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知道被什麽驚醒,蘭郁華倏然睜開眼睛,首先進入眼簾的便是在微弱的晨光中側卧在她身旁、已成為她夫君的男人的睡臉。

裴翊,他的名字。她是在決定嫁給他之後,兩家交換了婚書才知道他名喚翊,沒有字號。

因為她義無反顧要下嫁,爹娘雖動搖不了她的決定,還是找人将他調查了一下,然後得知他們母子倆是外來戶,五年前才來到京城,落戶在城外雲隐山的山腰上,平日以做生意賺錢糊口。

娘聽見裴家竟是士農工商中最低等的商戶人家,反應瞬間就激動了起來,再度舉起了反對旗幟,但爹接下來所說的卻讓娘整個息怒沉默了下來。

爹說,五年前裴母身染重病,裴翊當時年僅十四歲,在人生地不熟、初來乍到的京城中,他一個依然可以稱之為孩子的男孩,既要照顧病重的母親,又要掙錢賺取母親的醫藥費和生活費。因為租不起城裏房子,只能帶着母親住到城外的半山腰上,每日城裏城外辛苦奔波的生活着,還能将母親所患的重病醫治好八成,誰又有資格瞧不起他去經商,做為一個商人?

當時的她真的被震驚住了,完全無法想象那是怎樣的一種生活,而十四歲的他又是如何在那種艱辛困難的生活中挺下來,還長成不被權財所惑,心志堅定,堂堂正正,有孝心又有正義感的一個人。

這樣一個令爹欣賞娘折服,令她心情澎湃,不由自主的心生佩服與仰慕的男子,如今已成她的夫婿,只是想到昨晚,蘭郁華想高興都高興不起來,只覺得滿心苦澀。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注定只有付出感情的命,而沒有得到回報的命?上輩子對席世勳如此,這輩子即使嫁了不同人,換了一個夫君,依舊得不到對方在感情上的回報嗎?

她感覺得出來,昨晚夫君明顯是不想與她洞房的,先是在醉酒清醒後借梳洗而逃避了一回,而後在她抛開新娘子的嬌羞,走出房門将他領回房主動想替他更衣時,他又拒絕了她一回。

第二回的拒絕直接又明确,就像一巴掌狠打在她臉上,打得她措手不及又痛徹心扉,淚水也跟着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

她沒想要哭的,因為在出嫁之前她便告誡過自己,這是自己的選擇,不管以後面臨的是何種生活都不許哭泣,因為她是來贖罪而不是來享受的,況且她也不認為嫁到裴家會比嫁到席家的日子更難過。

可是她也不知道昨晚的自己怎會突然變得這麽脆弱,一下子眼淚就湧了出來,不僅自己被吓到,也吓到了他。

他手忙腳亂的向她道歉,安撫着她,溫柔的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一而再再而三卻依然止不住她不斷滑落的淚水後,終于伸手将她擁進懷裏,低頭親吻着她,從眼睫、臉頰到唇口,然後不知不覺的上了床,不知不覺的進了洞房,完成了他們的新婚之夜,周公之禮。

靜靜地看着他曬得有點黑,不似京城中那些少爺、公子們白皙俊俏,卻更顯得英氣逼人的臉,蘭郁華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她不知道他醒後會對昨晚所發生的事做何反應,而他們夫妻倆今後又會變成一對什麽樣的夫妻,是相敬如賓呢?還是貌合神離?想琴瑟和鳴、鹣鲽情深應該是不可能了吧?

輕輕地閉上眼,她讓自己別想了,能夠重新再活一次,避開上輩子的悲劇,償還上輩子的欠債,不再被罪惡感與悔恨逼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這就夠了。

至于婚姻的幸福或是人生的幸福,她不會強求,但也絕對不會放棄,會盡己所能的去獲得,得之她幸,不得她命,就這麽簡單。

想通這個道理,回到初衷之後,蘭郁華的一顆心也迅速地穩定下來,不再多愁善感,也不再忐忑不安。

「少奶奶,該起了。」房門外忽然響起彩袖輕聲的提醒。

昨日她擔心今晨會睡過頭,特別交代彩袖到點時來提醒她一聲,免得入門第一天就睡過頭徒惹婆婆不滿。

這回成親,因裴家事前的要求,她只帶了兩個陪嫁丫鬟過來,一個是彩袖,另一個則是彩袖的好姊妹彩衣,兩個都是自願跟來的。

彩袖不需要多說,彩衣的自願倒是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因為她原在是母親那裏服侍的二等丫鬟,雖不比大丫鬟,在府中丫鬟的地位也是排得上名的,但卻自願跟她到與蘭府相比可謂是貧困的裴家,讓她着實想不透。

