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番外
能夠同相愛的人白頭偕老, 必然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事。
雲海蒼茫, 白氣蕭飒, 團團祥雲之中隐隐有株菩提樹，菩提樹下有個模模糊糊的身影正在打坐。
外界有一縷不知名的神光由下奔騰上, 漸次沒入身着水藍色長袍的男子身軀中。
神光甫一入體, 原先還安靜平和的祥雲就迅速翻滾湧動，清氣慢慢轉黑，最後糾結成道道兒臂粗的雷霆在雲層中閃爍。
“轟”地一聲, 一道雷霆兜頭劈下，頓時将菩提樹化為焦炭。
而男子依然穩穩入定, 那道雷霆也不過在他的身軀之上游走一瞬就隐沒不見，他依然完好無損。
随後, 一道又一道越來越粗的雷霆劈下。
淩霄寶殿內, 好不容易偷得半日閑的玉帝正在辦公桌下偷偷摸摸地玩着老君弟子新近發掘出的一款人間的游戲，叫什麽什麽帝王榮耀？總之就是這麽回事，科技研發員老君把這款游戲搬到天庭來了，但是還在研發過程中。
玉帝一邊打游戲一邊感嘆，怪道這人間修仙人數越來越少, 果然是玩物喪志, 可悲可嘆！
話雖如此, 他神識照舊運轉如飛，屏幕上的小人飛快清理着兵線。
突然，幾千年沒打過雷的天庭陡然炸開一聲爆響，玉帝神識一頓, 控制住的小人就自己沖到防禦塔裏去尋死了。
辦事員太白金星急急忙忙沖進來，“陛下。”
玉帝不動神色地把手機掩進袍袖之中，做出一副不茍言笑的君子端方模樣，“何事如此驚惶？”
太白金星指着外面翻滾的紫色雷霆，“天道降旨。”
青年玉帝照舊很淡定，“無妨，清源帝君歸位罷了。”
太白金星忍不住咋舌，“這麽快？”
玉帝哼笑一聲，“八十餘年，再過就是百年，也該歸位了，旁的不提，你等速速去屏仙障去迎接帝君。”
辦事員太白金星不敢怠慢，領了旨意就迅速點了撥天兵天将前往迎接帝君。
手機再度從袍袖之中激射而出，然而屏幕上，紅色水晶已經被超級兵推得幹幹淨淨，正顯示出纂體的“敗北”字樣。
可惜了，玉帝嘆了聲，早知道就該設個結界。
然而還不待他悵惘多久，手機扣扣就震動起來，是太白金星的視頻請求。
他內心稍稍有些郁悶，同意了通話請求。
視線裏頓時擠滿了太白金星那一老辔白胡子，太白的語氣是百年不變的惶急。
“陛下，帝君不肯跟我們回來。”
……
這下子青年玉帝也皺了下眉，“為何？”
太白悄悄咪咪地以手遮嘴小聲道：“老臣不敢問，帝君那臉色，太可怕了。”
更不用說，清源曾是神魔大戰裏名噪一時的戰神，他的一柄清水劍，斬卻三屆魔頭神魂，他平日裏與世無争，但是卻背着血色威名，誰都不敢小觑于他。
玉帝不由感嘆，“你跟我對峙起來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太白嘿嘿地笑了笑，“陛下，你是君子。”
好不容易從昆侖山數鳥回來的李天王忍不住用寶塔戳了戳得意忘形的太白，人家帝君還在一旁等着呢。
清源卻并沒有關注他們在搞什麽小動作，只是背着手立在原處，看向翻騰的雲海。
雷霆劈了九道之數就靜默了，原先化為焦炭的菩提樹不知何時也恢複了生機，綠油油的，格外蔥茏。
屏仙障并不是障，就是這株菩提。
清源眉眼間風輕雲淡，卻緊緊鎖住這株菩提樹，仿佛要把這株樹盯出一個窟窿。
他輕輕擡了擡手，無形氣機激射而出，好不容易活過來的菩提樹又化為齑粉。
那一剎那，天搖地動，祥雲又迅速聚集起，清源這次卻淡定地擡手把那些祥雲劈散了。
太白金星覺得自己被吓得神魂亂飛，他小跑過去一把握住清源的手，“別劈了，這是要遭天譴的。”
清源依舊面無表情地瞅着他看。
太白又拿袖子拭淚開始賣慘，“雖然帝君不怕天道責罰，但是此地畢竟還有無辜的天兵天将，前些時候尚有個仙女因為妄動屏仙障被劈了個灰飛煙滅，老臣不想步前車之鑒啊。”
他話說到後面，頓時神情慌張地收住不提，又開始抹着眼淚賣慘。
一直緘默不語的清源終于開口了，“走遠些。”
……
李天王忍不住笑了出來，他這個同僚，真是……說不上來。
