才恍然驚覺他回來了。

她急忙扯出笑意,“沒哭。”

“眼睛怎麽紅了?”

總不會是被沙子迷了眼睛吧。

喬菁菁急忙伸手擦拭一下,但她臉上淚痕早就幹了,只是白天哭得可能有點傷心,所以眼睛到現在也還沒有消腫。

“噢,我剛剛在看劇本呢,可能看着看着就傷心了。”

她并不是很想跟顧江解釋為什麽要哭,太麻煩。

不如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顧江傾下身子湊過去,捏起劇本的一角,“我看看。”

他是直接從背後伸手拿過劇本的,這個姿勢,剛好親密地把喬菁菁圈在了懷裏。

近得喬菁菁擡頭就能看見他下巴淡青色的胡茬,以及那雙有些許幹燥起皮的薄唇,緊緊抿着,十分地板正嚴肅。

其實過了這麽久,她的心情早就好了。

喬菁菁擡頭有些入迷地看着他英俊的側臉以及線條過于冷硬的下巴,然後——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揪住他下巴上那根冒出了個小小尖的胡茬,使勁往下一拽……

他的眉眼幹淨,胡茬也刮得幹淨,只有這根細小的躲在颔骨下方的胡茬,大煞風景。

“嘶”,顧江驚疑不定地看着她。

由于太過用力,那裏已經冒出了一滴小小的血珠,分為紮眼。

看顧江的神情也是痛得很。

喬菁菁一臉無辜地舉起雙手,“強迫症。”

顧江眉頭跳了下,把喬菁菁的雙手摁了下去,牢牢地束縛在自己懷裏。

喬菁菁又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下巴看,顧江索性出聲,“不許拔。”

喬菁菁從容道,“沒想拔。”

顧江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她眨了眨眼睛,“真的。”

然而顧江還是沒松手,兩人以一種詭異的姿勢依偎着。

他有些惬意地把下巴放在喬菁菁的肩頭,眼睫無聲嗡動着。

很長很長的眼睫毛,估計比她的還要長,喬菁菁的手又有點蠢蠢欲動了。

顧江警告似地看着她。

他看劇本時一目十行,速度極快。

喬菁菁已經看過兩遍劇本,對于一些重要的情節早就爛熟于心,但是她的速度還是跟不上顧江翻動紙張的速度。

等顧江把厚厚一個劇本全部都翻完,喬菁菁目瞪口呆,“你看了嗎?”“看完了。”

她的眼神裏滿滿的俱是不相信。

顧江見着她的眼神,頓了頓,面無表情地開始背誦裏面的一段臺詞。

喬菁菁急忙翻到那對照,她把劇本拿起來轉過身跟他面對面,以防他看見劇本。

顧江神色未動,口齒清晰地把臺詞背誦出來,一氣呵成,分毫不差。

喬菁菁無言以對,“你居然沒做演員,真可惜。”

哪裏可惜?

他引以為豪的記憶力做什麽不行,非要去跟那些小鮮肉搶飯碗?

喬菁菁的眼珠轉了轉,忽然就有了個主意,“你陪我對戲好不好?我有一段不會。”

她的手指随意地一翻,恰好翻到酒劍仙那一頁停下。

顧江漫眼看了下她,“我?”

喬菁菁頭順勢在他的肩膀上靠了下又迅速點起,“嗯。”

眼看他想都不想便要拒絕,喬菁菁伸出一根手指認真地盯着他看,“就一段。”

她上挑的眼眉裏俱是期冀,叫人不忍心拒絕。

顧江垂眸沉思片刻,溫聲道:“好。”

他拿起劇本翻到酒劍仙那段,“開始?”

喬菁菁咬着唇笑,“開始,但是不是這段。”

她把劇本從顧江的手裏抽出來,随手一翻,指甲在上留下一道小小的劃痕,“是這段。”

酒劍仙最為肆意風流,然而她指的卻是深夜無人時候酒劍仙飲下自己釀的酒,望月流淚,懷念自己心愛女子的那段。

整段幾乎沒有臺詞,唯一一個有對手戲的那個女主雲初也只是趴在窗根下偷偷看他。

這哪裏是對戲,分明就是為難。

顧江抽身站起,“我去洗澡。”

喬菁菁連忙拉住他的手腕,“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顧江蹙了蹙眉,“我不是。”

……

喬菁菁又擺出那副無辜的神情,“你答應了的。”

顧江并不吃她那套,轉身又要走。

喬菁菁又伸手拽住,“真不演?”

“不演。”

“是你自己答應的。”

“……”

喬菁菁伸出手指,“沒有攝像,沒有錄音,你就陪我對一下戲啊。”

顧江拿眼觑她,似乎在問,對戲,那你演得哪個?

喬菁菁笑得異常無辜,“我演雲初。”

事實上,袁文叫她熟悉的是裏面那個天下第一舞姬殷月娘的劇本。

顧江最後還是坐了回來,“就一段。”

喬菁菁點了點頭,神情肖似小狐貍。

顧江凝眉想了想,忽而虛虛擡手,做了個飲酒的動作。

他第一次演戲,卻片刻就領悟到那種意境,活似潇灑又落拓的酒劍仙。

酒劍仙飲了一口酒,又垂頭摩挲了下自己手中的葫蘆,嘴裏隐隐牽出一絲寂然笑意,轉瞬消失無蹤。

顧江做這個微表情時,隐忍到了極致,又張揚到了極致。

他定定地看着酒葫蘆,眼神有一絲淡淡的缱绻,他舉起葫蘆遙敬月影,又似乎從月色中看到故人。

顧江并沒有像劇本裏那樣流淚,但是喬菁菁卻覺得,他的隐忍與懷念,恰到好處,多了一滴淚,便是累贅。

這樣的顧江,讓喬菁菁想起了大詩人李白的那句“趙客缦胡纓,吳鈎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飒沓如流星。”

酒劍仙,潇潇灑灑,應當如是。

忽而,他眉眼淩厲地轉頭,冷聲道:“是誰?”

雲初抱着頭悄悄地從屋子裏蹭出來,卻還是忍不住開口:“大俠,你是在思念杏花村裏王二麻子他家的第八房小妾嗎?”

……

畫風突變,顧江的嘴裏抽了抽。

喬菁菁無辜地笑笑,劇本是這樣寫的啊,酒劍仙的心上人嫁給了杏花村裏的王二麻子,做了他的第八房小妾。

是以酒劍仙才立志要釀天下最好的酒,打敗杏花村裏的王二麻子。

顧江身上的那種氣息飛快一斂,他從床上拿起自己的那根領帶,又把西裝脫到衣帽架上,“我去洗澡了。”

“欸,等等。”

顧江止住了步子。

喬菁菁的眼睛晶晶亮,“這位先生,想不想跟我們天行簽約啊?”

顧江輕輕吐出兩個字,“不想。”

“簽十年經紀約,送你個漂亮姑娘做媳婦要不要?”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感謝地雷的,但是我又忘了去哪找霸王榜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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