于是她将那丫頭叫到面前,開門見山的問她為什麽,怎知竟是因為她對李家和張家所做的事,那丫頭覺得她這個小姐不僅厚道還心善,根本就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主子,跟着她很放心也很舒心,讓她一整個無言以對。

從那丫頭直白的答話方式來看,她大概可以明白為何彩袖會與那丫頭是好朋友了,因為她總覺得彩袖是個聰明、心思缜密且謹慎的丫頭,這樣的人和心思同樣複雜的人相處肯定會累死,只有和性子直又沒心機的人相處,才能真正的放松,而彩衣正好就是這樣單純沒心機的人。

為了确定,她又問了母親與彩袖,得到的答案與她想的差不多,彩衣就是個沒心機的,所以她的陪嫁丫鬟就定了彩袖和彩衣這兩人了。正好彩袖善于服侍人,彩衣則擅長廚房裏的事,兩人完全互補,配合的恰到好處。

彩袖的聲音響起時,蘭郁華第一時間看向身旁的夫君,只見他依然安穩沉睡,并未被驚醒,她也就稍稍地松了了口氣,因為時間還早,他完全可以再多睡一會兒。

至于她,除了要先梳洗準備去向母親敬茶之外,還得去趟廚房幫忙準備早膳,畢竟這裏不是蘭府,服侍的下人多,這裏只有彩袖和彩衣兩個丫鬟而言,她得幫忙分攤些工作才行。

在不吵醒夫君的情況下,蘭郁華忍着身子的不舒服小心翼翼地起身下床,披上衣服後,走到房門前輕輕地将房門打開,然後對着門外的彩袖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讓她進房來服侍她梳洗更衣。全程主仆兩人都輕手輕腳的,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整理好容裝後,主仆二人這才又輕手輕腳的走出房門,朝廚房的方向走去。

兩人并不知道在她們走出房間、輕手将房門帶上的同時,躺在床上「熟睡」的裴翊已經睜開眼睛,眼中根本沒有絲毫的睡意,只有掙紮與苦惱,還有他自個兒都不知道的淡淡溫柔與憐惜。

蘭郁華在彩袖的帶領下來到裴家的廚房,彩衣已在裏頭忙碌着,她毫不猶豫的走上前卷起了袖子。

「小姐——不是,少奶奶。」彩袖一時口快叫錯了稱呼,趕緊糾正過來。「您這是要做什麽?讓奴婢來就行了。奴婢雖不擅長廚房裏的事,但幫彩衣打個下手還是行的。您站在一旁指示就好,別沾手。」

「一起動手做比較快。」蘭郁華搖頭道。「這裏不是蘭學士府,我也不再是府裏十指不沾陽春水,可以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你們倆要記得。現在的我身分是裴家的媳婦,本就該學習做家事,不然要如何服侍好婆母與夫君?你們倆以後不僅要幫我,也要教我。」她認真道。

見主子一臉堅定、認真、執着的表情,彩衣只好将挑菜的工作給主子做,一邊教她。

彩袖被分派到燒火的工作,一邊做事,一邊忍不住的對主子說:「少奶奶,其實家裏就只有夫人、少爺和少奶奶三位主子,奴婢和彩衣兩個人就能将所有的事情做好,真的不需要您親自動手。」

