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雖然裴翊的歧州之行還得争取到岳父岳母的同意方可成行,但裴翊卻是信心滿滿的相信這根本就不是什麽難事,因為即便岳父岳母聽了他的決定之後心裏會不悅,也不可能會反對他,畢竟就像他們所教出來的女兒說的,男兒志在四方。

所以,在與母親和媳婦一起用完早膳後,他立刻就下山去了城裏安排出行的事了。至于剛娶進門的媳婦則是完全不負責任的丢給母親去教導有關他們裴家的一切,一直到入夜之後才返回家門。

聽見他的叫門聲,他的妻子親自前來開門,溫柔體貼的問他用過晚膳沒?聽見他回答還沒,立刻就吩咐丫鬟去準備,自己則是替他準備幹淨的衣衫,打算服侍他沐浴。

他急忙拒絕,拿要先去向母親請安當借口趕緊逃到母親那裏去。

「娘,孩兒回來了。」

「進來吧。」

裴翊暗自松了一口氣,真怕他今天各種不負責任的反常舉動會把娘給惹惱了不理他,還好沒事。他推開房門,走進娘房裏。

「把門關上。」娘說。

裴翊有些意外,随即想起這個屋裏現今可不只住着他們母子二人,還多了三個人,在完全接受與信任那三個人之前,他們的确得防隔牆有耳。他安靜地将房門帶上。

「說吧,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不等他找張椅子坐下,母親已開口問他。

「什麽怎麽一回事?」他裝傻道,早想過肯定躲不了這一關,但實話是不能說的,唯有裝傻。

「別跟娘裝傻,快點說。」裴母瞪眼道。

「娘在問什麽,孩兒真的不懂,您要孩兒說什麽?」裴翊眉頭輕皺,一臉疑惑的表情,好像真的不懂。

裴母懶得與兒子糾纏,直截了當的問他,「為什麽這麽急着要去歧州?別跟娘說什麽機會難得,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娘要聽實話。」

「這就是實話啊,娘。」裴翊苦笑道。

「少來。」裴母壓根兒不信。

「這真是實話。」裴翊死咬這個理由不肯松口,為表示他說的是實話,還進一步認真的解釋道:「娘,那商團是秦家的商團,您應該知道他們在咱們大漢王朝是屬一屬二的商號,孩兒也是在因緣際會下認識商團中的一位老大哥,經他幫忙說情,才得到能夠同行的機會。真的是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機會難得。」

「你真的不肯跟娘說實話?」

「娘,您應該知道,孩兒從未對您撒過謊。」

「任何事都有第一次。」

「娘,孩兒剛才說的都是實話,真的。」

「就算你剛才說的都是實話,但是娘相信你這麽心急着要去歧州的原因絕對不只有你跟娘說的這個原因,一定還有其它原因。娘說的對不對?」

裴翊頓時無言以對,因為他無法否認,否認就是在對娘說謊。

看兒子緊閉雙唇不發一語的模樣,裴母就知道這件事自己是永遠得不到答案了,因為這個臭小子雖從不對她撒謊,但是只要是他不想說的事,你也別想從他嘴裏挖出來。他這個倔強臭脾氣真是自小就令她頭痛不已。

「算了算了,随你了,反正兒大不由娘。」裴母哀傷道。

裴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忍不住開口道:「娘,這句話您從孩兒七歲的時候就開始說了。」

「可見你有多不聽話,七歲就知道惹娘生氣!」裴母瞪眼道。

裴翊立刻閉上嘴巴。

裴母見了只覺得一陣惱,她揮手道:「走走走,既然不肯說就別在這裏浪費娘的時間,這時間娘都能多打一條絡子出來了。」

「娘,跟您說過好多次了,孩兒現在賺的錢夠咱們一家花費了,您就別再這麽辛苦打什麽絡子了,尤其是晚上的時候做特別傷眼,您怎麽就是不聽孩兒的話呢?」裴翔蹙眉道。

「知道了,娘不就是無聊做幾條來打發時間而已,沒你說的這麽嚴重。」

「那也別在晚上時候做。」

「知道了,知道了。」完全就是敷衍的态度。

「娘,過去您總說一個人在家無聊,打打絡子時間過得比較快,現在家裏有郁華,還多了兩個丫頭,以後您無聊就讓她們陪您說說話,或到山上的靈佛寺走走也行,別再打什麽絡子了。」裴翊勸着母親。

