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番外（三）
再然後，就是聽說菁華私自騙過守衛憑借一人之力打開屏仙障，惹得天道震怒，被劈了個魂飛魄散，僅有一息藏在簪子裏的殘魂逃到下界。
屏仙障是神魔大戰以後出現的，三界之中互不可來往，除非玉帝請下法旨。
先時衆神只是聽說屏仙障不可妄動，誰也不知，妄動居然會有如此惡果。
天樞說到此處時，還小心翼翼地觑了這位冷面戰神一眼。
清源臉色尚是淡淡的，只是格外安靜地翹着天樞屁股底下那個樹樁子，眼神悠遠，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天樞幹幹地笑了下，還是老老實實地站起來，不敢再坐下去了。
菁華只有一息殘魂，即使附着于人世也是短命之相，她合該在三十歲那年的車禍裏死去，就此徹底灰飛煙滅。
天人五衰，這都是命。
天樞都不知自己為何要出手救她。
彼時帝君的命理尚未完全與她相牽，顧江有八十餘年的壽命，倘若喬菁菁就此死去，顧江或許會難忘或許會眷念，但是時日悠長，再多的傷心也終有一日會淡去。
興許帝君歸位以後，就把喬菁菁全然忘卻也未可知，自然也怪不到他頭上。
但是天樞還是出手去救了。
他請動了老君，借來一粒九轉還魂丹，又讓火童把她拉入聊天群。
天庭一幹神仙，除了玉帝都知道，不過都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幸好，趕上了，在她魂飛魄散的前一刻，用丹藥死死為她吊住了一口氣。
天樞心想，倘若那株小桃花真的就此夭亡，興許他就再也沒有那樣香醇的酒喝了吧。
畢竟，帝君所釀的酒，都是埋在桃花根下，一點一滴，都凝聚了小桃花的靈力。
再然後，火童借着各種由頭送她丹藥，各路神仙也紛紛送她各種奇珍異寶，目的不過就是為了一個——替她續命。
然而桃花仙子的神位命牌還是破碎了。
命牌破碎的時候，天庭桃花一同凋盡，就連西王母的蟠桃園都不能幸免。
但是再多的丹藥，也不能逆天，倘若是人命尚有可為，可若是神……老君又不是天道，他能夠救人，卻救不了神。
直到玉帝知曉了他們在背後搞的小動作，大發雷霆，所有知情者都勒去辦公室手抄了一百份三萬字的年終總結。
天樞作為始作俑者卻沒有受到多大的責罰，反而是完全被天樞忽悠牽着鼻子走的火童，被玉帝責罰下界。
火童下界并非為別的，一則是他太鬧騰太招人煩，二則是叫他去……接引繼任桃花仙。
桃花靈墟在菁華身上，她若一死，必定會帶來劫難。
而旁人又無天道眷顧，不能接任桃花仙。別的不提，西王母的蟠桃園就不能毀。
如此一來，就只剩下一個辦法了。
那就是用菁華身上殘存的桃花靈墟，培養出下一個桃花仙。
恰好彼時，天道降旨，喬菁菁也成功受孕。
結合上任桃花仙子靈力與水神清源精血所生的顧時安，一身靈氣逼人，必定會是個好的繼任桃花仙。
那個時候，喂給喬菁菁的丹藥，既要替她續命，又要把她身上的桃花靈墟轉移到顧時安身上。
此事，也只能由天真懵懂的火童來做了。
西王母有令，當真是不得不做。
顧時安出生的時候，天庭桃花重新灼灼盛開，西王母的蟠桃園也開始複蘇。
但是真的有想象中的開心嗎？恐怕未必吧。
畢竟，上任的桃花仙菁華注定一死了。
清源冷聲打斷天樞的話，“夠了。”
不用再說，也不要再說。
天樞意猶未盡甚是可惜，他飲盡了壺中最後一滴酒，搖搖扇子，仍舊是風流倜傥的模樣，“那帝君，我們就先告辭了。”
清源端坐未動，從天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的玉色頭冠隐藏在烏黑的青發之中，這個曾經頂天立地的尊神，在此時居然顯得有些脆弱。
脆弱？
想必是看錯了。
當年清源與魔王奎大戰，山河變色天地動容，二人打到日月無光，清源被奎的幽魂烈火燒到只剩下一條手臂，卻也用那條手臂把奎的首級斬下埋到天河深處。那個時候，他都不曾脆弱過。
北鬥星君也沒有留多久，說完了該說的就告辭離去。
