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3
金克斯對于暑假是有些好奇, 但遠不如邁克爾皮特羅那樣興奮的。當年的軍部大學其實是并沒有假期的, 在結束學期考試之後, 會有兩個月的軍隊實習，而大多學生都不會因為沒有假期而困擾，反而會因為能進入軍隊體驗軍人生活而激動不已。
金克斯也是一樣的。
以至于，她在第二天的七點鐘醒來, 飛速起身換上衣服，又反應過來暑假已經開始了之後，有了那麽一分鐘的茫然。
西切斯特的夏季天亮得很早, 早晨七點多的太陽已經帶了些溫度, 裝着坎塔布連水仙的瓶子已經許久沒有換過水, 那顏色亮眼的鵝黃色花朵都有些無精打采的，她在書桌前站了會兒, 捧起了花瓶去了洗手間換上了新的水, 想了想，又把瓶子挪在了書桌上的背陰處。
她随即坐在了書桌前, 雙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
晨光灑滿了整個澤維爾學校，樓下的睡蓮池底的燈和噴水已經關掉，池面上靜谧一片，層層疊疊的蓮葉之間有三三兩兩的睡蓮綻開了花苞, 偶爾有蜻蜓輕輕點在水面, 蕩起一圈圈淺淺的漣漪，美不勝收。
她嘆了口氣，悠閑的暑假生活讓她有些無所适從, 她拉開了抽屜裏，想找些課本來看，但上學期的課本除了數學書基本被她通讀了一遍，手在各本課本前繞來繞去，還是覺得學無止境，她應該去開拓新的學習戰場。
這麽想着，她便步子急切地從三樓跑下來，匡威帆布鞋柔軟的鞋底被她在樓梯上踏出了回身，在空蕩蕩的樓梯間層層疊進，像是正在踏着正步進行閱兵式的軍隊一樣。
她下了樓，轉過走廊，來到了一樓圖書室。
此時的圖書室已經不複考試前複習周時的人頭攢動，從屋子的這頭，一眼望到那頭，冷冷清清，空無一人。她在幾個書架之間轉了轉，找了幾本宗教以及世界史的大磚頭，在路過藝術類書籍的時候停了停，果然在一堆樂器教學書籍裏找到了一本定音鼓基礎。
雖然之前在“柴可夫斯基的悲傷”群組裏揚言要帶領中城高中交響樂團戰勝西切斯特高中走向輝煌，但在彼得的一番質疑之下，金克斯對于定音鼓到底跟海藻鼓有沒有區別而有些不确定。
這麽想着，她幹脆把懷中的大磚頭們放在了地上，去出了那本《定音鼓基礎》，直接坐在了地上，開始研讀起來。
地球上的定音鼓鼓面在多年前是由動物皮革制成，後來改由塑膠制成，現在大多都是使用合成的纖維材料，并且定音鼓也并不她所理解的單一表達節奏的打擊樂器，十七世紀時，定音鼓有了機械式踏板，可以通過控制踏板來控制音調，突破了傳統打擊樂器的窠臼，成為靈活多用的伴奏樂器，也是一個大型交響樂團的靈魂。
金克斯翻了幾頁，只覺得定音鼓跟海藻鼓的不同就是多了個踏板。
她想了想，将那本《定音鼓基礎》放在了自己借的《聖經》上，然後抱着這麽幾本厚厚的磚頭似的書籍，站起了身走到了門口，正要伸出右手拉開圖書室的門時，門已經從外面被推開，她反射性往後退了退，然後在被推開的門口看見了查爾斯的輪椅的一角。
她索性站到了門口面，在查爾斯控制輪椅進入圖書室的時候，從門口探出了半個腦袋，雙眼正與查爾斯對視，然後眨了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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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都不知道，當她想跟一個人表達善意的時候，會眨眨眼睛，從她幼年還是只章魚的時候便是如此，她待在加利福尼亞灣，想跟那些人類一起玩沖浪板，就會伸出觸手纏住沖浪板，朝那個人眨眨眼睛。只不過被她友好對待的人類大多都沒有留意她的眼睛，都是捂臉慘叫，或者直接吓暈從沖浪板上墜了下來，讓一頭霧水的她不但沒有能玩到沖浪板，反而還要潛回海中救人。
變成人形後，她因為腦部受創，臉上常年沒有多餘的表情，也因多年的星際征戰，練就了殺氣騰騰使人一望兩股戰戰的眼神，那雙煞氣十足的眼睛再那麽眨眨，被她眨的人只會覺得自己即将變成這個星際冷面殺神的槍下亡魂。
可以說，從來沒有人能理解她這個小動作之後一顆期待着純真友誼的心。
……
查爾斯在推門之前就已經知道圖書室裏有人，整個澤維爾學校只剩下他、亨利還有金克斯，考慮到金克斯剛放暑假，此時此刻應該是窩在被子裏享受暑假帶來的賴床特權，他猜圖書室裏的人應該是亨利。