「你怎會這麽不喜歡娘打絡子?」裴母不解的問兒子。

「因為傷神,大夫說過你的病最忌傷神,您忘了嗎?」裴翊說。母親打的絡子總是不斷換着新樣式,每一個新樣式的創造都得花上許多時間思考設計,這是城裏織坊掌櫃跟他說的,說這事很費神。

「娘的病這不是都好了嗚?況且只是編幾條絡子,能傷什麽神啊。」裴母失笑的對兒子搖頭道。

「沒全好,大夫說至少還要花個幾年的時間慢慢将養,娘的病才能算全好。」

「知道了,娘聽你的就是了,以後晚上絕不碰絡子。」看兒子一臉自責的表情,裴母頓時只有投降的分。

這個傻孩子總覺得她當年會病倒是他害的,覺得那十多年來她全都是為了養育他,才會這麽的含辛茹苦,直到把身子給掏空,再也撐不下去病倒為止。這個傻兒子難道不知道即使真是如此,身為一個為了自己孩子而付出一切的母親,她也甘之如饴嗎?真是個傻孩子。

「娘可要說話算話。」

「知道了。好了,你在娘這裏也待得夠久了,今天又在外頭跑了一天,也該回房去好好陪陪你媳婦了。」裴母說。「這幾天要對她好點,有時間就多陪陪她。剛成親就把人丢下,一去半年真的是有些過分。」

「娘……」裴翊看着母親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麽話就說,幹麽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

「娘覺得郁華她怎麽樣?」裴翊有些猶豫的開口問道。

「什麽怎麽樣?」裴母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沒聽懂兒子的問題。

「她好像和城裏的傳言不太一樣,傳言都說她驕縱任性、得理不饒人,說她任性妄為,從來只想到自己,不會考慮到他人。甚至還說她對席家大少爺用情至深,非君不嫁……」

聽見「非君不嫁」四個字時,裴母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娘,您在笑什麽?」裴翊疑惑的問。

裴母笑着搖了搖頭,不答反問:「如果非君不嫁她又怎會嫁給你?」

「因為被席家退婚,名節又因之前在山上遇劫的事受損,所以——」

「所以恩将仇報的逼你負責,逼你娶她?」裴母插口道,不由自主的對兒子搖了搖頭,真覺得她這兒子就是個半點也不了解女人的傻瓜。

「孩兒沒這麽說。」裴翊趕緊表明清白。

用逼字太嚴重了,他完全沒那個意思。他想說的是,因為名節受損在先,被退婚在後,她的成親之路因而變得困難重重,只能選擇低嫁,至于為何低嫁給他,當然是為了還恩,一舉兩得。

「你真是一點都不了解女人,一個對他人用情至深、非君不嫁的女人是不會嫁給別人的,只會以死明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裴母對兒子說。「也就足說,她會嫁給你,而且神情寧靜平和的沒有一絲不甘或怨慰,那就代表城裏那些傳言根本不可信。什麽用情至深、非君不嫁的,全是杜撰的胡說八道,懂嗎?」

「孩兒一直以為非空穴不來風。」裴翊眉頭輕蹙的說。

「那就觀察看看吧。」裴母道。

裴翊認真的點了點頭,然後有些歉然的對母親說:「娘,看樣子這件事還是得麻煩您了,畢竟未來半年孩兒不在家,想觀察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您還可以趁這半年的機會,好好看看這個媳婦合不合您的心意,若是不合,等孩兒回來之後,孩兒再找個孝順合意的媳婦回來侍候您。」