而清源，一直等他們走遠，神色才漸漸有了波瀾。
他沉沉地看着如今化為烏有的碧桃根。
突然，一口烈烈紅血哇地吐出，淋漓地滴在樹根處。
那口鮮血，燦若驕陽，灼如桃花。
碧桃樹從那口血中汲取到不勝靈力，瞬間又抽出枝條，開出桃花。
也不過是一瞬，就又枯萎了。
只剩下滿地的落紅輕輕喟嘆，不似真實。
喬菁菁大限那日，就是菁華身死道消時候？
他不信。
清源看着滿地殷紅如血，驀地想起碧桃樹剛到的時候。
天地極南之處，出了個水神，是謂清源。
極北之處，卻有個山神，是謂山辭。
山辭居所就在無邪山，處處怪石嶙峋，水源絕跡。
此女生性好鬥，聽到水神之名，硬是給遙寄了一封請戰帖過來。
偏生她又懶得跑，清源不小心接了戰帖以後，此女便邀他到無邪山較量一場。
當時清源還沒有這麽冷，一心以為着要秉持君子之風，答應了的，就要做到。
于是他就駕雲來了。
剛到無邪山，他落到一處山崖上，然而山辭這厮卻在睡覺。
清源還滿心以為要做君子，于是乖乖地在無邪山裏游逛起來。
他只在南邊修煉過，從未到過北邊，因此看到滿眼的巍峨高山怪石峥嵘還是比較好奇的。
走着走着就看見懸崖上一課枯樹。
說枯也未枯，無邪山不見水源，這棵樹有大半邊是枯死的，向陽的那邊，焦黑如炭，背陽的那邊也是有氣無力。
它卻倔強地伸出一枝花枝，上面結着一個小小的花苞。
真的就一個小小的花苞，整株樹都又瘦又小，太陽一升起，可能就會被曬死吧。
清源在那時卻不知為何起了憐憫之心，随手用靈力，灌了此樹一瓢甘露。
然後就是山水兩神大戰，清源勝了，神女山辭敗了。
清源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帶走懸崖邊上那株碧桃樹。
山辭倒是不知道自己的無邪山地界居然還有植株生存，她也爽快，應允了清源這個要求。
清源把這樹帶到菁藻殿，用靈力催生，原先的枯樹轉瞬複蘇，招搖出滿樹的殷紅。
它那時還小，卻在竭盡全力地開着花。
當年無邪山烈日如火，甘泉絕跡，它尚能夠孤傲地活着。
如今，就更不可能會死。
清源拾起一枚桃瓣，忽而劃破自己額心，滴下一滴本命精血到桃瓣上。
門童大驚失色，“帝君，你前不久才丢了一魄，如今萬萬不可動用自己的本命精血。”
本命精血，修煉萬年才有一滴，清源，也不過十滴而已。
他丢欲魄不久，現在又動用本命精血，顯然會大傷自己根基。
清源沒有管驚慌失措的小童。
他把滴了精血的桃瓣放在樹樁上，又從乾坤袋裏拿出八卦盤、星線、天魔獸骨等物什。
最後，清源又默默吐出自己那粒神水靈珠，靈珠滴溜溜地懸于上空，祥雲為之變色，黑沉沉地壓下來。
天劫。
清源違逆天道，自行觸動了天劫。
雷霆蓄力，在烏雲中游走，四處昏黑一片，狂風大作，顯然不能同先前那次妄動屏仙障所比拟。
而清源神色未變，整個人身軀不動，以神識為指引，牽動八卦盤、星線等物，以碧桃樹樁為陣眼，顯然是在布陣。
黑雲越壓越低，最後沉沉地壓在紫霄宮菁藻殿上，雷霆就在二人頭頂處呼嘯盤旋，随時都有可能落地，極為駭人。
清源眼睛都不曾眨過一瞬，再度從額心處擠出本命精血，一滴、兩滴、三滴……
他身上浩瀚如海的靈力都如漩渦般被中間那株碧桃樹抽去，清源自持靈力高深，但是依照這個速度，遲早有靈海枯竭的時候。
門童不敢怠慢，他也知道自己勸不住清源，急忙出門跑去搬救兵去了。
兜率宮正在煉丹的老君突然納悶地掐住火訣，盯着變黑的天色思考一瞬，掐指算了算，臉上頓時異彩紛呈極為好看。
那人倘若是頑固起來，還真是要命。
他目光如炬，怔怔地思索着此事到底要怎麽辦才好。
平日裏清源無欲無求，安安靜靜困鎖紫霄宮。
就是這種無欲無求的人，一旦有了欲求，那真真是比常人還要頑固千倍萬倍。
兜率宮離紫霄宮近，門童最先跑到的也是兜率宮，他上氣不接下氣，勉強指着紫霄宮的方向，臉上看起來都快哭出來一樣。
“老君，不好了，帝君布下九宮八卦陣，妄圖逆天改命，您快去看看吧，可別讓他被雷霆給劈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