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林明遠被萬奶奶接回家以後，便只剩下了文楚和陳青兩個人單獨住在原來的房子裏。
文楚從小不被陳青養大，她對陳青沒有歸屬感，再加上陳青性格霸道又粗心，文楚性格內斂又細膩，兩個人相處，争執起來的時候常常是陳青一聲怒吼，文楚便默默的承受下來。這種刻意壓抑自己的委屈一樁樁一件件的積累下來，文楚對陳青的态度便一直是疏遠中帶着懼怕。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如何，總是可以通過細節流露出來而被對方感知到的。
文楚從來沒有刻意去表現這種疏遠，但偶爾，陳青拉着她過馬路，她不動聲色避開她的手，又或者，原本還在教室裏和同學開心的說笑，一轉頭看到窗戶外來接她的陳青，臉色就突然陰沉下來，這些，陳青都看在眼裏。
陳青那個好強的性格，怎麽可能對文楚的疏遠幹得了心。
她越是疏遠自己，陳青就越是生氣，兩個人的關系越來越別扭，就如同一根繃緊的皮筋。
皮筋越來越緊。
這日是個周末，晚飯後，陳青帶着文楚去逛樂佳超市。
靠近年關，各大商品都在促銷，超市裏閑逛的人很多。陳青帶着文楚從二樓的生活用品區逛到三樓的零食區，問文楚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東西，文楚都搖搖頭，陳青便只搬了一袋手紙到購物車裏，又拿了兩盒餅幹，便往結賬的櫃臺走。
雖然來逛超市的人多，但因為結賬的櫃臺分散，排隊的人反而不多。很快，陳青結完賬，文楚提着餅幹，陳青提着手紙，兩人一起往外走。
快走到三樓外面的電梯的時候，突然有人叫文楚的名字。超市裏聲音太嘈雜，文楚低着頭看路，沒聽到那個聲音，反而是陳青先聽到了。
陳青推推文楚的胳膊，文楚一擡頭，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爸爸和阿姨。
文楚楞了一下。
待反應過來，這才開口叫了一聲：“爸爸，阿姨。”
阿姨上前一步，“文楚，你們也來逛超市啊？”?
文楚看看爸爸和阿姨，又轉頭看看陳青，莫名覺得眼下場景有點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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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楚沒什麽表情的點點頭，“對啊。”
和阿姨打完招呼，文楚又轉頭去看陳青，才發現短短一個招呼的時間裏，她已經站上了電梯。
文楚連忙上前幾步，也跟着上了電梯。
陳青在她下面一級的臺階上，文楚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她的後腦勺，看不見表情。
文楚又轉頭去看爸爸和阿姨，他們此時也跟着上了電梯，手裏一人提着一個袋子，似乎在将一個袋子裏的東西移到另一個袋子裏面，不知道在幹什麽，文楚轉過頭來。
等到陳青和文楚都下了電梯，往超市門外走的時候，文楚聽見自己的名字又被叫了。
文楚轉頭，只見是阿姨提着一個塑料袋走上來，她将那個塑料袋塞到文楚手裏：“文楚啊，這是我們剛才買的一點零食，你拿回去吃。”
文楚往袋子裏看了看，看上去是一些辣條，還有好像是爸爸很喜歡吃的旺仔黑白配蛋卷。
“不用了。”文楚推托。
“拿着吧。”阿姨堅持。
文楚還是搖頭，“真的不用了。”
文楚一直推托，阿姨看上去有些尴尬，她擡頭看看陳青，陳青接受了她的眼神，也不知是出于什麽心理，就推推文楚的胳膊，“阿姨給你，你就收下吧。”
或許世界上最難解釋的就是少年時某些莫名的自尊心。
哪怕陳青這樣說，文楚還是堅持着不要。
阿姨還要再把袋子往她手裏塞，文楚不願意再與她糾纏，她将袋子猛地推回去，固執地說了一句“我真的不要”就扭頭往超市外面走。
留下了陳青爸爸和阿姨在超市裏面。
等到文楚一個人出了超市，走了很遠一段路，發現陳青還沒跟上來，文楚轉過頭，發現她還在後面好遠的地方，便停在原地等她跟上來。
時近傍晚，天色開始漸漸的變暗了，路上的冷風像刀子一樣刮在人的臉上。
陳青提着手紙漸漸走近了，到了說話可以聽得見的距離的時候，陳青問文楚：“剛剛你阿姨給你零食你為什麽不要？”
文楚聞言愣了愣，但随後她執拗的臉色也浮現了上來，“我就是不要。”
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固執，她不喜歡阿姨，和她不親，就不要她的東西。但具體這中間的邏輯、理由、為什麽，她答不上來，便不答。
陳青哪裏能想通文楚這種奇怪的邏輯，她看着文楚驟然固執起來的神色，不知聯想到什麽，一時臉色也冷下來。
從樂佳超市回家的路上要經過一條小河，河邊垂着一排柳樹，枝條上已經木葉盡脫。