「奴婢也這麽覺得。」彩衣立即附和道。讓主子站在自個兒身邊聽她命令做些打下手的事,她怎麽都覺得不自在啊。

「我總不能将你們倆一輩子都留在這裏吧?過幾年總是要嫁人的,我得先學着未雨綢缪。」蘭郁華調侃兩個丫頭,微笑道。

「少奶奶,說好的,奴婢在這世上已沒有任何親人,可是要一輩子跟着您的,您可不能說話不算話,過河拆橋。」彩袖趕緊說道。

「嫁了人就不能繼續服侍少奶奶嗎?奴婢看老爺府上有很多嫁了人的姊姊、嫂子們繼續待在府中服侍老爺夫人。」彩衣疑惑道。

「那是因為她們許的人原就是府裏的人。」彩袖說。

「那少奶奶也把奴婢許給咱們府裏的人好了,這樣奴婢就能繼續留下來服侍少奶奶了。」

彩衣毫不猶豫的直線思考,把蘭郁華弄得哭笑不得。

「你這個笨蛋!」蹲着燒火的彩袖瞬間跳起來在彩衣額頭上敲了一記,訓道:「飯可以多吃,話不能亂說,懂嗎?」

「不懂。我說錯了什麽?」彩衣揉着被敲痛的額頭,一臉搞不清楚狀況的表情。

彩袖無言以對的瞪着她,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

把她許給咱們府裏的人?問題是咱們裴府裏就只有一個男人,也就是少奶奶的夫君,彩衣要少奶奶将她許給府裏的人,意思不就是要少奶奶将她許給少爺做小嗎?這個傻丫頭當真說話都不經大腦的,要不是少奶奶和她都知道這丫頭就是個沒心機、腦袋一直線的笨丫頭的話,當場就能把她拖下去活活打死了,真是個笨蛋。

「等咱們少爺賺了大錢,換了房子,家裏有了其它的奴仆之後,你再說這句話懂嗎?」彩袖最後只能這麽說。「現在趕緊做事,少奶奶一會兒還要去向夫人敬茶,沒時間耽擱了。」

彩衣一驚,立刻忘了一切,全心全意的投入煮食的工作中。

彩袖則是轉頭對主子歉然一笑,無聲的說着,「彩衣她不是有意的。」

蘭郁華點點頭,安撫的對她微微一笑,表示她知道,不會怪罪。

彩袖立即曲膝福身,無聲的感謝。

主仆三人都沒發現,在廚房的入口處,裴母正靜靜地站在那裏,将三個人剛剛所有的對話與互動全都看進眼裏,然後點了點頭後,猶如來時般安靜地轉身離去。

蘭郁華掐着點回房,準備喚醒夫君,一會兒要去向婆婆敬茶。怎知她回到房間後才發現夫君早已起身,人根本就不在房裏。她愣了一下又轉身出房尋人。

走着尋着,她忽然覺得眼前這情況有些離譜好笑。

她可是昨天才剛進門的新媳婦,連給長輩敬茶,正式介紹給家人們認識這過程都還沒走到,結果不僅先進了廚房做事,接着這回又一個人在家裏頭亂走亂轉的尋找失蹤的新婚夫婿,像她這樣一個沒有嬌羞只有自來熟的新嫁娘,古往今來應該沒幾個吧?不過她的夫君也不遑多讓就是了,竟然一早就搞失蹤給她找。

她當然不會自作多情,認為裴翊是在醒來之後沒見着她,這才會出房尋人去,因為要找人總該先在家裏找上一遍,找不到才出門去找吧,她的人就在廚房裏,他真要找她不可能找不到。而他,很明顯根本就不在家裏。

果然不出她所料,堂屋大門的門栓已被打開,說明有人出去了,所以,她現在也要跟着出門去尋人嗎?

蘭郁華站在堂屋中愣神了許久,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該要有何種心情與反應,還有接下來又該怎麽做?如果他只出去一會兒,待會就會回來陪她去向婆婆敬茶也就罷了,如果他遲遲不歸,她難道要一個人嗎?

一個人去向婆婆敬茶也就罷了,倘若婆婆問起她的相公呢?她難道要答不知道,又或者她可以趁此機會向婆婆訴說自己的委屈,說相公不喜她才會這樣故意制造這種難堪給她,要婆婆替她做主?想着想着,她不由自主苦笑了起來。

「少奶奶,您怎麽站在這兒?不是要喚少爺起床,一起去向夫人敬茶嗎?」出來尋找茶具泡茶的彩袖看見她,訝異的問道。

「他不在房裏,也不在家裏。」蘭郁華苦笑的對自個兒的丫鬟說。

彩袖瞬間瞠大雙眼,有些愕然又有些難以置信,她小心翼翼的問道:「少奶奶的意思是說,少爺不見了?」

蘭郁華苦笑的點了點頭。

彩袖嘴巴微張,整個人呆愣的說不出話來,半晌後才帶着些許疑惑、氣憤與關心的語氣蹙眉問道:「少奶奶,這是怎麽一回事?您和少爺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蘭郁華鼻頭有些酸澀,卻什麽也沒有說,只是輕輕地搖了下頭。

