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043
金克斯還未睜開眼, 便先聽見了一陣在她耳朵邊響起的音樂聲, 帶着激昂交響樂的男聲吟唱着維羅納的黑暗與不堪, 音樂聲總夾帶着一陣細微的輪子碾過地面的聲音, 她感覺到有人來到她的身邊, 從她的枕頭邊上拿起了還在唱着響鈴的手機，音樂聲随機戛然而止。
沒了擾人的手機鈴聲, 她可以聽見洞開的窗戶外吹來略帶熾熱的風，吹得窗框上的風鈴叮叮作響，然後穿入屋中，輕輕地從她的臉頰上拂過。
她慢悠悠地睜開了眼, 朦朦胧胧的日光将這間格外少女氣的屋子照得透亮，窗外綠影悠悠, 晃動着夏日明亮的光, 一派生機勃勃。靜谧的屋內污染傳來一聲紙頁摩擦的聲音，離她很近，像是輕輕撓了撓她的耳廓，有些癢癢的。
她眨了眨眼睛, 視線往枕頭邊移去, 放在她枕頭邊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着時間是七月十三日, 早晨八點四十三分, 查爾斯正坐在她的床邊看報紙，他穿着一件很薄的針織衫，領開得很低，能看見好看的鎖骨線條。他仿佛沒有察覺到已經醒轉的金克斯, 仍是低着頭，垂着眼，陽光在他的發絲間跳躍，流淌過他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隆起的喉結，最後沒入單薄的衣間。
他其實已經不算年輕了，仔細看去，還能看見他眼角的細紋，他的眼中沒有了無所畏懼的朝氣，還經常皺着眉頭，也不知道是在為什麽而操心。但上帝有時候總會偏袒某些人，在他年輕的時候給予他美麗和勇氣，在他已經過了勇敢少年的年紀之後，又賜予他智慧和沉着。
金克斯回想起來，當年那個好聽的聲音在她腦中響起時，她擡頭望了望頭頂，就算墨西哥的陽光再如何熱烈，也照不到她身處的海底，只能看見幾絲光亮一閃而過，速度快得幾乎無法捕捉。魚群從她頭頂游弋而過，被她的觸手絲絲纏着的檸檬鯊開始了新一輪的掙紮。
她想浮上水面去，看看那個能在她腦子裏說話的人長什麽樣子，但又害怕自己一現身，對方就像之前她所遇見的人類一樣，沒完沒了的尖叫。
這個聲音不應該發出那樣的慘叫的。
她還是沒有浮到水面上去。
另一個人已經抱着一枚魚雷，潛入了海底，控制着魚雷，對準了她。
“不！埃裏克！停下！那是個智慧生物！”那個聲音突然急切地說。
“不，查爾斯。”她聽見那個潛入水底的男人說，“這是那只章魚海怪，我們此行的目的，就是殺掉它。”
“它能回應我，查爾斯，它是有意識的！”
“查爾斯，每個人都不會像你這樣善良，何況是海怪。”
魚雷飛速射向了她。
她當時雖然不知道這個東西是什麽，但卻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她伸出了兩只觸手，将還未爆裂開來的魚雷纏住，擲向了她對面的那個男人，另外幾只觸手輕而易舉地纏住了那個男人的手和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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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那個男人嘴裏喊着的是吸氧管，只要拔掉這個東西，人就不能在水下待得太久，她用觸手撥開了那個男人的吸氧管，不顧那人的掙紮，将他往更深的海裏拖。
“查爾斯！快幫我，它想要溺死我！”那個男人艱難地說。
金克斯只聽見腦中一陣沉默，那個叫查爾斯的男人并沒有說話，她得意地朝這個叫埃裏克的男人叫了幾聲，因為你要欺負我，所以你的朋友都不打算幫你啦。
她正快樂地叫着，忽然感覺到腦後一陣劇痛。
她的觸手不由得松了松。
而被她纏着的埃裏克趁機從她的鉗制中掙脫開來，憋着一口氣，盡力向上游，他在即将到達水面上時，往下看了一眼，擡起了右手。
“住手埃裏克！”
“查爾斯，你太善良了，善良不是件好事。”
“轟！”