裴母的心跳頓時漏跳了半拍,之前一直未從兒子口中得到的答案,在這一刻已是昭然若揭。

原來兒子離開是為了要将決定權交到她手上,這個媳婦的留下與休離都将以她的決定為決定,而未來的半年就是觀察期。

何謂知子莫若母?就是能夠見微知着的從兒子的一句話就能明白他心裏在想什麽,或是在打什麽主意。

她這兒子真的是一個傻孩子,一個至純至孝的傻孩子。他也不想想,媳婦是要陪他走一輩子的,而不是陪她這個老母親,當然是要以他的喜歡為主啊。她這個母親再喜歡,兒子卻不喜歡又有何用,夫妻的感情不睦如何能得到幸福?身為母親的她,當然希望兒子能夠獲得幸福啊。

可是即便知道這個道理,她卻什麽也不能說,更不能揭穿這件事,只因為這全是兒子對她的孝心,她不能不換受。

「知道,娘會好好觀察的。」她開口應道,就見兒子頓時憨憨的咧嘴而笑。

真是一個傻兒子啊,她最孝順、最貼心、最讓她引以為傲的傻兒子。

時間在無聲無息中走得飛快,轉眼就到蘭郁華回門的日子。

一早,她帶着彩衣和回門禮,坐上裴翊親自駕的小車下山,緩緩地往京城的方向前進。

今天回門她本想帶聰明機靈的彩袖陪她回娘家的,但彩袖卻建議她帶彩衣回去,理由是彩衣性子憨直不會說謊,由彩衣回府回答夫人的提問,比由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機靈的她來回答更能讓老爺和夫人安心,也更能讓老爺和夫人相信小姐在姑爺家過得比大夥預料的都還要好很多。

她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便改帶彩衣陪她回門,而将彩袖留下來服侍婆婆。

說到她的婆婆,蘭郁華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樣一個與衆不同的婆婆。

婆婆的外表看起來很年輕,一點也不像是個做婆婆的人,身形偏痩,面容婉約,眉眼柔美,氣質清雅,除了在發上戴着一支玉釵,手腕上帶了一只玉镯之外,身上沒有其它飾品,衣着不管是樣式或顏色都偏素,但即使如此,她依然一點也不像是個村婦,反而比她還像系出名門的大家閨秀。

過去兩天,她的夫君為了準備歧州之行的事每日都早出晚歸,她只能由婆婆帶領熟悉家裏的一切,包括屋內屋外的環境,平日用水與食物的來源,他們母子倆的生活作息方式等,雖然全都是一些生活瑣事,但對新來乍到的她和彩袖、彩衣來說卻是及時雨,因為光是廚房的水和菜用完了要從哪兒補充這件事,就讓她們主仆三人傷透了腦袋。

家裏的用水取自山泉水,屋後不遠處的那面山壁下就有個泉水池,不過那池泉水大都是用來洗衣,家裏用水則有水槽,槽裏的水接自山泉,就在屋後的左邊,可節省不少提水的時間和力氣。

至于家裏使用的食材,每五天就會有人專程從城裏送過來,但因為婆婆個人較愛蔬菜,所以在後院還辟了塊地自個兒種菜吃,甚至還養了幾只雞,說是以備不時之需。

婆婆帶着她,身後跟着彩袖和彩衣兩個丫鬟在屋裏屋外走着,邊走邊與她說事時,臉上總是帶着淡淡的笑容,讓人毫無壓力,只想親近。

有時婆婆在說到自己覺得好笑有趣的事時,還會忍不住輕笑出聲。這時,性子單純憨直的彩衣就會不由自主的脫口問婆婆在笑什麽,而婆婆也絲毫不在意彩衣的無禮與唐突,總是有問必答,整個人好相處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

所以,她才會說不知怎麽形容她的婆婆,因為實在是太與衆不同了,好的太過了。

今日回門,她一定要好好的問一問母親,這個世上真會有如此好的婆婆嗎?會不會有什麽陰謀詭計之類的?總之,每回想到「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句話時,她就會感到不安。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蘭府的大門遠遠地已可以看見,彩衣興奮的聲音在車廂裏響了起來。

