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桑葚
姜複一回府，便聽秋鴻道：“公子，王家的人來退親了，這會兒正在前廳。老爺說如果你回來就讓你去一趟。”
他擦手的動作一頓，面上浮現淡淡的笑容，換過衣服便往前廳去。
剛來到門口就聽見裏面傳出“砰”的一聲拍桌子的聲音，“你們王家莫要欺人太甚！聘禮都送來了，現在才來跟我說八字不合？哼，真當我們國公府好欺負不成！”
“話可不能這麽說，令愛在這個當口患上天花，可不就是與我們公子八字不合的征兆？若是強行将兩人配在一起，怕是以後都不得安寧，還是趁着現在取消這門婚事的好。這樣，對我們兩家都好，您說是不是？”
姜複走進去，見姜文臉紅脖子粗，氣得胸口不住起伏，目光噴火地瞪着下手處一中年男子，想必剛才那番話就是出自他口。
“父親。”
“阿複回來了？阿嫄她沒事吧？”姜文迫不及待問。
姜複垂下眸子沒有作聲。
中年男子，也就是王尚書家的大管事王富道：“看來令愛情況不太樂觀啊，國公爺還請節哀順變。”
“順你個屁！”姜文爆了句粗口。
王富拱了拱手，奉上一張紅色硬皮紙，“話已帶到，這是令愛的生辰八字，還請國公爺将我們公子的八字歸還給在下。”
姜文再也忍不住，就要沖上前将他胖揍一頓趕出去，卻被姜複攔住，他沉冷的視線往王富身上一壓，他脊背就忍不住彎下來。
“這門婚事的确不妥當，令公子與蕭世子走得頗近，尋常女子怕是入不了他的眼。”
一聽這話王富額上的冷汗刷一下冒出來，“呵呵”幹笑兩聲，“姜大公子這話是什麽意思？在下可不明白了。”
姜複淡笑，“我們彼此心知肚明就好。這門婚事就此作廢，不過不是由你們王家來退，而是由我們姜家退，王公子那樣的人，我們家高攀不起。”
待人走後，姜文立刻拉着姜複問：“阿複，你剛才那話啥意思？我怎麽聽着犯迷糊呢。”
“父親聽不懂沒關系，反正王家那樣的人家，阿嫄斷不能嫁過去，如今退了婚事正好。”說完姜複朝他一拱手，道自己有事離開了。
姜複走後，姜文千方百計找來的神醫被送到莊子裏。
為姜嫄看診問脈之後，周肅心下很是不解，摸了摸胡須，“小娘子這病症實在是奇怪，表面看似得了天花，卻又不然，老夫尋醫問診數十載，還從未見過這樣奇怪的病。”
輕素聽了立刻驚喜道：“周神醫，您說的是真的嗎？我們娘子真的沒有患上天花？”
周肅輕哼一聲，“既然你叫我一聲神醫，那我若是連究竟是不是得了天花都看不出來，那還怎麽混？”
輕素一點也不在乎他惡劣的口氣，反倒高興得差點蹦起來，“娘子，太好了，你不是得了天花！”
誰知這時周肅來了一句，“就算不是天花，也好不到哪兒去。”
輕素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周神醫，您這是什麽意思？”
周肅沒再理她，仔細問了一下姜嫄的感受，道：“我現在還不是很确定，且容我好生思量一番。”
幾天過後，周肅翻閱了大量醫書典籍，終于确認姜嫄得的不是天花，而很有可能是中了毒！從此将她當成研究對象，每日為她看診開藥，還嚴格限制了她的活動範圍，搞得姜嫄苦不堪言。
照這樣下去，她還怎麽尋訪心儀的夫君啊。
當然了，神醫開的藥她是一滴都沒喝，都喂了屋子裏的那盆文竹。
她根本就沒中毒，自然用不着喝那些藥了。
姜嫄本以為在她的無情摧殘下，文竹過不了多久就會死去，結果在苦藥湯子的持續灌溉下，竟然長得愈發茂盛青翠了，真是奇哉怪也。
整天悶在屋子裏，姜嫄帶來的話本子差不多都翻了一遍，又給父親和大哥各做了一件夏衫，最後實在無事可幹，整天恹恹嘆氣。
翠兒道：“娘子，要不我們偷偷溜出去？”
輕素瞪她一眼，“盡給娘子出馊主意！娘子病還沒好全，怎麽能出去吹風？病情加重了可怎麽是好？”
這一陣下來，她觀大娘子确實像周神醫說的那樣，根本不是患了天花，除了全身确實冒出許多膿包之外，高熱、乏力、頭痛之類的症狀是一個也沒有，精神反倒比以往還要好些。