海底發生了爆炸，海水高高飛濺，連着他們口中那只海怪的血。
回憶還沒有到六秒，便被一陣手機鈴聲打斷，金克斯将視線從查爾斯身上移回枕頭邊的手機上，剛看清楚來電人是彼得帕克，一只手就已經橫在了手機屏幕上，将電話調成了靜音。
屋子裏瞬間又變得安靜起來，而查爾斯也剛好看見金克斯正睜着那雙藍中透着綠的眼睛盯着他看。
他挑眉笑笑：“已經是第六個電話了，我覺得你的同學應該給你一點休息的時間。”
“我已經休息了整整一天。”金克斯說。
查爾斯将手機放回她的枕頭邊，想了想，說：“我認為，你這次應該多休息休息。”
“放心吧澤維爾教授。”金克斯說，“再艱難的戰役我都參與過，被敵軍打到差點沒命的情況也是有的，我很強壯的。”她說完，想給對方一個笑，然而使勁控制臉部神經，也只是擠出來一個無比僵硬猙獰的表情。
查爾斯笑着搖搖頭，他看着金克斯，眼中的藍像是萬裏無雲的晴空一般，被人這麽看着，只會覺得連心髒都像是被夏日陽光溫柔包裹着一樣，暖呼呼的。
“所以，你們那個星球是怎樣的？”他問道，“每天都需要你上戰場嗎？”
金克斯想了想：“那是每一個深泉星系軍人的使命。”
查爾斯斂了斂笑容，摸了摸她睡得亂七八糟的頭發，而她則是歪了歪頭，看着查爾斯，不知道查爾斯為什麽忽然就不那麽開心了。
“你會怪我嗎？”查爾斯忽然問道。
金克斯搖搖頭：“不會。”
“你從以前到現在這麽痛苦，是因為我。”查爾斯說，“那時我還年輕，也認為就算是一個智慧生物，也沒有朋友來得重要，所以選擇了傷害你。”
“我很抱歉，金克斯。”查爾斯微微皺起了眉。
金克斯看着他的藍眼睛裏盛滿了陰雲，像是已經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她想了想，說：“你跟萬磁王因為理念不同而分道揚镳，是因為我嗎？”
查爾斯愣了愣，随即點頭。
金克斯眼神微微閃爍：“那我錯怪你了。”
查爾斯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我一直以為，是因為你堕落成了野雞學校的校長，萬磁王才離你而去的。”金克斯面無表情地說，她查爾斯的表情一瞬間凝固，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
良久，查爾斯嘆了口氣，說道：“好了，快洗漱一下，下樓吃早餐吧。”他控制着輪椅離開了金克斯的房間，留下一句，“我訂了披薩，為了……”他頓了頓，“慶祝世界和平。”
世界又恢複了和平。
金克斯在查爾斯離開屋子後，用雙手撐着上半身坐了起來，她晃了晃腦袋，像是确認一下天啓是不是還在她的腦子裏，卻在一晃眼，觑見手機邊上放着的一串項鏈，她動作猛地僵住，将那條項鏈放在了手掌心。
這是一條光看外表便覺得異常普通的項鏈，吊墜是一顆五角星，然而五角星已經碎成了兩半，分離在銀鏈子的兩頭。
她擡手将這條吊墜已經被毀掉的項鏈又帶回脖子上，拿着手機，下了床。
窗外是和平的澤維爾學校。
金克斯換了衣服下樓時，澤維爾學校的衆學子們正乖乖巧巧地食堂裏喝牛奶，邁克爾和皮特羅就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對面嚼着面包。金克斯正要走進食堂時，忽然聽見身後有人用指背敲着窗玻璃的聲音，她回過頭看去，只看見窗戶裏面正朝着她打招呼的查爾斯。
只這麽一眼，她就知道，查爾斯所說的披薩，是專門為她開的小竈。
她像一只拍着翅膀起飛的鳥一樣，跑進了查爾斯的辦公室，而這一幕，則剛好被坐在食堂窗邊的邁克爾和皮特羅看見。
邁克爾揉了揉額角。
而皮特羅則是一臉的疑惑：“金克斯去教授的辦公室做什麽？”他說着，神秘兮兮地朝着邁克爾說，“不會是幫教授改卷子吧？”
“不……”邁克爾有氣無力。
鮮蝦披薩就放在查爾斯的書桌上，斯派洛正甩着尾巴圍着披薩盒子轉來轉去，看見金克斯推門進來，亮眼立馬放光，從書桌上躍下，四爪并用跑到了金克斯腳邊，死命地蹭着，喉嚨裏還發出了咕咕咕的聲音。
而金克斯則在它靠過來的那一瞬間，就整個人僵在了門口，幾乎要跳起來。