「少奶奶,您看,咱們快到家了!」

透過被彩衣掀開一角的簾子,蘭郁華果然看見蘭家大門,還看見母親貼身的大丫鬟盈秀正站在大門前等候着他們,領着他們到正堂拜見。

三日不見,娘看起似乎憔悴了一些,爹好像也老了一些。

過去三天來,爹娘應該一直都在擔心她吧?擔心她不知道在婆家過得好不好,擔心她的夫君不知道對她好不好,更擔心她的婆婆好不好相處,會不會為了彰顯婆婆的威嚴與地位,迫不及待的給她這個新媳婦下馬威?

爹娘的擔心她都知道,因為上輩子便是如此,在她回門那天,拜見過爹娘之後,爹便找了個借口把席世勳帶往書房,娘則将她帶回廂房細問她在婆家的一切。

那時候的她還很天真也很愚蠢,根本不懂得察言觀色和見微知着,完全沉浸在嫁給席世勳的喜悅中,開口閉口都是席世勳與席家的好,蠢到現在回想起來她都想給自己一巴掌。

爹娘坐在正堂上首,面帶微笑的接受他們夫婦的跪拜磕頭。

待他們起身後,蘭母看向女婿,有些皮笑肉不笑的開口問道:「我家華兒應該沒給女婿你添麻煩吧?」

「郁華溫柔恭順,勤快懂事,家母很喜愛她。」裴翊正正經經的答道。

「聽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蘭學士微笑着點頭。「我們夫婦倆就這麽一個女兒,因此華兒自小就被溺愛、嬌生慣養,性子養得有些任性驕縱,以後你要多擔待些。」

「是,岳父。」

「你可別以為你嘴唇這麽上下一碰,說個是就了事,我可是會好好的睜大雙眼,看你是怎麽待我女兒的。」蘭母皮笑肉不笑的撇唇道。

「娘。」蘭郁華嬌聲求道。

「怎麽,這就舍不得了?」蘭母白了女兒一眼,她這是在幫她啊,沒想到女兒嫁出去不過三天而已,心就向着女婿了,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女兒哪有。」蘭郁華忍不住面露嬌羞。

「好了,知道你們母女倆感情好,一定有一堆話想說,我們就不在這裏礙眼。女婿,和我到書房,陪我下盤棋吧。」蘭學士開口道,一頓後又突然想到他連女婿會不會下棋都不知道,于是又問,「你會下棋嗎?」

「會一些但不擅長。」

「會就行了。」蘭學士點頭道,反正他也不是真要和女婿下棋,只是想借這機會和女婿聊聊,更加了解女婿和女婿家裏的一些事罷了。「走吧,咱們去書房。」

他起身道。

「是。」裴翊起身跟着岳父走,臨走前不忘看向自個兒的媳婦,雖然兩個人什麽話也沒說,但兩人似乎完全能夠明白對方這一眼的意思。

裴翊的意思是:我和岳父去書房了,會順便趁此機會與岳父提起歧州之行的事。

蘭郁華的意思是:妾身明白了,妾身也會與母親說,并會得到母親的允許,請夫君放心。

麻煩你了。

不麻煩,這本是妾身該做的。

謝謝。裴翊輕點了下頭,收回目光,目不斜視的随岳父步走出堂廳,朝書房而去。

蘭郁華則是不由自主的一路目送,直到再也看不見人影,聽見母親揶揄的聲音,才猛然回過神來。

「好了,別再看了,你爹不會把他怎麽樣的。」蘭母說。

「娘,女兒又沒說什麽。」蘭郁華赧然的低聲道。

「你的确不需要說什麽,因為你臉上的神情已替你說了一切。」蘭母理解的點頭道。

「娘。」蘭郁華不依的叫道,整張臉都紅了起來。

看着女兒臉上嬌羞的迷人緋色,蘭母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該有何種心情,是放心安心,還是擔心憂慮,抑或是吃味,感覺自己已不是女兒心目中最重要、最為依賴的那一人,只能說五味雜陳。