彩袖也知道現在不是讨論這事的時候,迅速而冷靜地做了決定,道:「奴婢這就到外頭去找找,少奶奶別擔心,先回房等着,奴婢一會兒就回來。」說完她立刻打開大門,從門縫中鑽了出去。

蘭郁華嘆了口氣,正欲轉身回房等候消息,怎知眼前才關上的門又被打開,彩袖去而複返的瞬間又出現在她面前。她怔然的看着彩袖,還來不及開口問什麽,就見彩袖露出一臉怪異的表情,開口對她說——

「少奶奶,少爺在院子裏,」一頓,表情又顯得更怪異些,道:「在院子裏打拳。」

蘭郁華愣住,不由自主的重複道,「打拳?」

彩袖緩慢地點點頭。

主仆倆無言以對的對視了一會兒後,蘭郁華舉步走出家門,走到門外的院子裏,果然在院子左側的一顆大樹下看見她的夫君正揮汗如雨的将一套拳法打得虎虎生風。

她看得目瞪口呆,腦袋只有一個想法,是誰說她的夫君是一名商人的?他其實應該是一名武夫或者是武師吧?不過這拳打得真好看。她看得入神,看得忘我,連一旁的彩袖何時離開都不知道。

裴翊早注意到她的出現,但卻沒有停下練到一半的拳,而是繼續将整套拳打完。

這套拳法是在他六歲的時候,跟同住在小胡同裏的退休武師爺爺學的,武師爺爺說他根骨好,是練武奇才,若跟着他多學幾年的話,說不定将來長大了還能去考個武狀元。可惜他們母子倆只在那小胡同裏住了一年多的時間就離開了,不過這套拳法他倒是一路練了下來,這些年甚至連一天都沒有停止過。

其實他小時候并不是一個有耐心的孩子,當年離開那個小胡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把練了一年多,每天晨起的練拳習慣給丢了。

直到有一天,他們遇到一個人面獸心的混蛋,見他們只有孤兒寡母兩個人就起了色心想欺負娘,當時那套拳法在他盛怒下大爆發,竟讓他一個不足八歲的孩子打倒了一個大男人,雖然自己也傷痕累累,但還是驚險的救了娘,之後他便天天練拳,一天都沒有再落下了。

打完最後一招,裴翊緩緩地收了功,然後拿起事前挂在樹枝上的巾子抹去臉上和脖子上的汗水之後,這才舉步走向站在晨光中顯得比昨晚更加嬌美明豔的妻子。

她的肌膚白玉無瑕,眉目如畫,微笑時明眸皓齒,美目盼兮,美得跟仙女下凡一樣,讓人舍不得移開目光,就怕仙女轉眼會不見。

她日光下的美貌着實讓他有些意外與驚豔,但奇怪的是他之前也不是沒見過她,可是那時的感覺和現在的感覺真的很不一樣。一樣是漂亮的,一樣是貴氣逼人的,一樣的臉蛋與五官,但是感覺就是不一樣。

嗯,該怎麽說呢?他實在形容不出來,只能比喻。這兩者之間的差異就像是燙手山芋和稀世珍寶一樣,一個想讓人趕緊丢開,一個卻讓人想将它藏起來獨自擁有。

說真的,對于這巨大的差異他也覺得莫名其妙,但這就是他的感覺。

走到她面前,他低頭看她,不自覺的放柔了嗓音開口問道:「怎麽出來了?」

「我以為你不見了。」蘭郁華有些窘然的老實說,不想對他說謊。

裴翊愣了一下,一時間竟不知道要說什麽。

他知道她會有此誤會肯定和他昨晚的态度有關。

昨晚,他其實一直猶豫不決是否要與她行周公之禮,總覺得她這麽一個千金小姐不可能服侍好母親,遲早都要休離的,未免橫生枝節——例如不小心讓她有了身孕之類的,他總覺得兩人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可是誰想到她會哭呢?還哭得那麽梨花帶雨,讓他心生憐惜,不知不覺就做了男人都會做的事,一失足就與她成了真正的夫妻。

問他後悔嗎?