查爾斯手中還拿着本書，看着金克斯被斯派洛蹭得那雙平時有些冷漠的眼睛裏逸出了眸中名為驚恐的神情，不由得笑了笑，他将書本放在了腿上，拍了拍手，叫着斯派洛的名字。
然而斯派洛并不理會他，反而伸出舌頭，舔了舔金克斯的小腿，它帶着倒刺的舌頭舔上金克斯的皮膚時，金克斯覺得自己幾乎是要昏厥了。
查爾斯笑着搖了搖頭，從褲兜裏拿出了一個袋子，而斯派洛在看見查爾斯手中的袋子時，眼中的光更亮了，它飛速抛棄了金克斯，往查爾斯跑去，在查爾斯剛将袋子裏的小魚幹拿出來時，便縱身一躍，頭一歪，将查爾斯手中的小魚幹咬到了嘴裏。
金克斯：“……”
她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問查爾斯：“貓這麽強大的生物……真的沒有貓俠這樣的超級英雄嗎？”
查爾斯：“……哥譚似乎有個貓女？”
“天啓事件事件因為有複仇者聯盟介入，所以算是完美解決了，而你跟天啓的戰鬥都是在你的腦內進行的，所以并沒有引起大規模的騷亂，唯一比較難向大衆解釋的，是那座被毀掉的生産瓶裝雞尾酒的廠房。總而言之，也算是把損失降到了最小。”
金克斯啃着披薩，看向查爾斯：“在我睡着的這段時間，也算是發生了一件好事。”
“不止一件。”查爾斯笑笑，“你閉上眼睛。”
金克斯對于尊敬的人的吩咐從來不會拒絕，她雙手還捧着那塊鮮蝦披薩，眼睛已經慢慢地閉上了。
“在腦子裏面想我，超過六秒鐘。”查爾斯輕聲說。
金克斯：“……”
她微微皺了皺眉。
“別怕。”她聽見查爾斯的聲音越來越近，似乎是已經控制着輪椅來到了她身旁。
她似乎已經感受到了查爾斯的呼吸，近在咫尺，還能一縷一縷地噴薄在她的面頰上、肩膀上、手臂上，她只覺得那些地方癢癢的，像是被斯派洛的爪子撓過。
而她的腦中，也從空白一片，慢慢地出現了一片耀眼的藍色光芒。
那是澤維爾學校夜晚的睡蓮池，查爾斯打開了睡蓮池的噴泉和燈光，他沒有坐在輪椅上，而是站在池畔，水帶起來的風吹動着他的鬓發，他微微側過頭，看向緩緩朝他走來的金克斯，藍色的眼睛因為夜色而顯得有些深，但嘴角的笑卻一如既往地和煦。
“沒想到你想到的是這裏。”他說，“喜歡嗎？”
一秒。
金克斯直直地盯着他，看着他眼睛裏閃動着的藍色燈光，點了點頭。
兩秒。
“像是大海嗎？”查爾斯柔聲問道，“像不像你的家？”
三秒。
金克斯開口：“我的……”
四秒……
“查爾斯！查爾斯！你一定會驚訝的！你猜誰來了！不對……金克斯呢！金克斯還昏迷着嗎？”
亨利的聲音突然插入，金克斯緩緩睜開眼，只看見坐在她身前伸手揉着鼻梁的查爾斯，她眨了眨眼睛，正要問他怎麽了，辦公室的門就已經被人從外面一把推開。
亨利興沖沖地往屋子內踏了兩步，在看見屋內相對而坐的金克斯和查爾斯時愣了愣，正要說話，一只手已經将他別到一邊，一個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男人越過他，走進辦公室，一手理了理自己噴了半瓶發膠的黑發，一手将脖子上的金項鏈撥正，他身上穿着款式複古的西服三件套，最裏面的黑色馬甲的胸前，還挂着一只金色的懷表。
而金克斯在看見他之後，原本還帶着些疑問的眼睛瞬間變回了冷漠。
他在看見金克斯之後，眼中有了一絲興奮：“金克斯，你的智能光腦怎麽了，我都聯系不到你，只有自己跑來了，你說過的，我有孫子了，我孫子在哪？”
亨利：“……”
查爾斯：“……”
金克斯：“……”
而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邁克爾慌慌張張的聲音：“不好了教授，我奶奶來學校了，你說我該怎麽……”
他下面的話在看見屋內的男人之後被堵了回去。
“爺爺？”邁克爾皺緊了眉，疑惑道。
而之前還喜悅非常的安東尼.加納先生理了理衣襟，一臉冷漠：“不，你認錯人了。我這麽年輕，怎麽可能會有孫子。”
亨利：“……”
查爾斯：“……”
金克斯面無表情地吃着披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