「走,咱們到娘房裏好好說話。」她牽起女兒的手起身道,母女倆随後也離開廳堂,朝後院內宅的亭蘭院方向走去。

來到母親的廂房,丫鬟們将早已備好的茶果端上桌後,随即安靜地退出廂房,關上房門,留她們母女倆單獨說些悄悄話。

「好了,這裏沒其它人了,你老實跟娘說,這幾天你在那邊過得怎麽樣?女婿對你好不好?你婆婆呢?是個怎樣的人,難不難相處,有沒有故意刁難你,讓你守規矩,或是指使你做一堆家務事?」蘭母将女兒拉到床邊坐下,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

「沒有。」蘭郁華搖頭道,「婆婆對女兒很好,夫君也一樣。」

「你可別騙娘了。」

「女兒說的都是實話,事實上,因為婆婆對女兒實在是太好了,反倒讓女兒有些忐忑不安。」蘭郁華露出些許迷惑的表情對母親說。

「這是怎麽一回事,你仔細說給娘聽。」蘭母的表情立刻變得凝重了起來。

于是蘭郁華便将婆婆異常的好相處,以及和藹可親沒半點婆婆架子的事告訴母親,其間還特別提到憨直的彩衣總是忘了自個兒的身分,忘情的插嘴詢問,但婆婆卻連一次都沒有生氣,總是帶着微笑回答彩衣各式各樣層出不窮的問題,其中有些問題實在是太可笑了,婆婆還會忍不住的笑出來,害得站在一旁的她和彩袖都替彩衣感到丢臉尴尬了。

蘭郁華自個兒不知道,當她在與母親說起這些事時,臉上總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與笑意,而蘭母卻看得非常清楚,剛才猛然提起的一顆心也随之慢慢地放了下來。

「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雖然在蘭母心裏已經相信女兒說的都是真話,她依然在女兒說完之後問了這麽一句。

「嗯,女兒所說的句句屬實。」蘭郁華認真的點頭,對母親說:「娘,您若不信待會兒可以叫彩衣來問話,您應該知道那丫頭根本不會說謊。」

「嗯,我會找那丫頭過來确認。」蘭母點頭道。

蘭郁華聞言暗自慶幸聽了彩袖的建議。娘果然沒辦法聽她的一面之辭就相信一切啊,帶憨直不會說謊的彩衣回來果真是帶對人了。

「彩袖那丫頭有沒有說什麽?」蘭母問道。

「啊,說什麽?彩袖會說什麽?」蘭郁華猛然被吓一跳,還以為彩袖幫她耍的小心機被母親發現了。

「那丫頭對你婆婆的平易近人難道沒有任何看法嗎?」蘭母問女兒,總覺得那丫頭應該不會什麽都沒說。對她來說,那丫頭就是個趨吉避兇的能手,察言觀色的高手,有她在女兒身邊她多少能放心些。