是的,他後悔了。

昨晚事後冷靜下來他就後悔了,一直到早上醒來他還在後悔。

可是當他發現她早起的目的竟是去廚房為他與母親準備早膳時,他所有的後悔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簇帶着觊觎與希望的火光。同時間也讓他赫然發現一件事,那便是他竟在不知不覺間已對她動了心,要不然又怎會有觊觎與希望呢?

這種情況,老實說不太好,因為對他來說母親是最重要的,同樣的,他在母親心中肯定也是最重要的,如果他真的喜歡上他的媳婦,即使這個媳婦與母親相處的不融洽,母親肯定也會為了他這個兒子而忍受與忍讓的,這就是他的母親。

所以,他絕對不能讓事情往那方向發展,一定得想辦法遏止才行。

他當然可以喜歡她,但先決條件是她必須要值得他喜歡才行,如果她不能與他一樣孝敬母親的話,又哪裏值得呢?不是嗎?

「走吧,回去準備下,一會兒該去向母親敬茶了。」他開口道。

妻子點點頭,跟着他回房,服侍他梳洗換好衣服後,夫妻倆一起到母親房裏将母親請到堂屋來接受媳婦的敬茶。

夫妻倆一起跪在彩袖事先準備好的跪墊後,裴翊開口道:「娘,兒子帶着媳婦來給您敬茶了。」

蘭郁華立即将彩袖剛端給她的茶盞捧高,微垂着臉,恭敬的對婆婆說:「娘,請喝茶。」

待婆婆将茶盞接過去之後,她認認真真的對婆婆磕了三個頭,再擡起頭來時,只見婆婆和藹的對她微微一笑,然後開口道:「以後你就是裴家的媳婦了,咱們家是平民小戶,沒什麽大規矩需要學習遵守的,所以你可以放輕松點,別太緊張。」

「是。」她恭敬應道。

「娘也沒什麽要說的,只希望你們夫妻倆今後能和和美美,互敬互愛的過日子,家和則萬事興。」裴母說。「好了,都起來吧。」

兩人皆站起身之後,裴翊突然開口道:「娘,孩兒有事要與您說。」

「什麽事?」裴母問。

「孩兒打算要去歧州一趟。」裴翊對母親說。

歧州盛産玉石,裴翰所做的生意中有一大部分與玉石有關,但卻得透過他人,因而不管玉石的質量或價格也都受制于他人,因此一直很想親自去一趙歧州,不僅是想了解價格的問題,更想趁此機會學習有關玉石的一切,更加深入的了解玉石。

蘭郁華聞言,臉色不禁有一瞬間的不自然,随即垂眼,眼觀鼻,鼻觀心的就這麽恭立着,候在一旁聽他們母子倆對話。

「怎麽突然想去歧州?」裴母眉頭輕蹙,疑惑的問道。

「并不突然。」裴翊搖頭。「其實孩兒一直想去歧州一趟,只是先前不放心母親一個人在家沒人陪伴,但是現在家裏不僅有郁華,還有兩個丫頭陪您,孩兒也就放心了,便想親自走一趟歧州。」

裴母自然知道兒子想去歧州的理由,所以也不好攔着,只能問:「從這裏到歧州來回就需要兩個月的時間,你打算要在那邊待多久?」

「入寶山怎能空手而回?既然去了,孩兒打算趁機在那邊學習有關玉石的一切,至少要待上三、四個月的時間吧。」裴翊将自己的打算告訴母親。

「意思就是這一去大概需要半年的時間?」

裴翊點頭,接着語出驚人的說出自己的計劃,道:「孩兒打算這幾天就出發,若是這幾天就出發的話,應該能在過年前趕回來。」

裴母有些錯愕的看着兒子,然後毫不猶豫的搖頭道:「這幾天不行。」

「為什麽不行,娘?」裴翊愕然問道。

「你還問娘為什麽?」裴母瞪了兒子一眼,有些想罵人。她看了一眼一直恭敬的站在一旁默不出聲的媳婦,蹙眉對兒子說:「你才剛成親而已,怎麽能立刻丢下新婚妻子出遠門去,而且一去就是半年的時間?不行,娘不答應。」