文楚沿着小河走了一段路，轉頭去看陳青，她不是刻意去看陳青，這大概只是走在路上時一種無聊的張望罷了，這樣一望過去，就發現陳青板着一張臉。
文楚頓時就頓在了原地，不走了。
這是陳青發脾氣前的先兆。
她有些想不通，她剛剛怎麽惹她生氣了嗎？?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沒想出來。
文楚又邁出步子跟上去，只是，這一次，她小心翼翼的跟在陳青後面，努力隐匿自己的存在感。
文楚曾經自己總結過，如果在陳青要發脾氣的時候一直走在她的前面，讓陳青一直看着自己的背影，她就會越來越生氣，生氣自己不等她，不把她放在心上。
但是相反，如果在她要發脾氣的時候默默跟在後面，隐匿自己的存在感，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回了家，陳青就會把這頓脾氣隐忍下來，不爆發。
此刻，文楚在心中希冀着無論陳青因為什麽事情生氣，她都不要爆發，這樣自己今天晚上的時間，會好過一點。
結束河邊的那段路，再路過一個健身社區，家就到了。
文楚跟在陳青身後上樓，等到了家門口，陳青拿出鑰匙開了門，燈，走進去。
文楚在她身後輕輕地關上門。
陳青轉過身來，一身風雨欲來的架勢，又問了一遍，“剛剛阿姨要給你零食，你為什麽不要？”
“啊？”文楚愣了一下，“就不想要啊。”
“為什麽不想要。”陳青步步緊逼。
文楚自己也說不上來緣由，陳青這麽一問，她也變得有點不耐煩，“沒什麽理由，就是不想要。”
陳青看着文楚的臉色，瞪了她一下，這下不再說什麽了。
她摔了手裏的手紙在地上，又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又猛地擡頭去看文楚，眼神不善。
文楚見她這樣，就知道這個晚上恐怕不好過了，但她還是抱了一絲僥幸的心理，文楚放下手中的塑料袋，默默往卧室裏走。
“你站住！”還沒走到一半，被陳青呵斥住。
“你為什麽不要你阿姨的東西，你是不是只想壓榨我？”?
陳青這句話一出來，文楚猛地擡頭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陳青。
“你阿姨的東西你不要，我的東西你為什麽就要了？”
文楚站在原地不知道回她什麽，但所幸陳青此時似乎也并不希冀文楚的回答了。
“你平時要生活費的時候為什麽只找我要，不找你爸爸要？”
陳青的聲音帶着一絲狠厲。
“聽說你爸爸最近升科長了，漲工資了，你知道他的錢都給了誰？”陳青說到這裏又瞪了她一眼，“你還不要她的東西，不要你就等着他的錢都流到別人手裏去吧。”
文楚站在原地木木地，說不出話來。
對于陳青，文楚外婆曾經評價過一句話，是這樣說的，“她發脾氣的時候，你站在那裏，想死的心都有”。
文楚想到外婆的評價，一時間覺得感同身受。
她覺得她此時根本沒有心情思考誰的錢歸誰的問題，她現在所有的想法都用來思考要該如何快點結束這個恐怖的夜晚。
“你自己說！你為什麽剛剛不要她的東西？”陳青又開始重複那個問題。
“……”
“你說啊！”見文楚不肯回答，陳青猛地吼了一嗓子。
文楚似乎沒料到這一出，站在原地整個人身子一震，但還是不肯說話。
陳青雙手環抱坐在沙發上冷笑，“你不說是不是？不說你就叫你爸接你回去吧，反正你也不喜歡我，你叫你爸把你接回去！讓他養你去！”?
文楚站在原地沒動。
沙發上有白日裏收進來的衣服和衣架，衣架散落一邊，陳青随手拿起一個就是往地上一扔。
嘭地一聲，塑料衣架四分五裂。
伴随着的還有陳青此時尖厲的聲音，“你去不去！”?
文楚這才意識到她說的是真的。
文楚擡頭，看到陳青此時猩紅的雙眼，她不敢再耽誤。
文楚連忙從荷包裏掏出小靈通，撥了爸爸家的座機。
嘟聲很快響起，文楚一邊聽着電話，一邊留意着陳青的鐵青的臉色。
等了一會兒，沒有人接。
文楚有點不敢不相信，她将小靈通拿到眼前看了看，挂斷了，又撥了一次，還是沒有人接。
文楚這下有點着急了。
陳青在這時轉過頭來看着她，眼神輕蔑：“怎麽？沒有人接？”陳青哼笑了一聲，“你看吧，你爸爸也不會願意養你的。”?
文楚挂斷了電話，心裏一時有些絕望，但看陳青的架勢，今天晚上不會就這麽罷休的，文楚想了想，細着聲音說：“我再試試。”?
陳青狀貌無所謂的笑了笑：“試啊。”
文楚這下換了個號碼撥了出去，嘟聲響起，這次電話很快被接通，那邊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文楚？”?
“喂，爸爸，我現在在媽媽家，你可以過來接我嗎？”
文楚這下很快地說。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文楚是給誰打的電話？我還以為今天這章能把第二次回憶殺寫完，果然是個字數預估廢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