蘭郁華恍然大悟的急忙點頭,道:「有,彩袖說她有認真觀察婆婆的言行舉止,但卻看不出任何虛假,不過她說也有可能是相處的時間太短,無法觀察入微。最後她說日久見人心。」

蘭母點了下頭,略沉吟了一會兒又開口問道:「你婆婆她都沒要求你做什麽,或是糾正你任何事嗎?」

「有。」蘭郁華點頭道。

「什麽事?」蘭母精神一振。

「第一回全家人一塊用餐時,女兒本欲起身服侍婆婆和夫君用餐,為他們布菜,卻讓婆婆阻止了,說家裏沒這規矩,也不興這事,讓女兒坐下來一塊用餐。」

蘭母聽完已是目瞪口呆、無言以對,過了一會兒才又問:「還有別的事嗎?」

「婆婆要女兒不需要特別為早上的晨昏定省早起,睡到自然起即可。」

「你該不會真的就因此睡到日上竿頭吧?」蘭母迅速又着急的問道。

「娘,女兒不是笨蛋。」蘭郁華哭笑不得的說。

「你雖不笨,但自小被爹娘嬌生慣養長大,娘怕的是你會犯懶。」

「娘,女兒已經長大了,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驕縱任性不懂事了。」

「嗯,我的華兒是長大了。」蘭母聞言不由得眼泛淚光,這感觸她比誰都深。

不想讓母親陷入感傷的思緒中,蘭郁華緊接着說道:「雖然婆婆這麽說,但女兒隔天還是看準了時辰起床準備去向婆婆問安,結果卻讓夫君給攔了下來。」

「女婿為什麽要攔你?」

「他要女兒別太早去向婆婆請安,因為婆婆沒有早起的習慣,女兒若太早去請安,婆婆會有要早起的壓力,因為不好意思讓女兒在門外等太久。」

「他是認真的嗎?」

「非常認真。」蘭郁華點頭道。

蘭母嘴巴張了張,半晌之後才澀澀地說了一句,「你婆婆很特別。」

「女兒也這麽覺得,但卻因此而感覺到有些不安與害怕。」蘭郁華對母親說,表情迷惑而不确定。

「你在不安什麽,害怕什麽?」蘭母問女兒。

「女兒聽過一句話,事出反常必有妖。」蘭郁華目不轉睛的看着母親。

蘭母愣了一下,随即對女兒搖了搖頭,說:「雖然你婆婆的确有些特別,但娘并不覺得她反常。」

蘭郁華不由自主的睜大了雙眼,不解的問道:「母親不覺得嗎?」母親的看法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華兒,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蘭母不答反問。

「什麽事?」蘭郁華露出一臉茫然的表情,疑惑的問道。

「你婆婆只是個平民百姓,而你卻是學士府的千金,你們倆光是身分上的差異就讓她底氣不足,她待你自然也就平易近人、和藹可親了。」蘭母分析自己的看法給女兒聽。

聞言後,蘭郁華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奇怪。

「怎麽了?」蘭母問。

「娘,婆婆雖然平易近人、和藹可親,但她給人的感覺一點也不像個平民百姓,在她身上女兒可以感覺到一種系出名門的氣質。」

「這是真的嗎?」蘭母訝然的問道。

「嗯,雖然婆婆總是穿着簡單樸素,好像真是個村婦一樣,但是身上流露的氣質與涵養卻是騙不了人的。」蘭郁華一臉認真的點頭道。

蘭母驚愣了好一會兒,随後卻對女兒搖了搖頭,說:「華兒,你還年輕,經歷和見識有限,氣質和涵養這種東西不是随便人都能看得出來的。」

蘭郁華頓時無話可說,因為她總不可能告訴母親她還擁有前世十幾年的生活經歷與見識,所以她看得出來吧?

「娘覺得你根本不需要擔心害怕,你婆婆對你好既然是實在的,那就夠了。娘最擔心的其實就是你婆婆會仗着長輩的身分頤指氣使的奴役你,畢竟他們家連個下人都沒有,娘真怕你嫁過去之後什麽事都得做,不忙死也累死。」

「女兒身邊有彩袖和彩衣在,娘怎會擔心這事?」蘭郁華訝異的問道。

「如果你真遇到一個壞心眼想折磨你的婆婆,就算你帶了十個丫鬟陪嫁,她一樣能使喚你做這做那,只需要一句——我覺得媳婦做的比較好,丫頭們做的不好。這樣,你能不做、不親力親為嗎?」

蘭郁華頓時無言以對。她的确聽說過這種口蜜腹劍的婆婆,真的是很讓人不寒而栗,太可怕了。

「至于你說的事出反常必有妖,」蘭母繼續說。「娘覺得只要你婆婆她沒針對你、陷害你,她妖不妖又與你何幹?眼前她對你好你就好好的接受、享受,至于以後會變怎樣,咱們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娘就不信咱們蘭學士府會鬥不過一個沒權沒勢的村婦!」

最後蘭母總結道:「總之,彩袖那丫頭說的對,日久見人心,咱們等着看就知道了。」

蘭郁華點點頭,一臉受教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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