太白金星見哭不管用就立時收住了眼淚，擺出一副為君效勞死而後已的模樣，“帝君可是想要下界？”
清源不鹹不淡地哼了聲。
“為何下界？”
“找人？”
“可知生卒年月？”
“知。”
“那帝君盡管向地府問去，無須擅開屏仙障。”
清源這次不再說話，太白金星苦口婆心地勸告他，“屏仙障界連六道，不可妄動，鴻鈞老祖此次突然複蘇就是因為有人擅動屏仙障，如果事情重演，下次蘇醒的就不知道是哪個老怪物了。”
先前屏仙障立在那，并無人私自動用，所以天界神仙并不知後果，但是如今有了前車之鑒，除非玉帝請旨天道應允，旁人是萬萬不能靠近這菩提樹了。
清源斂盡神色，“罷。”
下一刻他的身影就在原地消失不見。
太白疾呼一聲，“帝君何去？”
隐隐有話傳來，“地府。”
李天王好笑似地看着這個人精，“現在該如何？”
太白垂頭喪氣，“回去複命呗。”
他還是頭回把事情辦砸的。
不過幸好屏仙障未開帝君就已收手，不然他……欸，果然公務員的飯碗也不好端。
雷霆瞬息之間，白光籠罩整個黑暗的閻羅殿。
閻羅王一盤算，心裏暗叫不好，怎麽就迎來了這樣一位煞星，他急匆匆領着判官收拾了官毓來到大堂。
清源卻已在位置上坐好，“安。”
閻羅王率人正要行大禮，卻被清源穩穩托起，“不必。”
太白已經在扣扣上通知了他帝君要來的消息，閻羅王也知他的來意，急忙派人擡出生死簿。
又把帝君要尋的人在何方小世界，生卒年如何，出生地如何一一問清，才由谛聽在生死簿上問道。
生死簿上并無一個大字，卻迅速翻動着，而谛聽緊閉雙眼，聽着這嗖嗖翻頁聲，眉頭是越皺越緊。
半晌，他才恭敬回應，“三千六百個小世界，并無此女魂魄，往生路上也探尋不到。”
閻羅王聞言心裏就是一咯噔，緊張地看着清源。
果然，位上的清源原本還在不緊不慢地敲着椅背，此時手指卻慢慢蜷縮回來，他面上辨不出喜怒，“和解？”
閻羅王擦了把冷汗，“生死簿上沒有記錄的魂魄，只有三種可能……”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清源一眼，硬着頭皮說下去，“第一種便是帝君這樣的人物，集天地造化之所鐘，與天同壽，不死不滅……”
“二則，神魔大戰以後，神魔劃界而封，魔歸不到咱們管……”
“三則——”
他看了看判官，“除非此人已經灰飛煙滅。”
不喜不悲的清源終于擡眼看他，“不可能。”
閻王讪讪幹笑，“自然，灰飛煙滅也不是一般人能夠辦到的事。”說完他還自诩幽默地笑了笑，被清源冷冷淡淡一束目光直接釘在原地。
這種壓迫威懾感直到清源的離開才徹底消失，閻王覺得自己的雙腿簡直不能用了。
判官急急忙忙把他扶到主位上，忍不住抱怨，“老大，你真該改改這個亂說話的毛病，看看咱們的同事都晉封了，咱們原地踏步都多久了。”
閻王欲哭無淚，“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絕望啊，人間滄海桑田，那女子說不定真的是灰飛煙滅了呢——”
判官急忙伸手捂着這人的嘴，“帝君尚未走遠，老大你！”
話音未落，一道水柱從天空兜頭灌下，把閻羅殿的屋頂直接沖散，殿內的人也都紛紛變成了落湯雞。
那道聲音異常冷淡，“下不為例。”
他是顧江，也是清源。
本是天河源頭一縷活水，集天地造化之所鐘，盤古開天辟地之後就得以修成神位。人間歷八十餘年前，由玉帝算出他情劫已至，便請下法旨開啓屏仙障，下界渡劫，而今方得歸。
回是回來了，心卻不知何時已落在下界。
與喬菁菁攜手渡過六十餘年以後，優雅老去的喬菁菁也終于有一日在春日裏漫卷飄香的灼灼桃花下停止了呼吸。
而顧江，在做完雜事以後也躺在她身邊安然入夢。
後事，自然有顧時安同顧時賢一雙兒女去料理。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勘破情劫。
不過一個上窮碧落下黃泉而已。
陪你看盡了一生桃花，只是，還不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