只是推開門口，屋內的人并沒有立即現身，而是在他控制着輪椅進入屋內時，門後忽然探出半個腦袋。
濃密的黑色長發，看上去英氣十足的眉，以及一雙藍得透綠的帶着微微煞氣的眼睛。
他愣了愣，就看見那雙眼睛朝他眨了眨。
金克斯的眼睛很漂亮，但眉頭下壓，眼尾上翹，總是帶着一股濃郁而陰沉的煞氣，帶有幾分哥特氣息，像是個憤世嫉俗叛逆癫狂的複古搖滾愛好者，雖然他知道她其實與她外表所呈現的樣子完全是相反的，然而這個俏皮的小動作還是讓他有些微微的驚訝。
……以及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感情。
他的手僵在了輪椅扶手上，藍色的眼睛與金克斯的眼睛對視着，片刻之後，他笑了笑。
他身後是西切斯特盛夏的晨光，晨光映襯下，他的眼睛藍得透徹，眼尾輕輕眯起，看上去少年氣十足。金克斯歪着頭盯着他的笑，只覺得臉部肌肉開始不受腦部控制，每一根神經都在往上提，想把她的嘴角提成跟查爾斯相同的弧度。
這是她在下意識做出這個小動作之後收到的第一個善意的回應，此時此刻的查爾斯，笑得跟她手機裏存的那張舊照片一模一樣。
她想從門後走出來，然而懷中的大磚頭書籍堆得太高，最頂上的書碰到了門沿，便帶着下面的書籍噼裏啪啦往下掉，她眼疾手快，飛速地在半空中撈了幾本，然而還是有兩三本摔在了查爾斯的腳邊。
查爾斯彎腰将其中一本撿起，眉頭一挑：“《定音鼓基礎》？”他擡眼，看向金克斯，“你想學定音鼓？”
金克斯懷中捧着堆得亂七八糟的書本，艱難地點點頭：“返校節上要表演節目。”
查爾斯翹了翹嘴角：“你要去表演定音鼓嗎？”
“我要負責學校交響樂團的定音鼓。”她強調，“這是一個團隊活動，不是我表演，是大家一起表演。”
查爾斯點點頭，又翻回了書本扉頁：“既然看的是《定音鼓基礎》……那麽，你不會？”
“不會。”她老實答道，“所以我要努力學習。”
“看《定音鼓基礎》這種書是沒多大用處的。”查爾斯合上書，将書輕輕放在腳邊的地毯上，時候，“你跟我來。”
他控制着輪椅轉過身，當前出了屋子到了走廊上，走廊上晨光大盛，屋檐的爬山虎晃晃悠悠地垂下絲絲縷縷的藤葉，像是将這座走廊緊緊包裹了起來，他控制着輪椅前行，像是要被陽光融化似的，在前行一段距離之後，他沒有聽見金克斯的腳步聲，便回過了頭，看向捧着一堆書籍的金克斯：“你可以先把這些書放下。”
金克斯歪了歪頭，彎腰将懷中的書放在了地毯上，那本《定音鼓基礎》的旁邊，将它們擺放的整整齊齊的，拉上了圖書室的門，疾走了幾步，跟在查爾斯的身後。
查爾斯帶着金克斯來到了澤維爾學校的樂器房。
金克斯是沒想到澤維爾學校這種只有兩個教授的野雞大學是也會有音樂課的，她圍着那家三角鋼琴轉了一圈，又回頭看向從角落的琴袋裏那處一把小提琴的查爾斯，說：“那麽，音樂課是誰上呢？”
“亨利。”查爾斯擡眼看了看她，笑着說，“他除了教化學，還會兼任一下音樂老師。”
“亨利？”金克斯想到那個總是推推眼鏡羞澀笑着的亨利，“他會什麽樂器？”
查爾斯扭了扭小提琴上的微調器，調了調弦音，然後将小提琴扣在了肩膀，下巴放置在了腮托上，他一手拿着琴弓，看着金克斯，笑道：“口琴。”
金克斯：“？？？？”
查爾斯眯了眯眼睛，像是想到了什麽，笑得有些陰險，他将琴弓扣在琴弦上，緩緩地拉了起來，小提琴悠揚歡快的聲音響徹整個音樂教室，他一邊拉着小提琴，一邊說：“不過，這門課程也相當于沒有，最後我都會要過來進行突擊随堂測試。”
金克斯：“……”
她為澤維爾學校廣大學子點蠟。
澤維爾學校兩個老師，形同虛設的音樂課，授課老師是只會吹口琴的亨利.麥考伊，而另一位老師，會拉小提琴，卻總是用音樂課來進行突擊随堂測試。
一曲完畢，查爾斯用琴弓指了指角落上的樂器，說：“你試試那個。”
金克斯轉過頭，看見了一個由數面鼓和鑼組合在一起的樂器。
“那是爵士鼓。”查爾斯說道，“你可以用爵士鼓先練習節奏感。”
“哦。”金克斯點點頭，随即掏出手機準備google一下爵士鼓的基礎教程，然而查爾斯看她打開google頁面，笑着搖搖頭，說：“你不用去找教程，我來教你。”
金克斯眼睛從手機屏幕上移開，看向了他：“你會？”
查爾斯微笑點頭。
金克斯：“……亨利知道嗎？”
查爾斯微笑：“事實上沒有人知道。”
金克斯：“……”
所以為什麽澤維爾學校的音樂老師是只會吹口琴的亨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