裴翊頓時有些着急,他想離家去歧州就是想和妻子分開。他想,半年的時間應該足夠讓母親看明白他這媳婦的心性,若是個孝順的、好的那最好,若不是他也能在感情未深之前快刀斬亂麻休了她,再去尋一個乖巧又孝順的妻子回來侍候母親。

「娘,孩兒也知道這樣做有些不妥,但孩兒所認識的商團這幾天就要出發了,若是錯過這機會,也不知道他們下回去歧州是何年何月?去歧州的路途遙遠,孩兒是不可能單獨上路的。」他努力說服母親。

「總之就是不行。」裴母搖道。

「娘,機會難得。」裴翊着急的說。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裴母絲毫不肯妥協。

「娘——」

「娘。」一直靜默地站在一旁的蘭郁華忽然開口輕聲喚道,瞬間就吸引了裴家母子倆的注意,母子倆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向她。她沒有怯懦,柔聲的開口為夫君請求道:「您就讓夫君去吧,就像夫君所說的,機會難得。」

「你們倆才剛剛成親。」裴母目不轉睛的看着她說。

「夫君是個有志向要做大事的人,媳婦沒本事幫忙,至少也不能成為夫君的絆腳石。」面對着婆婆的注視,蘭郁華柔和而堅定的說道,并沒有針對剛成親夫妻就分離兩地這件事多做回應。

「你們倆才剛成親,應該要多些相處的時間來了解和熟悉對方,這樣夫妻才會有感情,感情才能穩固,哪能一成親就分隔兩地的,這樣不行。」裴母搖頭道,态度依舊沒有軟化的跡象。

「娘,要相處等孩兒從歧州回來之後再相處也不遲,但與可靠安全的商團同行去歧州的機會可能就此一次,錯過這次難得的機會,說不定以後就再也碰不到了。」裴翊望着母親,滿臉皆是請求的神情。

裴母皺了皺眉頭,總覺得兒子今日有些奇怪,因為以往只要是她不同意的事,兒子都會聽她的話,不會違逆她的意思,可現在是怎麽了?她都一連說了好幾次不行,還把她不同意的理由說得明明白白的了,他怎麽還在堅持己見,不肯妥協呢?

肯定有問題,裴母心想着。至于問題的源頭也不必猜,八成和剛娶進門的兒媳婦有關系。

她轉頭看向剛才開口之後又再度微垂着臉,靜靜地候在一旁的媳婦,柔聲開口問道:「媳婦,你真不介意這家夥剛将你娶進門,轉頭就要出遠門,而且一去就是半年的時間嗎?」

蘭郁華輕輕地搖了下頭,道,「男兒志在四方。」

裴翊目光微亮的看着他的媳婦,發現她對自己的吸引力真的是愈來愈大了,他若不緊趕與她分隔兩地的話,用不了多久的時間,他的感情八成就會淪陷。

他轉向母親,再度開口求道:「娘,郁華都點頭了,您就答應孩兒吧。」

看着站在她眼前滿臉請求的兒子,以及始終沉靜自若的媳婦,裴母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妥協的點頭,但卻有個條件。她說:「三日後你必須陪你媳婦回門——」

「當然。」裴翊迫不及待的點頭應道,只要母親能同意他去歧州就行了。

「娘的話還沒說完。」裴母看了迫不及待的兒子一眼之後,這才緩慢地說出她的條件。「你要去歧州這件事,你得自己與你的岳父母說,只有他們同意,娘才會同意。」

此話一出,驚愕的不是裴翊,因為裴翊早已對母親的奇特和與衆不同免疫,倒是蘭郁華有點被驚吓到了。

一直沉靜自若的蘭郁華瞬間愕然的擡起頭來,臉上盡是錯愕與難以置信的表情,她怎麽也想不到婆婆會說出這麽一席話,竟要夫君先取得她爹娘的同意之後才肯答應?

此刻的她除了覺得難以置信與不可思議之外,還有一股淡淡的感激與感動流淌在她心底。

她突然有種感覺,覺得她這個婆婆也許會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覺得她這一回可能真的誤打誤撞的嫁到了一個好婆家。

真會是如此嗎?

忽然之間,她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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