不過她一點也不敢掉以輕心，事事遵照周神醫的吩咐來，生怕姜嫄出了一點狀況，時刻提心吊膽着，睡覺都不敢睡沉了。
姜嫄不想節外生枝，因此并沒将自己裝病的事透露給兩個丫鬟知道，這次之所以帶輕素和翠兒出來，也是因為兩人小時候出過痘的緣故。
看她們為自己擔心的樣子，她心下不由感到愧疚，但到底什麽也沒說。
這日姜嫄終于被獲準可以出去放下風，她頓時像匹脫缰的野馬，歡快地奔了出去。
“哎，娘子，慢點！”輕素追了兩步想起來自己還要給娘子熬藥，遂住了腳，忙吩咐翠兒跟上去。
“一定要看好娘子啊！要是娘子有什麽閃失，我唯你是問！”
翠兒吐了吐舌頭，“知道啦輕素姐姐，我一定會照顧好娘子的！”
翠兒仰頭看着跨坐在桑樹枝桠上的娘子，兩手提着裙子将姜嫄丢下來的桑葚兜住，滿臉擔憂道：“娘子，要不還是讓翠兒來吧？萬一您要是摔下來可怎麽辦呀？”
“沒事的翠兒，相信你家娘子。”姜嫄撥開密密麻麻的桑葉，看見樹枝盡頭挂着一串又大又紅的桑葚，眼睛一亮，伸手去摘，誰知樹枝承受不住她的重量突然從中間折斷，她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騰空了。
“娘子！”翠兒驚叫一聲，撲過去要接住她。
有一個人卻是比她更快，身形一掠就越過她，将姜嫄穩穩托在手中。
姜嫄閉着眼睛，結果等了半天預料中的疼痛并未到來，一睜眼就看見姜複凝目注視着自己，她頓時笑開，“大哥？你怎麽來了？”
“我若不來，你豈不是就摔斷了腿？”姜複面色沉冷，叫人看着心裏有些怕怕的。
“其實也沒有那麽嚴重吧，頂多就是摔個屁股開花罷了。”
姜複眸子一眯，“是嗎？”突然松開手。
姜嫄淬不及防之下身子往下墜去，下意識伸手勾住他脖子，整個挂在他身上，心裏還是有些七上八下的，控訴道：“大哥，你怎麽能突然松手呢！”
她一擡頭，就撞到了他下巴上，頓時疼得倒吸口涼氣，大哥下巴怎麽這麽硬啊，跟石頭似的。
姜嫄将她放下來，給她揉了揉，“好些了嗎？”
姜嫄輕哼一聲，“還是很痛，不過看在大哥你剛才救了我的份兒上，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你了。”
看見地上桑葚散的到處都是，她忙蹲下來撿，還招呼姜複一起，不防兩人同時伸向一顆拇指大的黑紫色桑葚，手碰到一起。
姜嫄立即縮回，“這顆就讓給大哥你好了。”
姜複摩挲了兩下指尖，上頭似還殘留着她肌膚滑膩微涼的觸感。
回到莊子，姜嫄用冰涼的井水将桑葚鎮過，裝進一只青色琉璃碗中端進來，放在坐塌上的幾案上。
紫紅色的桑葚上水珠點點，晶瑩剔透，再配着青色的琉璃碗，顏色清爽分明，看着別提多賞心悅目，姜嫄心情頗好地拿了一顆送進嘴裏，一咬，滿口甜津，還帶着一股子涼爽，在這個炎炎夏日裏，真是一種享受啊。
尤其這桑葚還是她親自摘的。
她唇瓣上不小心沾了一點紫紅的桑葚汁液，看起來就像是塗了唇脂，顯得有些妖異豔麗，姜複視線不由落在上面，喉嚨緊了緊，有些口幹舌燥起來。
“大哥，你也吃啊。”姜嫄幹脆拿了一顆送到他嘴邊。
姜複眼睛盯着她，緩緩張開嘴将她手上的桑葚納入嘴裏，舌尖狀似無意從她指尖擦過，一股戰栗感從心底深處升起，而姜嫄卻是對此毫無所覺，還笑着問：“是不是很甜？”
“嗯，很甜。”姜複聲音微啞，就在姜嫄退開之際，他道：“別動。”
“嗯？”姜嫄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姜複伸手，大拇指指腹輕柔地在她唇上拂過，複又按揉了一下，然後淡淡收回手，“你嘴上沾着東西了。”
姜嫄臉色一下子漲紅，輕咳了一聲，看花看草，就是不看他。
姜複眼中閃過一抹笑意，“嫄嫄，王家來退親了。”
作者有話要說：
O(∩_∩)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